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世上再無金妙卿

寧雨引領着她們兩人駕輕就熟地穿梭在廊下,三人穿過深深的庭院,片刻後忽然停在了一扇房門前。金妙卿想着這應該就是樂師們的寝室了——這間寝室格局不大,兩張木床一左一右地靠在牆上,床頭直沖着一扇小窗,同房門一樣都是朝東的方向,想必每天清晨都能被陽光照射着。床邊是兩個構架簡單的木衣櫃,屋子正中間擺着一張木桌,一眼望去僅此而已。雖然簡單了些,但好在幹淨整潔,簡明大方的倒也讓人覺得舒服。

“這間便是你們的住所,日後你們便住在這裏。你們二人同批入宮,又曾同住在一間客棧,好歹相熟些。我特意安排你們同住一間寝室,也好有個照應。”

金妙卿和楚秋婧二人未曾想到司樂局居然能這樣善解人意,感激的不知道怎樣才好。她們不懂宮裏的規矩,因而只情真意切地向寧雨道了幾句謝。金妙卿小心地觀察寧雨的神情,好像她并沒有責備她們有所失禮,也就放了心。只不過她面容上一直淡淡的,聽了幾句好話倒也看不出有什麽喜色。楚秋婧也在心裏尋思着,這宮裏的人不比外面,平日裏肯定是什麽奉承的好話都聽膩了的。在宮裏時日久了,總會有些優越感,更何況是面對她們這樣來自民間的新人。

寧雨将她們安頓好,不怒不喜地淡淡叮囑道:“你們二人先在這裏休息片刻,随身的行李一會就會送到寝室中來。再過一會有人來叫你們一同去用午飯,午飯過後你們去領了琴師的樂服和常服,換完常服後到中堂集合。”說罷關上了房門徑直走了。

果然如寧雨所說,不一會的功夫她們的行李便被送了進來。金妙卿和楚秋婧打開包袱,将一應物品收拾了一番。才剛收拾完便有一女子敲門喚了她們,引領着她們一同到飯堂用午飯。

金妙卿原本以為飯堂只是随意的一個小間,沒想到卻是能容下數十人的一間大屋,所有樂師的一日三餐全都在此處解決。飯堂早就坐滿了樂師,只剩下幾個零星的空位。剛才那個領路的女子把她們帶到了飯堂之後便徑直走了,并未用飯,看樣子應該是早早吃過了才去叫的她們兩個。

還未領到司樂局的常服,金妙卿和楚秋婧身上的這一套民間衣物在人群裏格外顯眼,所經之處受到了不少樂師的注目。這些注目裏大有深意,好奇與試探甚至是輕蔑和不屑紛紛顯現在這一群樂師的眸子中。金妙卿心中暗暗一沉,這才是第一次見面便是這般異樣的氛圍,宮中的日子怕是不見得會比宮外更痛快。

領了飯,她們二人随便找了個兩人的空位坐了下來。金妙卿看着不遠處也零星地坐着幾個未着常服的樂師,想必跟自己一樣都是今天才到的新人。

“聽說你們的琴彈的很‘好’?”正出神的功夫,只聽一個聲音冷冷地從頭上傳來,語氣裏滿是譏諷。金妙卿擡頭一看,一個鵝蛋臉的俏麗姑娘正站在桌旁,眼光淩厲地盯着自己。不用說這一身與旁人不同的行頭打扮,光是憑容貌氣質金妙卿也判定的出此人并不是個好惹的。自己剛剛到這裏,司樂局的一切人事關系還未能明細,遇事不能不能自亂陣腳,金妙卿心中謹記一個“忍”字,并未搭腔。楚秋婧膽子本也不算大,更是低着頭不敢言語。

那姑娘見她們兩個都沒接話,又譏諷道:“我聽說這一屆參加遴選的樂師是幾屆裏資質最差的,即便是奪得頭籌僥幸通過了遴選,不過也只是‘矮子裏選将軍’罷了。不知道你們究竟給菩薩燒了多少柱高香才混得過終選,只可惜終選好混,想要在司樂局裏站住腳跟,卻不是憑運氣二字便能說和過去的。”

遴選上的風吹草動早就在司樂局裏流傳開了,這姑娘輕描淡寫地一段話,連着将金妙卿和楚秋婧挨個諷刺了一番。她的話直戳進楚秋婧心坎裏,楚秋婧的臉騰地一下紅的堪比熟透的柿子,眼看着就要漲裂開了。金妙卿耳朵裏聽着她的刁難,眼睛卻也在一旁暗暗觀察着衆人的神色。

圍坐在自己周圍的樂師要麽跟着起哄呼笑,要麽就只當沒聽到似的照常用飯,更有的樂師直接端起碗筷離了席,可這其中并沒有一個人企圖阻止這場鬧劇。此刻的形式金妙卿看得分明,這姑娘來頭不小,在場的樂師們不敢得罪,自己初來乍到的更是千萬得罪不得。因而也不敢回嘴,兩個人閉口不言地坐在那裏任憑她羞辱,好不窩囊。

那姑娘看着金妙卿和楚秋婧心裏一陣冷笑,兩個草芥一般的人也配在司樂局裏混日子。她轉頭要走,臨行前撩下一句話來,又是一通譏諷:“且吃你們的飯吧,不過也別吃太多了。咱們的餐食費用都是從皇上的賞賜中劃撥而來,你們這樣白吃白拿,怕是受過賞賜的姐妹們心裏不平呢。”

金妙卿和楚秋婧實在有些忍不住,二人匆匆放下筷子,在樂師們竊竊私語中如同逃離一般離開了飯堂。剛關上寝室的房門,楚秋婧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湖水一般湧出。她不敢哭出聲來,任由淚水沾濕了胸前的衣裳。好一會才穩定了情緒,壓低了聲音抽噎着向金妙卿訴苦道:“沛竹,我不知道宮裏的人竟是這樣……她連聽都沒聽過我們的琴技,怎就知道我們是渾水摸魚?司樂局裏上有大司樂和大胥,這裏并不是她一人說了算的,她怎麽敢如此狂妄地說出那些話來中傷咱們?就因為咱們是新來的?還是因為我穿着寒酸被她瞧不上眼?”

金妙卿知道她心裏滿是委屈,自己又何嘗不是。從前她猜想過宮裏人的猖狂勢力,只是沒想到這才是入宮的第一天便受到了這樣不堪的欺辱。她該怎樣安慰楚秋婧,是讓她剛剛入宮便要認清人性的惡毒,還是只是告訴她,心懷惡意的人只是少數,做好自己才是真的?

金妙卿覺得此刻的自己猶如一個戰士,她還未曾來得及從入選的欣喜中走出來,便已經看清了前路的形勢。從前設想的那種無欲無争的做派已經不再可靠,要想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生存下來,光靠一味的忍讓和退縮是行不通的,舉起拳頭回擊才是正道。這個歷經了千難萬苦的女子如今再也不願只做縱情于歌舞但求眼下歡愉的金妙卿,她需要的是那個內心堅強猶如同備齊一身铠甲般的張沛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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