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貪狼醒來後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呂相天問起他感覺如何,本來只是想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但是貪狼想了一下之後,簡單的說出自己的經歷,他想知道那些究竟是他在昏迷時的幻想,還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

「這會不會太神奇了?洛華跟我說蠱這東西的神奇之處時,我頂多覺得它的用處比毒藥還神秘而已,沒想到竟然會真的心神連系到如此地步!」

呂相天沒有正面回答貪狼的疑問,但是貪狼已經從他的反應裏知道答案,他在昏迷時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樣也好,親眼看見洛華曾經經歷過什麽,你才會更懂得珍惜。這小子受的苦可多了,要不是這些年該殺的仇人都殺了,身體也養了一段時間,要不然當你看見他當時瘦骨嶙峋的模樣,真的會心痛。」他都已經不清楚洛華究竟是在報仇,還是在自我折磨,好幾次他們勸他停止算了,讓他們幫忙,可是那瘦弱的身體卻一直堅持下去,固執得不像話。

「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的個性。」

「你都想起來了?」

貪狼點頭,就是因為全都想起來了,此刻心裏才會隐隐刺痛,怎麽也無法平息。

呂相天看着貪狼,依稀明白他此刻的感受,然後心裏覺得有點暢快,又有點感同身受,這家夥早該知道洛華的痛,早該明白洛華把原本他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盡管貪狼失去記憶不是自己願意,但是從小親眼看洛華執意要背起一切,他心理就是不平衡。

嘴裏想說些什麽,但是轉眼看見貪狼正默默的凝視着昏睡的洛華,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專注得好像身邊根本沒他這個人在,他就忍不住嘆了一口無聲的氣,将這房間留給他們兩個,單獨離開。

貪狼頭一次連身邊的人有什麽動靜都沒有注意,他只是忍不住輕輕的擡起手,輕輕的将手掌貼在洛華的臉上。

洛華的臉龐有點冰涼,是因為失血太多的原因,即使他不是大夫,他也很清楚心脈受創是多麽嚴重的事情,為了喚回他的記憶,眼前的人究竟前前後後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了多少次?他都快數不清了。

算起來,他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從他醒來到現在,也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眼前的人沒有任何動靜,這讓他有點擔心,畢竟洛華的身體可不如他們這些一天到晚受傷成習慣,痊愈的速度也比一般人快的江湖人士,從身上取出了那一碗血,會不會因此造成難以挽回的傷害?

心裏正擔憂着,感覺到貼着他掌心的臉龐微微動了一下,長長的眼睫眨了幾下卻沒有睜開,似乎相當疲累辛苦的模樣。

「洛華?小花?」

第一個叫喚還沒能驚醒洛華,但是當小花這個名字喊了出來時,洛華猛然睜開雙眼,帶着血絲的眼睛驚慌的四下找尋,讓貪狼趕緊輕輕把人給扶到自己懷裏,擡起他的頭,讓他可以清楚看見自己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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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比較喜歡小花這個稱呼。」

對于他的下定論,洛華沒有抗議,只是傻傻、愣愣的盯着他,腦中似乎在确定他的确是在自己身邊,似乎在确認自己并沒有回到過去,他們都已經長大,不是當年細胳膊小身子卻總是帶着笑臉洋溢的孩子。

「我才……我才沒有喜歡小花這個稱呼!」

都不曉得多少的時間過去,貪狼靜靜的等待着,許久許久那一雙原本就帶着血絲的雙眼變得更加通紅,他終于真正的回過神來,終于明白他正依靠在貪狼的懷裏,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傳遞到自己身上的溫暖,可以聽見他的心跳确定他在自己身邊,而且還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當年的小石頭記得他了,那個說會保護他的小石頭,記得自己曾經被他叫小花……多難聽的名字……他可是個大男人,叫什麽小花……

眼淚像流水一樣不斷的從眼睛裏落下,只是身體還痛着,沒辦法好好痛揍身邊這個讓自己牽挂好久的人,所以他幹脆轉過身,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張開嘴,用力在貪狼的肩膀上咬了下去。

他真的咬得非常用力,嘴邊嘗到鹹鹹的滋味,只是不曉得是因為鮮血還是因為眼淚。

貪狼沒有阻止他,他了解他多麽需要發洩,就算咬掉他的一塊肉也好,只要能讓洛華不再将那些傷痛的情緒壓抑在身體裏,就算咬掉他的一塊肉、兩塊肉都沒關系,他多想替洛華痛,多想他将所有的悲傷都交給自己,從此以後不再憂慮。

「臭小花,比石頭還要硬的臭小花。」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鼻子很酸楚,從他被暗星閣帶走之後,他再也沒掉過眼淚,如今竟然有讓他想要陪洛華一起哭的沖動,似乎只要一起擁抱,一起嚎啕大哭,那麽一切就都會雨過天晴。

「不準叫我小花!」洛華抗議,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準叫我小花,臭石頭,你才硬呢!硬邦邦的!咬得我的牙齒都痛了。」

貪狼也笑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摸摸剛剛洛華咬過的地方,不摸還沒覺得有那麽痛,一摸之下才發現他的肩膀被洛華給咬得鮮血淋漓,雖然沒真的咬下一塊肉來,但是肯定是會留下非常明顯的傷痕。

「你決定要在我身上留下多少記號?」指指肩膀上的傷口,再揮揮手背上的那個傷痕。

洛華看着兩處明顯得讓人沒辦法忽略的痕跡,蒼白的臉稍微浮起一點點粉紅,要不是之前心脈失血太多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經變成跟蘋果一樣的色澤了。

「對不住……」

剛剛他忍不住,心中就是突然冒出一股氣來,想也沒多想,直接就對着眼前看見的結實肩膀給咬下去,當他稍微回神時,自己已經咬得滿口血了。

「沒關系,你出了氣就好,在你的心中對我是有怨的,我知道,換成是我,經歷過那些過往,說不定會比你更偏激,何止咬下一塊肉就松口,不狠狠的用刀剁他幾刀可能還不甘心。」

「你要剁我幾刀?」洛華瞪他。

「我只是舉個例子。」

那雙紅通通的眼睛還是瞪着他,好像無形的在默念着你要剁我幾刀?你要剁我幾刀?

「我……只是舉例,說說而已,到時候可能會下不了手。」原來他也會有這一天,不是說言不由衷,而是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低了頭?

洛華這才稍微滿意了一點,可能是剛剛的那一咬,還有貪狼的恢複記憶,讓他将過去所有的壓抑全部消散掉,原本過于淡然老成的個性,突然有點小孩子氣。

看見貪狼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心疼了,趕緊從身上想找平常會随身攜帶的金創藥,結果發現自己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單衣,而且還是松松的挂在身上,臉紅了起來。

「藥在這裏。」

看他猶疑跟害羞的眼神,貪狼知道他在想什麽,從自己身上拿了藥給他。請尊重他人勞動成果,勿随意傳播,如喜歡本書請購買原版。

洛華不看他的眼睛,接過他自己研制的金創藥,用自己身上的單衣将鮮血抹去之後,輕輕的将金創藥的藥粉撒在上頭,藥粉混着血液,一下子就凝結成膏狀,在肩膀上厚厚的一層。但是依然遮掩不住周圍因為傷口腫起來的痕跡,他有點後悔自己咬那麽大力,心疼的用指尖在旁邊小心翼翼的摩挲着。

很簡單的動作,很平實的氣氛,但是貪狼卻發現自己移不開眼睛,原來這樣平平淡淡的愛惜,竟然是如此的安和。

洛華光潔的額頭就在自己唇邊,他勾起唇角,漾起了一抹笑,溫柔地在他的額頭上一吻。

原本正專注的看着他傷口的洛華,感覺到額頭一陣溫熱,他訝異的擡起頭,看見貪狼對他溫柔的笑顏,還有那一雙眼睛裏滿滿、滿滿的寵溺,他有一種好像還在作夢的感覺,不禁伸手摸了摸貪狼剛剛吻過的地方,有一點點的濕意,然後貪狼似乎明白他的懷疑,再一次輕輕的在他的額頭上、遮着額頭的手背分別落下兩個輕柔溫存的吻,那一刻,洛華發現自己又有想哭的沖動。

這一次他沒有再張口咬他,他只是閉上雙眼,靜靜的将自己的頭顱枕在他的胸膛,聽着他胸口怦通怦通的心跳聲,然後他真正的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都不是作夢,他的小石頭,真的回來了。

在暗星閣裏等了七天的時間,沒有人回來跟他回報任務已經達成,暗星閣閣主就已經明白答案,也明白他的晨星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這算什麽?

他真的養虎為患了?

一切的一切從頭到尾,似乎都是自己的決定,自己一手造成,從接下任務滅了整個小鎮的人口,到得不到靈果想想有個吃過靈果的強大棋子也好,所以将貪狼給帶回了暗星閣。

結果貪狼果然成為暗星閣最厲害的殺手,而他讓他去執行呂相天的任務,讓他認識了神醫,神醫還是知曉當年小鎮往事的人。接着他又派出晨星去滅口,換來暗星閣大量殺手的死亡,然後連晨星都沒能回來。

不管是開頭還是過程抑或是結尾,全部都是他的決定,他決定接下滅鎮的任務,他決定帶回貪狼,他決定讓自己的女兒去執行任務,以為貪狼會看在晨星的分上心情有所動搖,讓晨星可以抓到機會殺了貪狼。

偏偏他完成了第一個決定、第二個決定,卻在最後的關頭全部付諸東流。

等了七天後,他重新部屬所有暗星閣的殺手,讓一部分的力量該躲的躲、該藏的藏,只留下自己跟一些中間力量來對付可能即将到來的貪狼,他不會傻得認為貪狼在恢複過去的記憶之後,會選擇忘記暗星閣對他們一家所做的事情,在他記憶沒有恢複之前,他已經可以對晨星下手,在記憶恢複之後,他的手段只會更狠而已。

完成所有的布置後,他在暗星閣裏一天等過一天,卻遲遲等不到貪狼的來到。

那是一種煎熬,他知道絕對不會是貪狼放棄,想必可能那時晨星重傷了對方,也可能是貪狼利用了呂相天的力量,想要徹底的毀滅整個暗星閣,攻擊随時都可能來到,只是像這樣一天等過一天,沒有半分的消息,感覺很不好,讓他沒有一天可以安然入睡。

所以他竟然忍不住,在自己的寝室裏用刀子在梁柱上刻下痕跡,每一道代表一天,不這麽做,他會整天問自己今天究竟是等到第幾天。

原來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在當殺手的時候,他雖然整天徘徊在死亡線上,可是卻從來不像現在這樣為自己的生死心驚膽跳。

如今察覺自己的心情,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真的已經老了,在成為閣主之後已經安逸了太長的時間,再難的任務丢給屬下就好,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讓他的心早就沒有當初不畏死的沖勁。

「閣主!」

第二十一天,終于有一個屬下從外頭匆忙的進入他的書房裏報告,這個屬下不是很強的殺手,也因此出任務的機會不多,平常都是負責傳遞消息或是暗星閣文書的工作。

說起來這個屬下的背景也不單純,雖然不像貪狼那樣父母親被暗星閣所滅口,但是卻是在剛出生沒幾個月就被偷抱進暗星閣,後來據說好不容易老來得子的雙親在失去兒子之後,做娘的原本就因為年齡大生孩子導致身體衰弱,這孩子一失去,整天哭泣,後來郁郁而終,連續失去兒子跟妻子的老父,因此精神恍惚,有一次進山後就再也沒回到家。

如果讓他知道暗星閣讓他失去了什麽,他大概也會是跟貪狼一樣的選擇吧!

「什麽事情?」

「貪狼帶着人回來了。」

他想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用「回來」這個字眼。貪狼在暗星閣裏的地位并不輸給閣主多少,雖然他不常跟其他殺手交際,可是也不會去争什麽,每次暗星閣裏有什麽好的,他那一份幾乎都是直接分給下屬的殺手,小小的恩情,雖然不多,但在這種講究無情的地方,卻已經是讓人不得不記住的特例。

「外頭……抵擋得了嗎?」

這個問題,換來石沉大海的回答,下方的那一雙眼睛只是看着自己,眼中有為難,根本不曉得該怎麽開口去說這個事實。

但這樣,暗星閣閣主就已經了解了,眼角已經開始出現紋路的臉龐,表情依然冷漠,沒有哭沒有笑,他只是站了起來,将身邊一樣一樣的武器在自己身上貼身放好。

确定所有的武器都在身上安置好了之後,他往書房外頭走去,在踏出書房門檻之前,他停下了腳步,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原因,他只是仰望着天空,發現在陰暗的世界裏過久了,雖然是陰天,但還是覺得陽光刺眼。

「如果……貪狼勝了,将暗星閣的一切交給他吧!」

原本,就應該這麽做,暗星閣,從來就不是他個人的,每一任的閣主,都是當年最好的殺手,只是自己太過貪心,如果能早一點放手,也許他還可以帶着他的孩子遠走他方,而不是奢望一個愛着對方的女人,真的可以毫無情感的殺死心裏最重要的那一個人。

原來他做錯的決定是如此的多,只是以前他從來不會去想過做錯選擇是要付出代價的。

原本在貪狼恢複記憶之後,他就打算前往暗星閣,最後的一個仇人,應該由他來解決,之前沒有辦法為洛華分擔,他至少可以幫忙收尾,而且在晨星死了之後,他對暗星閣的感情也就變得更加淡薄許多。

閣主雖然曾經是他的師傅,但卻始終将他當成一顆棋子來看,過去不曉得的時候,他會感謝他的授業之恩,現在明白了,那些過往當作是恩情的教導,此刻卻成了只是讓棋子變得更好用的方法而已。

只是洛華不答應讓他一個人去,他說他想看到最後,就算那會讓他原本就已經飽受折磨的精神必須重新去平靜也一樣,整個報仇的行為從他開始,自然也該讓他幫忙結束。更何況雖然暗星閣閣主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利用貪狼而已,可是外界的人都清楚暗星閣閣主對貪狼有授業之恩。

不管是在江湖上還是學術上,授業之恩被看得相當重,所以就算貪狼有再多的原因,只要他動手殺了暗星閣閣主,就會被當成欺師滅祖的人物,将來他想做什麽也會變得難以立足,所以他要貪狼帶上他,貪狼可以對暗星閣閣主動手攻擊,但最後一刀必須是他的。

一開始貪狼并沒有答應,畢竟他曾經看過洛華的過去,知道他對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是多麽的排斥,如果真讓他動手殺閣主,到時候要是又讓他的精神混亂該怎麽辦,所以他沒有答應洛華的要求。

兩個人就這樣僵在那裏,最後想到解決辦法的是呂相天,他想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方法,那就是暗星閣閣主他們兩個都可以想辦法攻擊,可是最後一劍由他動手。

因為有呂相天的建議,貪狼這才同意讓洛華跟上,但由于兩個人堅持的那一段時間,日子因此又過去了一、二天。

其實洛華的傷根本就沒完全好,就算他是神醫,就算他有神奇的藥方,可是骨折就是骨折,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以洛華的能力,也只能讓自己能稍微行走而已。

「對不起。」

看到大家的速度因為自己的關系而變慢,洛華很不好意思,所以他以前每一次行動都習慣自己來,就是怕自己糟糕的武術會拖累其他人,可是這一次貪狼執意要完成對暗星閣的報仇,他也沒有理由阻止,說起來貪狼還是最适合且有資格來完成最後這一次報仇的人,因此他只能想辦法跟上,結果就是自己變成了貪狼他們的負擔。

「沒關系。」

貪狼的确不介意洛華成為負擔,他現在只是心疼對方已經滿身冷汗。他身上的骨頭雖然已經有愈合的現象,但是只要走路,胸口都會疼痛,剛剛一路上騎馬的震動就已經讓洛華臉色蒼白,現在讓他跟随着他們一起上山爬坡,整個身體全部都是因為疼痛而産生的冷汗。

「你撐得住嗎?」

「嗯!不遠了不是嗎?」

「是不遠了,等……」

貪狼還想說些什麽,或是建議洛華幹脆讓他背負上山,不過沒給他機會開口,他看見他的師傅,同時也是暗星閣的閣主,已經站在前方的最高處,沉默的凝視他們幾人。

「是他?」

洛華也看見了敵人,他伸手抓住貪狼的衣袖,有一點緊張的詢問。這種感覺非常特別,他自己一個人報仇的時候,從來就不會因為生死之戰而感覺到緊張,和敵人一起戰死他也覺得劃算,可現在要跟敵人一戰的人變成貪狼時,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阻止自己身體的顫抖。

「是的,是他……你們在這裏等我好嗎?」

呂相天翻白眼,雖然說貪狼是說「你們」,但是随便一個呆子都聽得出來他這句話是特地問洛華的,換成別人他直接過去,根本不會問你好不好。

「但是……」

「讓他去吧!我想這是那個人走到這裏迎接我們的原因。」

呂相天伸手按壓住洛華的肩膀,他看得出來暗星閣閣主的打算,這讓他有點意外,從過去暗星閣閣主的安排,他以為在經過數十年的安逸之後,這個人早已經失去了當殺手時的那種決斷态度,也沒有不畏死的精神,可是似乎到了這最後一刻,那些躲藏起來的過去,又仿佛重現在對方的身上。

洛華看了看貪狼已經全神貫注在暗星閣閣主身上的目光,再看着遠處暗星閣閣主蕭瑟的身影,他同樣在江湖上走過,同樣可以明白這是什麽樣的情況,枭雄末路,說的也許就是現在的景象。

他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就像小石頭說的那樣,他內心比石頭還要硬,所以對付仇人可以滅口而不改顏色,算計貪狼的歸來時就算內心會感到愧疚,就算深怕會引起貪狼的厭惡,但是他決定要做就是會去做,絕對不會因為這樣的一點心思而放棄。

所以他現在盡管擔心不已,他還是咬牙放開了貪狼的衣袖讓他離開。

「小心點。」

貪狼點點頭,輕輕的牽起洛華的手,緊緊握住後再放開,在洛華冰冷的掌心裏留下仿佛烙印在上頭的溫度,令洛華在他放手後,依然貪戀地忍不住雙手交握,似乎只要這麽做,就可以把這溫度永遠留着。

「大哥,小石頭會贏對不對?」

就算他對貪狼有信心,但他在武術上實在不專精,曾經擁有的武功,在這些年身體的破壞下早已經一絲不存,所以要他來評斷誰比較可能獲勝,誰比較可能喪命,那跟要一個孩子去判斷是一樣的困難。

「他會贏。」呂相天給的答案卻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洛華驚訝的瞪着他,貪狼的身影跟暗星閣主一起消失在他的目光中,所以在驚訝之下,他忍不住把一雙眼睛瞪大對着呂相天。

呂相天笑了起來,這樣的洛華,才是他想看見的洛華,跟過去比較起來,表情生動了許多。

還沒複仇之前的洛華,眼睛總是有着藏不住的悲傷;複仇後的洛華,就算努力壓制心裏的那一份不安恐懼,但卻導致過于淡然;現在的洛華,表情生動許多,讓他覺得其實洛華還年輕,不會老是有種給人遲暮的感受。

「他會贏,不需要驚訝,因為他們兩個人的武功應該差不了太多,但是貪狼勝在他的心裏清楚有人在等待他回來,至于暗星閣閣主,從那蕭瑟的氣息裏就可以感覺到,他的背後沒有了期待。」

一個是想好好活着的人,一個是想活着卻又不知道為什麽要活着的人,誰勝誰負,只要不要有意外的話,其實答案清楚得很不是嗎?

他們沒有等待太久的時間,洛華被呂相天壓着坐下,然後忍不住站起來,又被壓着坐下,沒多久又忍不住想站起來時,貪狼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一瞬間他忘記自己身上還有傷,身體還很不舒服,立刻起身奔跑過去,差一點就在衆人的目光中撲進貪狼的懷裏。

「結束了?」

身體內部其實很痛,一呼吸就痛,但是他完全不在乎,只要貪狼好好的在他的面前,他就什麽也不在乎。

「結束了。」

貪狼的神情并不是愉快的,他很高興自己可以重新回到洛華的身邊,但是想到剛剛跟閣主的那一戰,盡管閣主從頭到尾都不留餘地,但是出手間的那一種決然,卻仿佛已經讓他感覺到一種死亡的氣息,那氣息來自閣主的身上。

兩人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加,一直到自己幾乎要耗費完所有內力的那一刻,他的劍終于刺穿閣主的胸口。

閣主并沒有馬上死去,刺進他胸口的那一刀雖然是要害,救不回來,但一時之間意識仍然非常的清楚。

『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的父母親是誰,換成是我,也會跟你做一樣的選擇吧!』

他看見閣主的臉笑了,不是悲傷的笑,而是帶了一點點自嘲,帶了一點點明了。

『我沒有告訴過晨星,她的爹爹,年輕時竟然幻想過如果自己的父母在身邊,那會不會幸福得讓自己落淚。』

伸手,他拔開貪狼刺在他胸口的刀刃,這一刻他明了許多,也悲傷的發現,竟然在這一刻,他才明白不管是誰,都會想要有一個完整的家,就算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一樣也想要有一個家。

在當上閣主之後,他原本有機會可以去找尋自己的過往,可是成為閣主後的那一種虛榮,那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埋沒了他一直放在心裏的願望,直到這一刻,他才想到,說不定他的家人在許多年前其實都還在等待自己的孩子歸來。

不是每一個暗星閣的殺手父母都會被滅口,也不是每一戶人家在失去孩子之後就一定會崩潰活不下去,他知道有些家人,就像貪狼的那一個神醫一樣,擁有着比一般人更加堅強堅韌的心志,不管歲月多麽長久,不管等待在前方的願望有多麽難實踐,他們都會努力活下來到完成為止。

『幸運的家夥!』

那是閣主的最後一句話,他像一個朋友,像一個夥伴一樣握拳在貪狼的胸口狠狠的撞了一下,很奇異的,看着那一雙眼睛,貪狼沒有躲開那一拳,真的就讓他在自己胸口這麽用力一拍。

因為他好像隐隐約約間聽見了對方心裏的聲音,他是真的羨慕自己,非常非常的羨慕自己,有一天可以将已經錯亂的人生,重新導回原來的位置,羨慕他可以有個人,那樣充滿毅力堅強不放棄的等待自己。

想到這裏,他展開雙臂将正在努力檢查他身上的傷重不重的洛華給抱進自己的懷裏,不在乎周圍有那麽多人在看,不在乎呂相天又開始忍不住翻白眼,因為如果他不這麽緊緊的抱住,他不曉得該怎麽去感謝,不曉得該怎麽去慶幸上天給了他洛華這樣一朵死不認輸的小花。

「小石頭?」

洛華有點愣住,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果然看見有一堆人在努力忍笑,一張原本就不厚的臉皮很快的紅了起來,可是他又舍不得讓貪狼放手,他好喜歡這樣被貪狼給擁着,就算他擁抱自己的力氣大到他都痛了也沒關系,這樣被貪狼擁着,讓他有一種從今以後,真的再也沒有任何的事物、任何的力量可以分開他們的感覺。

「要永遠當那一個死不認輸,比石頭還要頑固的小花知道嗎?」

貪狼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洛華卻被他給氣笑了,這是在稱贊他還是在罵他?

「就跟你說不準再叫我小花!」這家夥,聽不懂人講話是吧!

「明明就是小花。」

「誰是小花了?」

「在我心裏,你跟花朵一樣的美一樣的香。」

貪狼很少說肉麻的話,洛華也沒想過可以從貪狼的口中聽到這一類的言語,所以他愣住,然後臉紅似火。

偏偏貪狼好像覺得這樣還不夠,想了一下又在他耳邊補充。「況且你身上的确有花,胸前兩朵粉紅得誘人,後面的那一朵讓我心心念念。」

突然間,洛華覺得自己應該要在這一刻選擇昏過去會比較好,不然血氣再這樣湧上來,他肯定會在這個年紀就因為中風而英年早逝。

所以,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華華麗麗的閉上眼睛直接昏在貪狼的身上。

終章

後來,貪狼決定接手暗星閣。

這個建議是呂相天給的,一開始貪狼對于是不是要毀掉整個暗星閣覺得很猶豫,暗星閣雖然讓他的童年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幸福和家庭,但是卻也制造了許多的回憶在那裏。

在被訓練成殺手的那一段期間,所有孩子一起在努力中互相比拼、互相扶持,直到順利成為殺手,那也是一種感動。

還有晨星跟閣主,閣主把他當棋子,但為了讓他變成最好的棋子,在教導他時的确盡心盡力,平常對他也沒有虧待;而晨星,她對待貪狼從來就沒有抱持着什麽利害關系,對晨星來說,貪狼只是一個她欣賞喜歡的男子,所以在暗星閣裏,總是用最溫柔的方式去對待貪狼,讓自己在貪狼的心中有個很大的地位。

他無法去否認這些東西是美好的,這些記憶也是值得去回想的,所以在殺了閣主之後,要他毀滅掉暗星閣,讓從來不會猶豫的他也感覺到沒辦法完全放棄。

況且這些年來,他幹的一直都是殺人的事情,如果放棄這些,跟洛華在一起,他似乎只能成為洛華的保镖,他手上的特征也沒辦法讓他光明正大開武館,要是讓他過去暗殺過的仇人家屬知道,那麽會給洛華帶來天大的危險。

所以呂相天這個在江湖上經歷絕對比貪狼更加老練的人,馬上給了貪狼最直接的建議,暗星閣照樣運作下去,只要把接任務的型态稍微改變一下就好,以後就只接一些殺貪官殺惡人的任務,雖然相對的這樣金錢會少很多,可是他們本來就不缺錢,也不是愛錢的個性,錢多錢少又何必在乎。

暗星閣裏的殺手如果不認同這樣的做法,可以選擇離開,但這只是提議而已,要是那種殺戮相當重沒有什麽是非觀念的殺手想離開,呂相天不介意自己幫個小忙,在一開始就将那些殺手給解決掉。

暗星閣在攻擊莊園的那一戰之後,原本就已經損失了相當大的力量,因此剩下來的那些根本沒有和貪狼跟呂相天對抗的機會,幾乎最後的結果就是兩個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們的個性都不是那一種手軟的人。

唯一比較麻煩一點的是,在報完仇而且挽回貪狼之後,洛華整個人變得輕松許多,臉上也出現較多的笑容,兩個人對這個改變樂見其成。

但相對的,整個心态開始回複的洛華,對于義父教導給他的觀念,也變得更加執着,他原本就是一個善良的人,雖然有時候手段極端了一點,但本性的确是相當良善的,加上他覺得他跟貪狼兩個人手中的鮮血都已經太多,因此他決定在未來的日子裏用更多的時間去救助病患。

如果只是救助一般的病患,貪狼兩人還不會那麽頭大,偏偏洛華有時候會觀察他們執行任務的對象,只要是他覺得沒真的那麽壞,本性還有機會向善的人,他常常會出現在殺手暗殺的現場,不破壞殺手的工作,只是在殺手動作之後,将瀕死的人又給救回來。

以他的醫術,只要不是割斷脖子或是直接刺中心髒,救回來的機會還挺大的。

「你不覺得這個循環有哪裏不對嗎?」

在他第三個任務對象被救回來後,貪狼無可奈何的看着洛華。

「哪裏不對?」清俊的臉上一副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麽的表情。

「我殺人,你救人,既然要救,那又何必要殺?既然要殺,那又何必要救?」這整個大矛盾。

「殺人,是你維生的方式,也是你的目标;救人,是我維生的方式,當然,也是我的人生目标,不沖突啊!」

「不沖突?在不同的人身上當然不沖突,在同一個人身上,不很矛盾?」

「放心,我有仔細觀察才救的,而且在傷了那麽重之後再救回來,也沒什麽繼續作惡的機會了,就當過去不好的那一個已經死了,被我救回來的,是另一個人,那不是很好?」

而且他不是那樣的莽撞,被他救回來的人,他都有請人仔細注意,自己也警告過對方不得為惡,所以他目前救下來的人裏,可以說改投向善為多。

「你想跟我比你救的人多,還是我殺的人多是吧?」

貪狼覺得自己太了解洛華,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可是他可沒忘記當年那一個死不認輸的小男孩。

「我是這種人嗎?小石頭,你最近話變多了。」臉上露出良善的笑容。

貪狼眯眼,在報完仇後的這些日子,他跟呂相天都很寵洛華,他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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