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藥是不是沒多少了?”
“嗯,還夠三天。”
唐骁擦了下濕漉漉的唇。
“真不知道離了我你該怎麽辦,按理說,産生了抗藥性就該自己去看看的,結果還非要我來管你。”方鋅墨無奈道:“唐老師真是不讓人省心,還是割了腺體的好,免得經常去拿藥,麻煩。”
方鋅墨的手伸過來,撥了下唐骁淩亂的衣襟,示意他嚴藏春光。唐骁打趣似地催他趕緊開車,這裏畢竟是學校,太出格的親密行為很不好。
“不知道割了腺體以後會不會更聽話一點呢,最好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別老是跟我倔。”傳來發動機啓動的聲音,方鋅墨的話聽起來是玩笑,但裏面也許也摻雜了幾分真心。
年輕時期的惡意總是在不經意間産生,唐骁有時會誤以為身邊這個人只有十八歲。
唐骁莞爾,不置可否。
這個時間段剛到午高峰,學校附近的路比較窄,車流量相對較大,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等紅燈了,唐骁看着窗,玻璃裏映出方鋅墨不耐煩的表情,他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撐在車窗上,指尖焦慮地點着。
“上次發布會的事……挺不愉快的。”唐骁頓了頓道:“以後在外面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免得又給你惹麻煩。”
“我爸也給我提過這事了,你放心吧,問題不大,上次那個記者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找工作。沒人敢在我家的地盤上找麻煩,他純粹是不想混了,也不看看他能激起多少水花來。”
理是這個理,但總有人想方設法要探聽豪門八卦的,更何況方家的太子爺最近風浪正大,誰不想挖挖他的料。雖說唐骁一直渴望着能讓這段感情生活在太陽底下,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也不想再聽方鋅墨說起‘普通朋友’這四個字。
“不過最近是應該小心一點,主要上次殉情的新聞熱度太大,若真來個不要命的把我倆爆出來,恐怕我家得給我找個Omega來擋擋風頭了。”方鋅墨虛虛朝他看去,
唐骁的手不由得握緊了,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給重重錘了下。
車開到大路上,方鋅墨的車速加快了,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他們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鐘。
華醫大附屬醫院在全國有很高的名氣,方家在這裏贊助了一個實驗室,主要研究內容是生理疾病,像唐骁這種一直是這裏的重點研究對象,和方鋅墨在一起之前,他每隔一個月都會來一次,直到後來借了這層關系,他才得以逃脫被當做研究對象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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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以前一樣,唐骁鼻子裏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經過一系列拍片和抽血後,他坐在診療椅上,腺體上正插着檢測儀,醫生正對着他的檢查結果仔細研究。
“易感期很久沒來過了吧。”
唐骁點點頭,“有一年多了,反應也比較輕微。”
“腺體已經在退化了,還有一個問題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關于你的生育能力……”
唐骁知道醫生不好開口,“我知道的,副作用。”
“那就好,”醫生松了口氣,“你的腺體狀态比較穩定,現在是個做手術的好時候,小方總給你預約的手術時間是在兩個月之後,期間你最好再來檢查一次,這段時間就先照常吃藥,另外還會給你開一點別的藥……”
“手術?什麽手術?”
唐骁驚得差點站起來,他心髒狂跳,手指顫顫發抖,“您是不是搞錯了?墨墨給我預約的只是檢查……”
他話沒說完,看着醫生有些難堪的表情,他明白了。
“不,不可能,墨墨不會擅自給我預約手術日期的,而且,而且這不需要經過本人同意嗎?”唐骁試圖争辯。
醫生輕咳了幾聲,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本來是需要你本人同意的,但你和方家簽過合同,關于你這病,他們有相當大的決定權,況且以你和小方總的關系……我們以為是經過了你同意的。”
單人診療室裏突然安靜地可怕,腺體檢測儀發出滴滴的聲音,證明他的信息素開始紊亂起來。四周開始彌漫着一股水墨氣味,這明明是清新淡雅的味道,但要知道的是,無論是怎樣一個Alpha,他的信息素都是具有攻擊性的,如此濃郁的信息素讓身為Beta的醫生有點忍受不住了。
“唐老師,你先冷靜一下,我們也都是聽小方總的安排,這裏面也許有什麽誤會也說不定。”
唐骁的手伸向後頸,食指纏上檢測儀的白線。
“唐老師!”醫生驚叫。
Alpha的腺體極為強悍,需要用針頭刺入才能完成仔細的檢測,那根針很粗,可□□的時候唐骁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血從針口處噴濺出來。
唐骁啷嗆往門口走去。
不是誤會。
不會是誤會。
“唐老師!唐老師你等等!”醫生沒想到唐骁居然會做出這樣的舉措,他聽說這是位溫文爾雅的高中老師,被方鋅墨養起來,連氣都不會生。
砰的一聲,診斷室的門被推開了,方鋅墨正在講電話,見唐骁出來的時候有些詫異。
“為什麽?”唐骁的胸口起伏不定,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他覺得自己所壓抑着的一切都快要爆發了,“為什麽不告訴我你預約的是手術?為什麽要擅自替我做決定?!”
實驗室的走廊上很是安靜,唐骁的質問聲顯得無比刺耳,方鋅墨小聲對電話那頭說了抱歉,眉眼間充斥淡淡的陰翳。
“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什麽?方鋅墨你他媽告訴我我應該冷靜什麽?你覺得這是什麽小事嗎?我的身體是不是被你方家買斷了,任憑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唐骁頭一次對着這個男人怒吼,他覺得不光是身體在戰栗,他恐懼地連靈魂都在戰栗。
等待這一次檢查仿佛是在等待一次行刑,他沒有等來回旋的餘地,而是等來了他的死期。
他吼完了,眼睛澀澀的,鼻子酸酸的,心裏止不住地疼。
他想起段思家說的話。
方鋅墨真的有把他當做是男朋友嗎?
割腺體究竟是什麽意思?唐骁想了很久。
是割去生理性別。
難聽點來說,是閹割。
他愛上方鋅墨後就從沒想過有關于子女的事,他完全不需要什麽生育能力。
但他是一個Alpha,他是以一個Alpha的身份戰戰兢兢愛了這個人這麽多年,在這時候,這最制裁他的一點卻顯得難以割舍,就好像後頸上的那一坨肉被剔除以後,他的這份愛就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笑話。
“我是為了你好。”方鋅墨說,他明顯壓抑着憤怒,拿着手機的手背有青筋凸顯,“唐骁,你沒有道理怪我,你自己本來就有缺陷,有沒有腺體又有什麽區別?你不是說你愛我的嗎?就算是為了我,去把那玩意兒割了,這很難嗎?”
“滾。”
“你說什麽?”方鋅墨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讓你滾。”唐骁赤紅着眼睛咬牙道,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方鋅墨的臉一下子鐵青了,抓着唐骁的領口将他摁倒了牆上,一拳砸在他的耳邊。
“你以為是誰?沒有我,沒有我們家,你這輩子就是個活在黑暗裏的窩囊廢!連出門的機會都沒有!你以為你那個連房子都租不起的Omega父親能供地起你這麽貴的藥,能負擔的了你在這個城市生活的費用嗎!你他媽別忘了,就連你父親當初能風風光光下葬,都是因為你在我床上!”
唐骁的心被割碎了,他喉嚨裏布滿了嗚咽,所有的痛苦和哀怨全藏在充斥着血腥味的喉嚨裏出不來。
“你說完了嗎?”他嘶啞道,內心深處有痛苦的記憶閃回,從牙縫裏一字字吐出幾個字眼,“說完了,就滾。”
“你!”
“對不起,這裏實驗室,如果有什麽私事,還請不要在這裏處理。”穿着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出現在他們身邊,一只手橫在他們之間,很不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方鋅墨布滿陰翳的眼睛此時可怕地要命,走廊上聚集了不少人,他的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
“唐骁,自己給我好好冷靜一下,想不明白的話,就不用聯系我了。”方鋅墨不留情面地說道,姿态高高在上,一如所有上位者俯視普通大衆。
然而,實際上,方鋅墨的眼神還要更加惡劣一點。
他氣急敗壞地走了,獨留唐骁倚着牆壁痛到蜷縮起來,他的胃開始痙攣,裏面像是在翻江倒海,不過一會兒,他在垃圾桶邊幹嘔起來,整個人都顯得無比頹唐。
面前遞過來一張紙。
“你的腺體需要處理,如果收拾好了,就進來吧。”
還是那間單人診斷室,唐骁還是坐在那張椅子上,只不過,現在的他更像一具行屍走肉。
年輕醫生替他處理好了流血的腺體,垂眸看着他蒼白的臉色。
“最近飲食不大規律吧?我等會給你開個食療的方子,吃幾天,胃會好很多。”
唐骁虛弱地說了句謝謝。
“我還等着你請我吃飯呢,可不能把胃壞了。”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唐骁恍惚了一會兒,打了個激靈回頭望去。
“遲醫生?”
他看着不算陌生的臉,年輕醫生對着他笑了笑。
“遲渡,很遺憾在這裏見到你。”
唐骁勉強報以微笑,“遲醫生,剛剛很抱歉,我男朋友他……”
“男朋友可不會讓你來割腺體。”遲渡按了按他的後頸,“還疼嗎?”
唐骁有些發愣,搖了搖頭。
“其實,我很抱歉的意思是,我是你的主刀醫生,你對手術有什麽疑問的話,都可以問我。或者,你要是想取消手術,我也可以幫你去溝通。”
“謝謝,不用了。”唐骁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剛剛是我太沖動,原本也是計劃要做手術的,我這病,似乎沒別的辦法。”
遲渡把手揣在包裏,挑眉表示理解。
“但其實也不必這麽着急,你的藥至少還能吃一年。”
“不用了。”唐骁道:“謝謝你。”
他看了眼時間,“今天恐怕不能補上那一頓飯了。”他急切地需要一個人的空間。
“沒關系。”遲渡走過來,拿了手機調至社交軟件,“加個聯系方式吧,我正巧把食療的方子發給你。”
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遲渡不管怎麽說都要送他到門口,唐骁拒絕不下,只是一路上都沒有社交的心情,反複道了很多次歉,但遲渡謙和溫雅,面對這一次次道歉,他也是不厭其煩地回應着,還不斷叮囑各種養胃的注意事項。
唐骁心裏更加愧疚了。
作為一個Omega,遲渡能當上主刀醫生是一件很罕見的事,畢竟從基因方面來說,這是一個Alpha的社會,唐骁很遺憾不能在此時多做交流。
走到門口的路上,他們遇到好幾個學生,全都乖巧地和遲渡打招呼。
“我也算是半個老師,我們倆應該會有很多話題。”遲渡道,他替唐骁叫了個車,這讓唐骁有些不好意思。
“作為你的主刀醫生,我希望我的病人能有一個良好的心理狀态,否則我不敢做你這臺手術。”遲渡拉開車門,兩人握手道別。
“遲醫生,今天很謝謝你,如果你有什麽喜歡的餐廳,請盡管告訴我,下次見面,我一定調整好狀态。”
唐骁握上去,那雙手意外的有力。
陽光下,遲渡極薄的鏡片中反射出唐骁的倦容。
“希望不會等太久,我已經開始期待了。”遲渡藏匿眸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