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春,好久不見。”
南島春愣愣地望着對面的男人,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麽,卻感覺好像有誰掐着她的喉嚨,使她無法出聲。
南島春垂眸,不安地狠狠地拽緊了手裏的紙袋,仿佛那是她唯一可發出的聲音。
“對不起,在這裏遇見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男人又說道。
什麽意思?南島春複又擡起頭,她的大腦此刻還無法消化複雜的信息。
“姜、春、島。”南島春一字一字地輕吐,這個名字了,她有多久沒叫出口了。
“姜!春!島!”南島春一字一字地大聲念着,這一刻,壓抑了這麽多年的各種感情全部爆發。
姜春島默默地看着她,始終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南島春咬着牙,忍住顫抖,“你很好!”
八年的時間,南島春以為她終于可以放下了,可以忘記他了。她不是已經遇到了新的人,不是已經準備好開始新的生活了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他出現了。
不,不能讓他破壞這一切,不能,我不要再陷入那個痛苦的回憶中去了。
南島春丢掉紙袋,朝樓下跑去。在經過姜春島的身邊時,南島春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可是,他并沒有挽留她,哪怕一個動作,一句話。
心痛難忍。
呵,南島春啊南島春,這下你可以真的死心了吧,你還在妄想着什麽呢?你非得讓自己這麽難堪,這麽卑微嗎?
姜春島望着南島春落寞的背影,咽下苦澀,小春,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
“島春,你怎麽了?”飯店門口,唐白一把抓住南島春的手臂,驚訝道,“你……哭了?”
我哭了嗎?南島春看向唐白,為什麽他的臉這麽模糊。
南島春仰起頭,看着天空,她說,“不,是下雨了。”
像是響應她的話一樣,天空竟突然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并逐漸增大。
“對不起,唐教授,我想先回去了。”南島春推掉唐白的手。
“我送——”
“不用了,我想自己回去。”說完,南島春沖進雨裏,叫了一輛出租車走了。
“島春……”唐白在南島春沖出去的那一刻,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卻連她的一個衣角也沒有碰到。看着空空的手,唐白突然有一種他将要失去她的感覺。
唐白苦笑,他是不是從來就沒抓住她?
“先生,這個是那位先生讓我交給您的。”吉祥居的服務員将一包紙袋交給唐白,唐白接住後低頭一看,是媽送給南島春的家鄉特産。
“謝謝。”唐白順着服務員的手看過去,只來得及瞧見一個西裝的背影。
“請問去哪兒?”上了車後,南島春一直沉默不語,但這個地方車不能停太久,司機只好開走。
“我不知道。”南島春小聲道。
司機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他瞧着這個年輕的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猜想多半是跟男朋友吵架了,想了想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繞着這附近開一圈,你什麽時候想下了就跟我說一聲,行不?”
“好。”南島春點點頭。
車外,粗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再如流線般滑落下來。南島春倚靠過去,将側臉貼在上面。冰涼的觸感使得她稍微冷靜了一些,腦袋裏便開始回想剛剛的那場重逢。
比高中時更加成熟穩重了。
還是第一次看他穿西裝,帥氣又陌生。
還有他的聲音,他的話語。
“小春?”
“小春,好久不見。”
“對不起,在這裏遇見你,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為什麽是出乎意料,不是我好想你,不是你過得好不好。難道……他早就回來了,卻故意避着她,或者他已經結了婚,甚至有了孩子。南島春啊南島春,看來他早已展開了新的生活,他不需要你了。而只有你,還一直傻傻的期盼。
南島春自嘲地一笑,轉頭看向窗外,那個是——
“師傅,麻煩你停一下。”
“這裏嗎?”司機朝右方看了一下,刻有“青山中學附屬圖書館”的建築立在那裏。
“多謝,不用找零了。”南島春将錢遞給司機,便打開車門走了。
“哎,現在的小姑娘哦。”似有感慨,司機搖了搖頭。
“姑娘,來看書嗎?。”南島春踏進圖書館後,入口處的工作人員看着她,“啊,你渾身都濕了。”
“哦,沒關系。”
“這怎麽能行,感冒了可就不好了。”工作人員從抽屜裏找了條毛巾,走過來遞給她,突然像想到了什麽,上下将南島春打量了一番後,稍顯猶豫道,“诶,你是不是XX屆3班的南島春?”
南島春接過毛巾,将頭上和身上的雨水擦幹,聽到問話,疑惑地回望過去。
“是我啊,張玉,張老師。”工作人員激動地說道。
“張老師?”那不是初高中的時候一直教他們語文的老師麽?可她記得,那時的張老師,雖四十好幾,但體态圓潤,容光煥發。而眼前的這位,模樣相似,但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實在瞧不出來是同一個人。
“哎,生了一場大病,就變成這樣了。”對于南島春的反應,張玉已經習慣了,直接解釋道。
“真的是張老師嗎?張老師!”南島春激動地擁抱過去。張玉是她上學以來最喜歡的老師,她喜歡語文,以及大學的專業選擇和現在的工作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這位老師的影響。
“好孩子,都長這麽大了。”張玉高興地拍着南島春的後背,不由得哽咽起來。
“張老師,您現在怎麽會在這裏工作?”
“我們坐着慢慢說吧,”張玉将南島春領到一旁的休息室,又去水房接了兩杯開水,“來,喝點水,你怎麽淋着雨就進來了。”
南島春但笑不語。
張玉也不多問,她雙手捂上瓷杯,注視着從杯子裏冒出的縷縷白煙,緩緩說道,“你們畢業後不久,我就被查出胃癌,便停了課。還好這病發現得早,治療得當,卻也受了不少罪,哎,連頭發都掉光了,你看我現在這頭發,還是戴的假發呢,”張玉指了指那一頭深紅的短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去年,我去醫院複查,醫生告訴我,癌細胞轉移的幾率很小了,只要平常多加注意,不要太累就行。可我這人啊,閑不住,本來想去繼續上課,又被校領導勸了回來,在我的多次要求下,校領導最終給我安排了圖書管理員的工作,我想着也還行,活到老學到老,我還能多看看書,但就是這眼睛啊,上了歲數,也越發地不行了。”
就像述說他人的故事一般,張玉輕松地講完了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現在過得好不好,在哪裏工作呢?”
“我在PZ出版社當編輯。”
“啊,果然是我們的小才女,我當時就想你以後一定會走文學這條道路。”張玉拍拍南島春的手,樂呵呵地說道。
“這還是因為張老師的緣故呢。”
兩人回憶着學校過去的各種趣事,惹得張玉不時哈哈大笑。
“對了,我記得當時初三的時候班裏轉學來了一個男生,好像叫——”張玉思考了一下,“姜春島,哦對,我記得這名字,因為和你的名字正好相反,當時班上的那幫孩子們還老愛起哄呢。”
南島春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是啊,那個時候……
“喂,聽說今天有轉學生要來,”餘雪歌拍了拍南島春的肩膀,“你知道不?”
南島春轉過身,手裏拿着一本《血字研究》,眼睛不離書的說道,“嗯,不知道。”
餘雪歌白了一眼,“都初三下學期了,還轉學,不怕影響學習麽。”
“嗯,不知道。”
“你啊,看起書來,就跟財迷掉進錢罐子裏一樣。”
“嗯,不知道。”
“……”
“班主任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都迅速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同學們上午好,開學已經過去一周了,大家都收了心好好開始學習了嗎?”
——有
——還沒有
——老師,我沒有心。
“哈哈哈哈~”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學生們笑成一團。
“好了,沒收心的趕緊收心,沒有心的也趕緊裝上,”班主任敲了敲講臺,“今天我們班轉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
“新同學進來吧。”
姜春島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
“新同學來給大家自我介紹一下。”班主任将粉筆遞給他。
姜、春、島。姜春島一筆一劃地将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他正準備簡單說幾句盡快了事,下面的學生就突然鬧了起來。
“春島,哈,這個人□□島。”
“島春,他是不是你們家親戚呀。”
“喂,南島春,你的“另一半”來了。”
“哈哈哈,這下我們班有兩座島了。”
姜春島皺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順着同學們叫喊的方向看去,靠窗邊,是一個正低頭看書的女生。
怎麽了,怎麽了。南島春被餘雪歌從背後推攘,一臉困惑地擡起頭,視線正好對上看過來的姜春島。
一個很幹淨的男生。南島春心想着。
“好了,安靜。”班主任敲了敲講臺,也不再讓姜春島自我介紹了,他朝下面掃了一圈,發現只有南島春旁邊還有空位,無奈地說,“嗯,姜春島,你就坐在南島春的旁邊吧。”
“哇哦~”
“哈哈哈哈。”
“咻……”(吹口哨)
“有緣對面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
竟還有人唱了起來,班主任頭疼地扶額。
在同學們熱烈的注視和歡呼聲中,姜春島走到了南島春的旁邊,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幾秒,而後放下書包抽出椅子坐下,不再理會周遭。
南島春被他看得有些讪讪,合上手中的書放進抽屜裏。
“你喜歡福爾摩斯?”不等南島春回答,姜春島繼續說道,“我也很喜歡。”
南島春轉頭看向他,姜春島卻一直看着前方。
“嗯,喜歡。”南島春收回目光,小聲說道,便錯過了姜春島此刻微揚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