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值周末，七點場的電影院燈火璀璨，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小朋友正急匆匆地往裏跑，手裏還抱着小桶的爆米花，踩上階梯他驚叫一聲，撲通摔倒在了地上，爆米花灑了一地。

電影院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人竊竊私語，但沒有人要去扶他。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兩只手捂着眼睛上，委屈地不行。

“我的爆米花嗚嗚嗚……媽媽……”

人群裏走出來一個穿着藏青色大衣的男人，他蹲下去輕輕撥開小男孩的手，無比溫柔地用紙巾擦去他的淚珠。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抽泣着看着面前的人，男人的臉上帶着被熱氣熏出來的微紅，顯然是剛從電影院裏出來，他被男人的模樣驚詫到了，溫柔和善的目光讓他漸漸止住了哭泣，搖搖頭奶聲奶氣地說：“我不知道，媽媽說讓我自己去買爆米花，我剛剛買的……”

說着說着，看着灑滿一地的爆米花，他再次哽咽起來。

“乖，別哭，看看這是什麽？”男人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玩具。

那是買豪華爆米花套餐附贈的限量款玩偶，是最近熱播動畫電影的主角，小男孩剛一看見，立馬破涕為笑。

“爆米花吃完了，只能把這個給你。”

“給我？真的嗎？！”小男孩驚訝問，他對這東西愛不釋手，若是可以，當然希望得到，但這畢竟是平白無故收陌生人的禮物，他覺得這不應該，可讓他再還回去，他又舍不得。

“當然是真的。”遲渡走過來，揉揉小男孩的頭說：“你喜歡就好。”

“謝謝大哥哥！”小男孩一下釋懷，張開雙臂激動地抱住唐骁。

唐骁被小孩的熱情弄得臉更紅了，他們在原地陪着男孩等了一會，直到一個女人急急忙忙地找了過來，一看就是大哭了一場，眼角還挂着淚。

女人拉着兒子對他們一再道謝，離開的時候小男孩拉着遲渡的手，眼裏放光地說：“哥哥，你的男朋友特別好看特別好，你也要對他特別好！”

他用拿着玩具的手沖他們揮手道別，給他們留下了滿地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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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畢竟是個敏感話題，出電影院的時候兩人一路無話，在冷風中吹了好久，唐骁平日擅長沉默，今天卻不忍将遲渡一個人晾着，正要開口打破沉默，身邊一個巨大的廣告牌變了內容。

幾個水墨大字出現在屏幕上，畫面一轉，精美的人物模型飒然而出，刀劍入風，衣袂翩翩，幾分鐘的CG呈現出了一個宏大的世界背景，畫面精美，劇情引人入勝，唐骁看愣了，沒舍得移開步子，眼神被這畫面給死死抓牢，直到看到廣告最後有一個下版本預熱。

[結婚系統上線]

周圍全是粉嫩嫩的桃花。

他呆了一會兒，心裏空蕩蕩的，沒一點感覺，那塊石子沒在他心裏激起半點漣漪。

“即使有強大的家庭背景支撐，能在這個年紀做出這種東西，小方總也不愧于天才這兩個字。”遲渡打破沉默。

唐骁吸了口氣，冷空氣入喉，目光落在地上。

“他對于年輕人的喜好有很深的了解，對市場的把控度也很高，這一點是別的家庭達不到的，天分加上從小的耳濡目染，在別人眼裏他是天才，但我知道這一切是靠他的努力換來的，如果他做不到，我才會感到驚訝。”

遲渡看着他的側臉，心道唐骁如今是徹底放下了，出院帶來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明明是那麽刻骨銘心的一段感情，要放下幾乎是會少掉半條命的，事實上，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唐骁的的确确都少掉了半條命，否則怎麽可能對方鋅墨做出如此客觀的評價。

對遲渡來說是這件天大的好事，證明唐骁已經可以正常生活了，只是對于現在的方鋅墨來說，這或許是一個糟糕到要死的消息。客觀這兩個字，從另一個方面來講，那就是對那段感情徹徹底底地放下，不留半點感情，無論是遺憾還是痛苦。

遲渡看看手表，輕聲問：“快八點了，要去吃晚餐嗎？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的西餐廳。”

唐骁回過神來，手下意識地摸胃，“遲醫生，你今天讓我好不習慣。”

出院後唐骁的心情恢複了不少，情緒漸漸平穩下來，類似于那天的事也不會再發生了。方鋅墨作為一個催化劑，讓他把平日裏沒發洩出來的東西全發洩了，遲渡讓他把所有的不開心全留在醫院裏，貼心地辦好了出院手續，只是在飲食和生活作息上面事無巨細，每日過問，就連三餐都是替他安排好的療養餐，有時會是他叫人送來，有時會是他親自來做。

往日凡事都要親力親為的唐骁覺得最近自己被照顧地太好了，原本他并不适應這樣的生活，但遲渡總拿醫生的身份來壓他，作為病人，唐骁還不敢違背醫囑。

就是三餐太淡，差點讓他對吃飯這件事完全失去興趣。

好在遲醫生并不是個太過死板的人，在認為他的情況有所好轉後，今天特意約了他出來看這場電影。難得熱鬧一下的唐老師今天心情大好，叛逆地買了最大桶的爆米花，還以為這就是今天的結束了。

“你恢複地很好，偶爾放縱一下沒關系，只是今天過後還是得遵守我的安排。”遲渡笑道，指指前面的路說：“餐廳就在那邊不遠，如果你沒意見地話我們就一起過去。不過，唐老師，你之前欠我的那頓飯還作數嗎？”

一經提醒，唐骁想起來這事，趕忙答應下來。

作為一家高級餐廳，座位很少，但幸運的事在于，他們到的時候正巧遇到一桌結賬，還是靠窗的位置。

二人入座，餐廳內鋼琴聲清脆動聽，服務生将菜單拿過來，遲渡邊飯菜單邊調侃道：“今天得好好宰你一頓，就當做這幾日的謝禮了。”

這種餐廳當然不允許高聲說話，但唐骁心情太好，沒忍住笑出來，掩唇道：“就怕你不宰我，一頓飯就能換個好醫生親力親為的照顧，這是我賺了。”

随随便便一個菜都是三位數，唐骁存款不多，這頓飯結完他絕對會肉痛，遲渡嘴上說着要宰他，但還是選了便宜的菜，唐骁沒有替人點餐的癖好，為了表示感謝，他開了瓶四位數的紅酒。

酒是瞞着點的，特地叮囑了服務生醒好了再送來，兩人壓低聲音談笑風聲，對于剛剛那部一束電影各有各的見解，唐骁以往沒和同齡人有過類似的讨論，此時仿佛找到知音，多日來在醫院憋的話給一并說了。

電影裏涉及了教書育人的內容，唐骁談到這一部分的時候感慨良多，想到學校批了他大半年的假，心情低沉下去，但很快又被遲渡岔開話題，讓他重新精神起來。

唐骁所不知道的是，在學校方面，沒有一個學生家長願意換老師，畢竟師生之間都是有個适應期的，尤其是在高三這個重要階段，換老師是百害而無一利。

以唐骁的身體狀況，再過段時間完全可以重新站上講臺，可學生家長大多都對唐骁心有不滿，以為他是什麽小病，聯名上書要給唐骁記個大過，說他不負責任妄為人師。學校本不願暴露唐骁的病情，但在家長的逼迫下不得不說出真實情況，他們還以為家長會因此同情他，但沒想到的是，學生家長在知道他割去腺體後，不僅沒有什麽同情，反将其當成了獵奇事件，并且表示不願意自己的孩子被一個異類教導。

遲渡知道這件事，但将其深深隐瞞了下來，夥同林校長和趙成書給唐骁營造了一個因為身體原因才不能複工的假象，其中沒人敢對他講真話，否則唐骁知道事實，還不知道會傷心成哪樣。

此時服務生拿着醒酒器走來，優雅地為二人倒了酒，并做了個請的姿勢。

“唐老師！你也真是的！”遲渡故作微愠，質問他為什麽要點酒，他看過菜單，最便宜的紅酒都是四位數，以唐骁現目前的經濟狀況，這頓飯實在是開銷太大。

“沒關系，這是應該的。”唐骁舉了杯，“你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謝，都在酒中了。”

遲渡無奈，暗戳戳說：“若我說不能喝酒呢？唐老師會不遵醫囑嗎？”

唐骁低頭顫笑，“我可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偶爾放縱一下不為過。”

二人碰杯，順滑的紅酒入口，落杯後，唐骁的眉頭微皺起來，他看着醒酒器，臉上有不解的表情。

“怎麽了？”遲渡問。

唐骁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

“不好意思，我點的應該不是這個，你是不是拿錯了？”唐骁柔聲問道，他跟在方鋅墨身邊，喝了不少好酒，舌頭嘗地出來味道，這酒比他點的那個品質高上了很多，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并不是拿錯了。”服務生低聲解釋道：“這是上面的客人幫您點的，他說他是您的朋友，托我們将您點的那瓶存起來。”

“朋友？”唐骁大腦一片空白，他并不覺得自己能有個會幫自己換酒的朋友。

兩種酒的檔次相差甚大，正喝的這個最少五位數起步。

有一輛餐車推過來，服務生熱情地為他們添置了幾道甜點。

“這幾道也是樓上客人為您點的，他已經幫您把單買了，若是還有別的什麽需求，請盡管叫我。”

說完他從餐車上拿了一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将其放在了唐骁的餐盤旁。

“祝您用餐愉快。”

唐骁擡頭望去，餐廳是交錯式的兩層結構，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一個隔間。

方鋅墨慵懶地靠在欄杆上，目光癡癡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