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馬威

張沛竹和楚秋婧換好了衣服，此時正身處司樂局的中堂內，與一同入宮的十六位樂師促膝而坐，等待教引師父的到來。中堂內肅穆至極，樂師們皆不敢言語。奈何久等教引師父不來，一個個早已是腿酸腳麻，漸漸地坐姿便不那麽标準，挺值的脊背也縮下了不少。

這個月份的天氣雖然已經轉涼，卻也只需早晚略加薄衣。眼下正是一天中日頭最毒辣的時候，堂內未開全窗，熱氣漸漸上湧，張沛竹眼見着一位靠前坐着的樂師身體搖搖晃晃有要倒地之勢，那樂師期初還能勉強維持身形不倒，可不過一瞬間的功夫便突然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樂師們一下子都晃了神，将那倒地的姑娘團團圍住，一個個面露慌亂不知道如何是好。張沛竹好歹在袁伯愈那裏讀過幾天醫書，她擠進人堆裏想看個仔細。此時那位樂師正面色潮紅地躺在地上，膚表灼熱，渾身汗流不止。張沛竹不懂脈象，但是在這姑娘脈動頻率實在過快，像極了暑症的症狀。

張沛竹将那姑娘平放着躺在地上，拿了一個軟墊從中間疊了一折枕在她的頭下，轉而看着圍在四周的衆樂師們，急聲喊道：“這姑娘應該是中了暑，還請各位散出些空處來。暑熱之人最怕悶熱，還請哪位幫着将窗戶通開，好讓她吹吹涼風。若能倒些水來那便最好不過了。”

她這話一出，衆人雖然不清楚狀況，但也都四下散開，空氣頓時通透了不少。楚秋婧聽完她這樣說，忙和幾個腿腳快的樂師一同将窗戶全部打開，只是找了許久卻也沒有找到水來。這中堂之內沒有一個水瓶茶壺之類的飲具，大家又不敢輕易的離開去尋水，張沛竹心裏急得好似生了火，卻也無可奈何。

堂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女聲，張沛竹擡頭一看，原來是寧雨。她再一看寧雨身邊跟着的那位，竟然是午飯時羞辱她和楚秋婧的那位鵝蛋臉姑娘。這兩位比預定的時間遲了近一個時辰才姍姍而來，面對眼前的意外，這兩人鎮定自若的神态同樂師們慌亂成一團的唐突形成了絕對的反差。

官大一階壓死人，凡有新樂師入宮，必然要受到前輩們的下馬威，這是一屆屆傳下來的傳統，中士們在做下士的時候便被這樣對待，等到她們成了中士，怎會放棄這樣揚眉吐氣立規矩的機會。這是司樂局內不成文的規矩，也是整個皇宮內院裏不成文的規矩，新人們不懂得這裏面的門道，卻也少不了忍氣吞聲地默默承受。

“我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寧雨說着走到那姑娘面前察看了一番，語氣依舊淡淡地說道：“沒什麽要緊的，只不過是中暑。”說着跟身邊的侍女耳語了幾句，不一會功夫侍女将一杯水，連同一條冷水鎮過的濕帕子一同遞給張沛竹。

張沛竹二話不說接過水來喂那姑娘服下，又用濕帕子将她渾身裸露的地方擦了個遍。寧雨見那樂師漸漸恍惚地睜開了眼睛，便沒再做關照，穿過一群樂師徑直走了過去，在衆人面前的幾案前坐了下來。鵝蛋臉的姑娘也同寧雨一同坐下，目光冷冷地直盯着張沛竹。

“行了行了，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不過是中了暑，離死還遠着呢。這等小事也給你們鬧成這樣，民間的俗物果然是不堪重用！”

“罷了，語冰。不要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把正事耽擱了。”寧雨雖然阻止了身旁之人的諷刺，但是從她的眼神裏也并未看到任何的關懷和擔憂。“我的名字不再多做介紹，上午十分我與各位已經分別見過。未來的兩年，你們在司樂局裏除了訓練和演奏之外的一切事宜都将由我負責。我身旁的這一位是琴師中士夏語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将由我和夏中士共同教引你們這一批新晉的樂師在宮內行事的一切規矩。”

夏語冰居高臨下地望着眼前的樂師，提高了音量說道：“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司樂局的人，在宮中的一切行事皆受到司樂局的調配，千萬不得做出忤逆司樂局之事。你們入宮之後皆有官品，雖是下士，但俸祿也相當于從六品官職的年薪。每屆樂師以兩年為期，在奉期內若有任何目無法紀有違宮規之行為，一律不得繼續留任，視情節嚴重将對其進行相應的懲處。若兩年奉期內并無大錯，可以在兩年後選擇離宮，也可參加晉選成為中士。”

寧雨接過她的話繼續說道：“稍後會有人為你們每位發下一本條例冊子，裏面詳細地記錄了宮內的日常規矩，以及司樂局的制度規則。你們回去之後務必将其中的項目熟記于心，三日後還是在此處，将有一場筆試考察你們對這本冊子的掌握程度。一次未過者取消本月俸祿，兩次未過者立即請離司樂局！”

衆人坐在下面将寧雨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沒想到這麽快便迎來了第一次考核。樂師們繃緊了神經不敢懈怠，只盼着能早早結束訓話，抓緊一切時間回到房中将宮規條例一應背熟。寧雨的話音落下不久，便有幾名下士上前，按座次為十六名樂師依次發放了條例冊子。

趁着發冊子的空檔，夏語冰再次開口說道：“今日你們回去盡快将寝室适應了，從明日開始各部的樂師将開始在各自中士的督導下練習演奏。我是琴師部的中士，将全權負責所有琴師的訓練及演出。”她目光掃過張沛竹，見她脊背挺的直挺，目光正巧也直視着自己，眼神一片自然坦蕩，沒有半點懼怕的意思。

夏語冰看見她這幅神情便氣不打一處來，這張沛竹中午在飯堂受了自己的嘲諷，若是一般人早就不知道要惶恐成什麽樣子了，可她竟不怕也不畏，那一番奚落竟反倒顯得自己像個笑話。她看着張沛竹惡狠狠地說道：“其他各部的中士們怎麽調教下士我不清楚，但是我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只要在我的管轄就必須按我的規矩辦事，司樂局裏一切按能力論事，我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在我這裏蒙混過關。聽說有些人在遴選中出盡了風頭，明日辰時，四位琴師準時到琴房報道，我倒要見識見識你們究竟有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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