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唐老師，我今天早上有點事，要晚一點才能到，能請你幫我去守一下早自習嗎？]

唐骁正準備做早飯的時候收到了班主任發來的信息，那個接替他的女老師很是認真負責，極少會缺席早自習，更何況今天是聯考的最後一天，唐骁想對方一定是有急事，看時間快來不及了，急匆匆就打了個車往學校趕。

聯考的奉行的是高考模式，就連高一高二都被要求下課不準出教室，就是為了給高三的提供一個完美的考試環境。

可這天，唐骁還沒踏進教室他就感覺到一股不對勁。

教室裏太安靜了，安靜到可怕，按理說這種安靜的複習狀态的确是最好的，但他知道他們班學生的性格，就算是今天是正式高考，他們也絕不可能這麽安靜。

教室門是關着的，唐骁從窗戶看進去，大家真的在認認真真複習，連個說小話的都沒有。

唐骁懷着疑惑輕輕推開了教室門。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擡頭看他。

“如果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問我，當年我高考的時候英文差三分滿分。”唐骁小小地調解了一下氣氛，他自認為這種反常的安靜是太過緊張的表現，帶着這樣緊張的狀态去考試并非是件好事。

可下面還是沒有一個人理他。

他突然覺得有些尴尬，畢竟這群學生是他帶的時間最多，從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他望向趙成書的座位，發現那個地方沒人。

這就奇怪了。

早自習的上課鈴打響，正式的考試時間是在九點，他們還有一個多小時可供複習。

“起立！！”

唐骁打了個哆嗦，還沒反應過來，眼前整個班的學生齊齊站立起來，高聲齊呼：“祝唐老師生日快樂！”

唐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眼睛裏瞬間蹦出淚花，這時從教室門口竄進來一個抱着康乃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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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二十八歲的禮物！”趙成書從花束後探出頭，臉頰上是淺淺的酒窩，頭發上是在包裝紙上蹭到的金粉。

唐骁強忍着淚水，眼睛往上看去，嘴唇哆嗦着說：“你們這群小孩兒……”

“唐老師！生日的時候可不能哭啊！”丁淩笑着遞來衛生紙。

唐骁沒接，揉了揉他的頭，看向一整個教室的學生，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歡快，半點沒有緊張的氣氛。他心裏頭澀澀的，丁淩這一說，把他忍了好久的淚給激出來了。

其實他忘了，關于自己生日這件事。

他沒想到聽到的第一句生日祝福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是他二十八的人生裏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高三了，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最後幾個月，也許在這時候說這種話會顯得有些煞風景。”唐骁抱着那捧花嗅了嗅味道，他的道謝說了好幾次，可總覺得沒說夠，“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但唐老師想稍稍地不知足一點，我最希望的生日禮物是，我班上的同學，每一個，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

大家開玩笑地起了一陣唏噓，最終是趙成書頭一個答了聲好，其餘就像是不服輸似的，一個個全嚷了起來。

原本有急事的班主任這時候走進了教室，她甜甜地道了聲生日快樂，完了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在唐骁耳邊悄悄說：“唐老師快去辦公室看看吧，那束玫瑰可把我都給香死了。”

唐骁愣了一下，用玩笑來遮掩了自己的疑惑。出了教室，他飛快往辦公室裏跑，果然，在他的座位上放着一大束玫瑰，幸好別的老師都還沒來，不然他現在一定尴尬壞了。

玫瑰上有一張卡片，唐骁将康乃馨放好，手指準備打開卡片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

會是誰呢？

難道會是墨墨？他想不到其他會送他玫瑰的人。

唐骁拉開抽屜，在裏面找到一把嶄新的鑰匙，那是他新找的房子，在學校附近不遠，價格合适，房主看他是老師，特地給了個小優惠，唐骁二話不說就付了一年的房租。

這是他給自己切斷了後路，他租了這房子，就不打算再回去了。

他想要重新開始。

若不是放不下這群孩子，他可能會搬到別的地方去，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就留在這裏。雖然搬去另一個城市是療傷的最好方式，畢竟這個城市裏有太多關于那個人的回憶了，可唐骁打心底地并不厭惡那些回憶，有些東西，去逃避，還不如去面對。

他越是害怕，就越應該直面。

用方鋅墨的話來說，最近他很乖，是讓人喜歡的樣子，不吵不鬧，甚至還說了理解這場婚事的話。他們最近的關系好到讓唐骁以為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場同學會以前，一切都跟過去一樣。

只是，他一想到那副身體會和別人發生關系，會和別人産生标記，他就惡心地想吐。

唐骁還是癡迷那股咖啡香氣，一聞到還是會覺得心動，他仍舊愛方鋅墨的臉，愛他的一切，可就是，想結束了。

他總算是找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方鋅墨要結婚了，他應該怎麽辦？

應該幹淨利落地走人，給這段感情畫上一個最圓滿的句號。

他曾經鼓起所有勇氣和方鋅墨在一起了，那他現在也可以鼓起所有勇氣，離開方鋅墨。

唐骁不敢打開那張卡片，他害怕在上面看到熟悉的筆跡，他很害怕自己會因為短短幾個字就洩光了所有勇氣，然後又揣着痛苦和方鋅墨繼續糾纏下去。

那個男人對他來說是有魔力的，一個字一句話都有可能會讓他重新淪陷。

他放在卡片上的手指在發抖，他知道自己不能打開，可他就是忍不住。

在即将翻開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唐骁仿佛找到了救星，連看也沒看就按了接通。

“唐老師，生日快樂，收到我送的禮物了嗎？”遲渡的聲音響了起來。

唐骁的手指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将卡片翻開了。

落款是華醫大實驗室。

唐骁心裏一時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

“謝謝……不過，遲醫生，我不能收下這個。”唐骁道。

他按了按眉心。

送玫瑰的用意，實在是太明顯了。

唐骁無法愛上一個Omega，而他更不可能在和方鋅墨分開之後和別人産生什麽感情了。說對愛情失望這種話顯得太過假惺惺，可他的确是難以在全身心愛過方鋅墨之後再去接受別人。

他無比肯定，就算自己沒頭沒腦地去嘗試一段新的戀情，那他心裏也一定有着方鋅墨的影子，這樣對別人太不公平。

他做不到。

而他并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朋友。

“這是醫院送的。”遲渡笑道：“可不是以我個人的名義。”

唐骁還想拒絕，可遲渡卻猜透了他的想法，“誰說醫院就不能給病人送玫瑰了，不要囿于成見。”

“今晚有什麽安排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吃那頓飯了。”遲渡緊接道，不給他半點拒絕的機會。

唐骁将康乃馨放在桌上，耳朵和肩之間夾着手機，在紙上寫了華醫大的地址，從電話本裏找出快遞的號碼，他還是準備送回去，這東西不能收。

“這兩天是聯考，學校着急出分，今天應該會加班，很抱歉。”

加班這件事并不是他說謊，語文出分一向比較早，若不是聯考比較嚴，那基本上一天就能出分。

明天是周末，今天考完高三能放個完完整整的周末，不單是學生想輕松一下，老師也想，但為了能盡早分析成績，他們一致決定要加班把卷子改出來。

唐骁根重視這次的聯考，依照平常的周考成績來看，他們班的學生成績有很大的進步。

這次的考題難度和高考相近，有很大的參考價值，他對自己班上的學生有信心。除此之外，他還想看看趙成書的成績，這孩子他花的心思最多，當初趙奶奶去世前，他還特地答應過要讓小書考上大學的，遺言不能違背。

電話那頭嘆了口氣，遲渡無奈說：“唐老師是真的很難追啊……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和小方總的事有準備今天解決嗎？”

唐骁聽了這話有點不舒服。

他冥冥中有一種錯覺，覺得遲渡好像刻意了解過自己，這種了解不單單是醫生對病人這方面，而是了解過他的感情生活。

這讓他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煩躁。

“遲醫生，”唐骁站到窗邊，換了種較為嚴肅的語氣，“如果我之前沒有說清楚，那我道歉。我和墨墨的事情我自然會處理，且不說我們現在還沒有分開，并且就算分開了，我也沒有開始下一段戀情的打算。花我會叫人退回來的，至于那頓飯，我一定會請，以朋友的身份。”

他這話說的再清楚不過了，如果遲渡依舊如此，他會考慮放棄朋友關系的。

“……是我該說抱歉。”遲渡用筆在桌面點了點，他沒想到唐骁的态度會這麽強硬，“你不喜歡，我不會再說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以後還能像朋友一樣相處。”

“當然。”

唐骁将那束玫瑰包了起來，他已經給快遞撥了電話，未免有人誤會，他将花放在了空教室，不過多久就會有人來取。

處理這件事他花了不少時間，正式去工作的時候，辦公室裏的人都到齊了。

他這人工作時候一向不喜歡被外物打擾，以前是因為時刻擔心方鋅墨會不會找不到他，如今不在乎了，他索性關了機。

晚上六點，唐骁去簡單買了個飯，路上碰到準備去打球的趙成書。

“今天考的怎麽樣？”唐骁單手插在兜裏。

趙成書把球扔給別人，拍拍手上的灰，又在原本就髒的校服上蹭了蹭，探過頭來看唐骁的飯。

“你過生日就吃這個？我師娘呢？不來接你嗎？”他笑眯眯地說，以為唐骁會臉紅。

“胡說什麽。”唐骁輕輕敲了下他的額頭，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他不準備把分手的事告訴趙成書，少年的心思都純潔，更何況對方還拿自己當做某種希望。

趙成書摸了摸被敲痛的地方，“語文出成績了沒？”

“今天還得加班呢，估計明天能出。”唐骁看看時間，讓趙成書早點回家。

“你這個月都沒來。”趙成書叫住他，“最近臉色也不好，我看你是太缺乏鍛煉了，加什麽班啊，一起去打球？”

唐骁這才想起，自己有一段時間沒去趙家了，也不知道該亂成什麽樣。

少年暗色的皮膚上挂了汗珠，在晚霞的籠罩下顯得很有青春感。

運球，跳躍，投籃。

唐骁在球場邊的裁判桌前吃飯，他也只能趁這點空餘時間來看看他們打球了。

斜陽下他恍惚了幾次，總覺得扣籃的身影是某個他熟悉的人，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他眨了眨眼睛，總算是翻出一整天沒看的手機。

快遞提示花已經送回去了。

林老給他發了個生日快樂，光是那個句號他都能感受出老人的嚴肅。

然後是幾個熟悉的同事。

他一一回複，翻到最下面，發現昨晚淩晨的時候收到過一條消息，只是被他當垃圾信息忽略過去了。

［段思家，我換手機號了。今天你生日，還是給你說句生日快樂。你總是會忘，本來不想提醒你的，今天肯定又會眼巴巴地等着方鋅墨給你送禮物了吧？最近方家的事我聽說了，唐骁，你好好地啊，真的。有事給我打電話，能幫的我都盡量幫。如果你真的放不下方鋅墨，到了這一步都舍不得他的話，唐骁，雖然我不知道怎麽說你才好，但是只要你決定了，我都幫你。］

唐骁看完，眼前突然逼近一塊陰影，他來不及放下手機，趕緊擡手去擋。

“操！唐老師！你沒事吧！”趙成書看唐骁穩穩地接住了那個球，松了口氣，氣勢洶洶地就抓着對面人的領口。

“你他媽會不會打球啊！”

“小墨，我沒事！你別沖動！”

對面的人連連抱歉，趙成書這才松了手，回頭卻看唐骁的臉色變了。

“老師，你剛剛是在叫我嗎？”趙成書疑惑問，上前檢查了他的手，卻在即将碰到的時候見唐骁極快的抓起落在地上的手機。

屏碎了。

趙成書暗罵上，“我去讓他賠！”

“不用。”唐骁搖頭，眉眼間是濃郁的憂愁，“小書，我回辦公室了，你早點回去，我過兩天去你家，最近……有私事要處理。”

當他的身影一脫離趙成書的視線，唐骁的眼睛瞬間就紅了，藏了很久很久的眼淚終于滾了出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發洩過心裏的情緒，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方鋅墨早就不是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了，他熱愛那股陽光下的咖啡香，可現在，這股咖啡香屬于別人了。

他一拳拳砸在梧桐樹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枯黃葉片被震落下來。

可他又不敢哭出聲，只看到眼淚順着臉頰流到脖子上。

不想分開的，哪怕方鋅墨給他一丁點的希望。

比如那束花是他送的，比如發一條言簡意赅的生日快樂。

明明這不算奢求啊，那麽多人都記得他的生日，為什麽偏偏是那個他義無反顧愛了五年的人記不住？

被不小心摁亮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最新消息。

[秦艮忘了幫我去拿鞋，店裏的人給我打了幾個電話，煩都煩死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傻逼送去的，你去一趟。]

［今天有點事，不過來，下次來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咩咩噠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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