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易察覺的前奏

三日裏沒日沒夜的訓練換回了十八日那整場禦演的圓滿落幕。十五名新晉樂師集體得到了大胥的表彰，唯獨少了張沛竹一人，夏語冰看在眼裏不由自主地痛快異常。左右不過是一個新人，即便琴技再好，只要自己還在一日就必然要将她踩在腳下。

禦前演奏每個月總會有那麽幾次，而夏語冰作為整個司樂局琴師部的頂梁柱，更是少不了要頻頻登臺鎮住場面。每次禦演縱然必當全力以赴，但對于她也算得上是輕車熟路了，可這次的禦演彩排卻着實讓她史無前例的操勞了一番。

不知是什麽緣故，自打十四、十五日開始，她時常感到心神恍惚，渾身上下疲累不堪。怎奈這是新人們的第一次禦前登臺，憑誰都也不敢出半點差池，她只能強忍着周身的乏累，同那十五人一同起早貪黑，着實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挨到了演出結束，可算是能讓她有了些許休息的機會，因而對琴師部的管理并不像往日那樣嚴格，琴師們心裏沒有一個不舒坦痛快，巴不得她日日都這樣乏累才好。張沛竹将她的不适全然看在了眼裏，雖說感到了一些異樣，但終究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憑她的皮毛醫術也分辨不出來她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夏語冰的疲累之感時輕時重，精神好的時候她便同往日一樣，用近乎嚴酷的手段督管着琴師們。而乏累的時候她便什麽都顧不上了，只能在寝室裏休息，連着兩場禦前演出都被她推辭了。不過除了疲乏，她倒也沒覺着有什麽其他的不适，更算不上“病”，也就一直拖着沒到司藥局去瞧過。

就這麽松松緊緊的練着，眼看新人們入宮已經兩個月有餘。這日一早，張沛竹用過早飯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到琴室去訓練，而是又回了寝室收拾了一番，換回了一身民間服飾。按輪次今日是她出宮采買的日子，說是采買，其實就是變相的放風，出宮一趟無所謂買不買東西，而在于放松心神。

奉陽不是張沛竹的家鄉，她在這禮沒有熟人朋友可以投靠，但與其在宮裏忍氣吞聲，還不如趁着這一天的機會出宮四處閑逛打發時間。這奉陽城極大，大大小小的路又繁多，她不敢走的太遠，只能沿着一條大路漫無目的的走着。

今日的天色倒好，風輕雲淡，天藍的不像樣子。只是昨天下了一整日的雨，整個奉陽城氣溫驟降，頗有些初冬的光景。宮城外不能穿宮服，張沛竹帶進宮的又全都是夏衣，她自換容之後極其怕冷，現在一身薄衣出宮，實在有些受不住。好在沒出城幾步便遇到一間成衣坊，她趕緊鑽進去選了幾件秋冬衣裝，付了銀錢之後直接擇了一件厚衣套在身上，頓時覺得暖意滿滿，仿佛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

剛從成衣坊出來，忽然聞到不遠處飄來陣陣茶香，張沛竹擡眼一看是一家三層高的茶樓，古樸淡雅的氣質同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過客行程了鮮明的對比。活了這二十年，總是和酒肉為伍，她竟從沒有去過茶樓。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倒也能有機會品茶賞茶了。

張沛竹站在門口，看着頭上的牌匾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忽然幾個大步邁開，一頭紮進了茶樓裏。

整個大堂上座七成左右，雖然人多但是卻并不嘈雜。大堂正中間有個小舞臺，上面只容得下一張幾案和一架竹椅。說書先生端坐在竹椅之上，僅憑一張巧嘴做着口技，臺下的觀衆随着他的表演時悲時喜，好不熱鬧。小二們個個精明勤快的很，見她進門便立刻有人迎了上來。

“這位貴客，您幾位？”

“一位。”

“看您是第一次來，我給您介紹一下。咱們這大堂裏人最多，也熱鬧，越上樓客人越少，也越安靜。您打算坐什麽位置？”

張沛竹看了看大堂裏的各色男女，開口道：“我覺得三樓便很好，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好位置吧。”

那小二聽完畢恭畢敬地應了下來 ，轉身領了張沛竹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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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靠窗的位置姑娘您可還滿意。”

順着小二所指的方向，一張單放在窗邊角落處的四人位小桌映入眼簾。此時已經深秋，茶樓裏的窗子全都緊閉着，但也有瑩瑩光亮從窗外投進來。三樓的客人不多，十餘張方桌只有三桌客人。張沛竹看着那片窗子心裏很歡喜，便向小二微微一笑表示謝意。

“貴客您想喝點什麽？我們店裏各色茶點一應俱全，只要是您點得出來的，沒有我們店裏沒有的。”

張沛竹心裏嘀咕，要說點些酒來喝，恐怕沒有人比自己更在行。可是飲茶的話，她只知道紅茶綠茶觀音龍井，這店裏也沒個茶單參考着，根本就點不出什麽花樣來，若是張嘴亂點怕是要露怯。

她腦筋一轉，随之清咳了一聲，“你們店裏的特色都有什麽？”

“我們店內一年四季，每季都有主打的特色茶飲。現下‘秋意濃’賣的正好，姑娘可要嘗嘗？”

“好，就給我來一壺‘秋意濃’吧。”

“得嘞！請問貴客您要搭配什麽時令點心？”

張沛竹四下看了看，遠處那幾桌無一配了茶點，看來茶點也是可有可無，況且自己也實在不知道該吃些什麽配茶，便微笑着拒絕了。

小二恭敬地行了一禮，速速退下了，片刻之後便為她送了一壺茶飲來。

茶壺裏濃醇的香氣随着茶汁浸潤進小小的茶杯之中，張沛竹将茶杯雙手捧在手心裏，感受着深深的暖意。茶湯顏色暗紅，聞起來有淡淡的麥香，肉桂的味道也很重，再細聞又有些鮮甜之意。

她對這茶的味道好奇得不行，趕忙趁熱飲了一大口。頓時滿口的苦味散發開來，與那馥郁的茶香簡直天壤之別。這口苦茶含在嘴裏，她咽不下又吐不出。也不知是燙的還是苦的，張沛竹滿臉漲紅，實在有些可愛。含了片刻，嘴裏越發的苦了，她狠了狠心使勁吞了下去。

這茶這樣苦，早知道真應該要些茶點來配。哪怕是胡亂着點，總歸也能點到個甜的。張沛竹砸砸嘴，苦味久久消散不去，卻品到了一絲回甘，這‘秋意濃’倒也有些意思。她心裏癢癢的，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抱着飲藥的心思一飲而盡。

兩杯茶下肚，她渾身暖意陽陽，上午的陽光透過半透的窗紙柔柔的照在身上，讓她起了朦胧困意。左右今日出宮這一趟也沒什麽目的，不如就賴在這茶樓裏吧。張沛竹懶懶的趴在桌子上，一不小心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