第3章 佳人

谷雨剛過不過幾日，還未立夏，天氣卻在這幾日間熱了起來。

城中來來往往商人過客無數，因這臻州位于國都正南，是南方各地前往國都的必經之路。一條大江橫貫于此地，又有四條大路九條小路直通各方，成就了臻州成為這方圓五百裏最大的驿城。

最早臻州只是一處交通樞紐，而如今倒是基于這便利的條件，成了舉國的商人互通有無之地。不管是奇珍異寶還是民間玩具，一應俱全，好不熱鬧。百十年間，臻州便成為了全國最富庶的重鎮之一。

頂着烈日，靈兒腳步匆匆，輕身邁步走進了花雨樓。身後還跟着一個抱着包袱的小厮。靈兒走進內院，接過小厮手中的包袱。從随身錢袋中掏出一撮碎銀子賞給小厮後便差他退下，随後轉身進了房內。

透過內室的紗簾，只見一女子着一身青衣微露香肩，半靠半躺在睡榻上閉目養神。這青衣顏色雖淡，但是卻看得出貴重。蟬翼絹紗上用銀線繡了幾只碎花，腰間系一暗綠色腰帶，下擺随意鋪在塌上。

那女子頭發随意的绾了一個松髻，髻上插一只五彩碧玺雙蝶簪，髻下的一襲黑發披散在肩頭。一對深海珍珠耳墜半隐在青絲裏。玉齒朱唇，黛眉藏嬌，臉上只敷了薄粉。左手輕搭于床邊，右腕戴一羊脂白玉手镯，手中那一把點翠銅鏡頗有韻律的在腿上打着拍子。

“姐姐，我把銀子取回來了。”靈兒抻長了音，特意将臉轉向睡榻方向，邊說邊脫下淡粉色薄紗罩衫，取了一張香帕子拭了拭頭上的汗珠。

“你可一一查驗過了，有無問題？”睡榻上的女子見她回來，一個激靈坐起身子，放下銅鏡伸出一雙玉臂要接那包袱。這女子生的美，眉眼間卻無半點銳氣，反倒是有一股灑脫直率的韻味。

靈兒将包袱遞給這女子道：“有無問題我可不好說，我又不懂這些，但是重量是稱過了，絲毫不差。”說罷回身在香爐中填了一顆香料。

這香料是前幾日有一北方商人送來的，由他家香料師傅秘制，不同于旁的花朵熏香，還未上市，先送過來給美人聞個新鮮。靈兒點上一顆，一陣瓜果的清甜之氣迎面而來，這香料果然是有些意思。

想那北方少有新鮮瓜果，這香若是能上市，肯定是達官貴人家競相争搶的稀罕物件。要說新鮮瓜果放在屋內也有清香，但卻不如這香料的味道馥郁清新。臻州地處南方，雖說現在已熱如盛夏，但是新鮮花果卻還未上市。此時此刻怕是除了這閨閣，在別處再也聞不到這沁人心脾的果香了。

那女子打開包袱，只見一包瑣碎銀子安然的放在包中，成色質地絕對是一等一的足銀，随後亮聲道：“早就知道你是個廢物點心，半點事兒也做不好。”

靈兒聽後倒也不怒，反笑着将手中的帕子摔到女子身上：“那下次你便別差我去辦這些，大日頭的害我熱成這樣。每次都拿銀票換那麽多碎銀子賞人，也不說賞給我一些好買胭脂衣料。”

“你這樣說，倒真是小白眼狼一個了。”女子看靈兒一眼，嬌嗔道：“你渾身上下吃穿用度哪一點還需要你自己去買。恩客送我些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哪次不是先給你挑去了？想用銀錢都是你自己去拿，還用的着我去賞你？我看你就是誠心氣我。”

“閑來無事，只是想與旁人争争寵罷了。我一小小侍女，能得到花雨樓花魁金妙卿的厚愛，已然是最大的福氣！”靈兒掩口而笑，将那包袱收了起來。轉身又道；“我剛才出門回來，路過大廳聽見幾個客人閑聊，好像是說皇上要選秀女了。皇上登基這幾年，從沒選過秀女，有多少姑娘為了等這道聖旨，耽誤了許多年也未曾嫁人。如今終于等到了宮裏的消息，只怕連參選的資格也沒有了……”

“靈兒不要再說這事，”金妙卿輕聲打斷她，“我們這地方本就人多口雜，千萬別因為逞口舌之快惹上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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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以後不再說了。跟舌頭相比，還是腦袋重要。腦袋都沒了，還怎麽掙錢呢？”

金妙卿偏頭笑道：“正是這個道理。還是你最懂我心裏想的。”說着順手将散落的碎發掖到耳後，淡淡道，“普天之下莫為王土，若真能入宮為妃，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自不必說了。可我是世間最卑賤之人，只空有一副好皮囊，那樣一步登天的美夢還是不要再想了吧。”

正說着，房門被人一推而開，花雨樓的老鸨側身進到屋內，看着金妙卿，語氣中抑制不住的熱絡：“在門外就聽到你們主仆二人嬉笑，不知道有什麽高興事。”

“媽媽可說呢，我這成日裏事事順心，每天都這樣高興。要是能日進鬥金，那我更是要喜不自勝了。”

“我要說的正是這事。剛城北镖局的孫掌櫃差人送來定錢。現在那小厮就在旁廳等着回信，我一刻也沒耽誤就把銀錢帶到了你這。你細點點，可還願意一見？”

金妙卿接過老鸨遞過來的錢袋，只見裏面有一個足赤金珠子，估摸着有一兩上下，另有一對上好的翡翠镯子。她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按定錢的數量算，晚上的賞金至少能有十兩黃金，這等美事若是拒絕了，那真是要悔死。于是連忙答應了老鸨。

“勞煩媽媽去同那小厮說，我今日十分有空，還請孫掌櫃賞臉到我閨房一聚。”說罷讓靈兒拿了一把碎銀子，交于老鸨。“媽媽把這些銀錢賞那小厮，大熱天的，叫他買些果子吃吧。”

老鸨推了推說：“這賞錢我已備下，不用姑娘再破費了。”

金妙卿笑了，“媽媽，你備下的是你的心意，然而我的謝意也不能不表，就一并都賞了他吧。”

老鸨聽妙卿如此說，便收下了碎銀子。但是并沒有轉身出門的意思。

金妙卿見此坐直了身子，頓了頓說，“媽媽可還有什麽別的事要與我說？”

“最近城中來了很多眼生的外地商人，咱們花雨樓也應該再多招攬一些新客。我想在明天的歌舞大演增加一點新的環節，特來問問你的意見。”

整個花雨樓都知道最近城裏來了好些新商人，雖不至于一擲千金，但也絕對出手闊綽。這等好事斷斷不能拒絕，她腦袋轉了一下便道：“媽媽但說無妨，只要不越了我的規矩，什麽事情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