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年三十，街上紅綢四挂，路燈上的燈籠一盞接着一盞，大清早的，樓下鄰居的公雞扯着嗓子叫起來，唐骁急急忙忙關了窗戶，把一大半的打鳴聲隔絕在窗外。
回頭看了眼，易易哼哼唧唧地翻了圈身，幸好沒被驚醒，他松了口氣。
廚房裏煮着午飯，高壓鍋尖叫起來，門口同時又傳來敲門聲。
唐骁手忙腳亂處理好廚房，這才趕去開門。
“遲醫生，新年快樂！”
遲渡衣衫微亂，眼底還挂着淺淺的淤青，一眼就看出是剛忙完，風塵仆仆就往這兒趕了，唐骁笑着擁抱他，滿身都是因為新年而來的喜氣。
“飯馬上好，你再等等。”
他伸手去接遲渡手裏的包，可對方卻勾着沒放手。
“呃……上次你說想喝雞湯，我今天炖了。就是昨晚陪易易玩到太晚，早上起來遲了，只好用高壓鍋。”
遲渡點點頭，從包裏拿出一個新年小挂飾挂在門上。
見他不說話，唐骁有些在意，放在平時，他絕對會熱情地進廚房幫忙，今天卻一直把包拿着不動，像是怕誰給他搶走了。
唐骁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遲渡最近的古怪之處，他們兩個人剛在一起沒多久，關系上一直保持着客氣的距離，就連手也沒牽過幾次，就算是自己想為男朋友分擔，可實驗項目上的事情他沒能力，也不願意插手。
湯盛出來，面上浮了一層油，雞湯的濃香味撲面而來。
“我去叫易易起床，你先喝點湯墊墊肚子。”
唐骁剛走出去一步，遲渡突然拽住他的手，眼底是青的，眼睛是紅的。
“唐骁……”遲渡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舔了下幹燥的嘴唇，另一只手按在包上，目光裏透露出某種渴望，“如果是方鋅墨想喝這湯，你還會起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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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的話語被這句話一下打回肚子裏，唐骁眼神游離，咂咂嘴說：“你提他做什麽？”
年三十的喜氣就好像被撕開了個口子，鑽進來點冷氣，實在是煞風景。
遲渡松了他的手，垂頭的時候輕輕一笑。
“我替你回答吧，你不會起晚的，無論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你有多累，只要他說想喝，你一定會很早就起來給他熬湯。你把心全給他了，我這裏什麽都沒有。”
随着遲渡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唐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昨晚和他吵了架，不然怎麽會一大清早的找麻煩。
見遲渡還想說，唐骁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夠了！”
他将圍裙解下搭在椅背上，手背青筋微凸，啞聲說：“下次我會記得早一點起來，你累了，休息一會兒，等下還要開車去商場。”
方知文說是要年前來把孩子接回去，結果硬是拖到了最後一天，一想到今晚準備的菜只能兩個人吃，唐骁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這些年，過年的時候說熱鬧不熱鬧，說冷清不冷清，畢竟有個人若是鬧起來，那是抵得上一群的。
唐骁按按眉心，商場裏歡快的音樂聲吵得他的頭有些疼。
“舅媽，我要這個！”易易坐在手推車裏，伸手出去拿起一袋膨化食品。
“小孩子少吃點這些。”遲渡淡淡道，搶過零食重新放回架子上。
易易的嘴鼓起來，大聲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賭氣似的跳下手推車，非要自己來推。
家裏的食材都準備好了，今天要買的東西不多，但手推車裏裝的全是瓶瓶罐罐，這時候撞地噼裏啪啦響。唐骁揉揉易易的腦袋，溫柔安慰說：“乖，給你爸說讓他到商場來接你。”
今天超市下班早，有些東西正在處理，但試吃活動從來不會停下。小孩子睡醒了精力旺盛，唐骁給他拿了個兒童式的手推車，放任他去兒童區玩了。
“前面那個牛排好像在做活動，要去試試嗎？”
遲渡悄悄牽上他的手，唐骁下意識想躲，但被遲渡瞬間握住了。
陌生的手心溫度傳來，唐骁有些不太自在。
“新年好啊，今天牛排買一送一，可以嘗嘗看。”
黃油的香味濃郁，讓人就算是吃飽了也還是覺得饞。
遲渡夾起一塊喂到唐骁嘴邊，笑說：“怎麽樣？要買回家今晚吃嗎？”
唐骁輕輕擦拭嘴角，“今晚已經準備了好幾個菜了，你要是喜歡，可以下次做給你。”
他拿起兩塊看了看，銷售員不斷說這時候買牛排是最劃得來的，買四塊還送一些配料，性價比最高，唐骁有些心動。
“你倆一看就登對，今天不是過年嗎？買回去做個燭光晚餐，這多好！”銷售員激動地直拍手，看到遲渡眼下的淤青，像是誤會了什麽，壓低聲音說：“年輕人精力就是好，前面水産區是我侄女在管，可以買只甲魚去補補的。”
唐骁有些尴尬，敷衍地點頭，将牛排放進了手推車，急迫地想逃離銷售阿姨的熱情。
“明晚你沒什麽事吧？我給你煎。”
遲渡盯着那兩盒牛排看了很久，直到唐骁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這才反應過來。
“還是算了。”他将牛排放了出去，牽着唐骁的手就往兒童區走。
銷售阿姨用異樣的眼光一路追随他們，旁邊有阿姨來問，她附耳小聲說：“小年輕吵架了呗，還能怎麽回事？高個子的那男人啊，身高腿長的，誰看了不心動啊？那Omega不是個能留的住人的。”
臨近兒童區，唐骁使了力氣将他甩開，強壓住火氣，這才沒在孩子們面前發出火來。
“你今天到底怎麽了？是因為易易在我這裏待久了，所以不開心了嗎？我說過了，我和方知文的關系很好，他的忙我要是不幫，易易一個人呆在方家他會很擔心。”
“你之前說過不想和方家扯上關系了。”
唐骁語塞。
“如果是他的話，你一定不會做這種會讓他不開心的事，不是嗎？”
音樂的高潮聲響起，唐骁的腦子裏一片漿糊，他沒回答，目光忍不住地到處亂看，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他招架不住。
他暗自咬牙，半個字回答不了。
“事實上我不應該奢求你有多喜歡我，但至少，我希望你能分給我一點喜歡，哪怕是一點，我也不會做這樣的事。”遲渡苦澀地笑了聲。
“這樣的事？”唐骁心裏隐隐不安。
不等他細問，耳邊傳來滾輪磨在地上的噪音，易易推着兒童推車，咋呼呼地就跑過來了，唐骁心下一驚，立馬想去抱他，忽覺不遠處有個很熟悉的身影正向他們走來。
“舅媽舅媽！舅舅來接我們了！”易易興奮地喊道，往後嚷嚷着要快點回家。
“舅舅！舅媽晚上弄了好多好吃的，我不想回家，我想在舅媽這裏吃！”
方鋅墨躬身将他抱起來，看到唐骁時他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
“老師……”
“我去結賬，地下室等你。”唐骁逃似的拉着車就走了，就連收銀員讓他付錢他都差點沒聽到，一直下到地下室，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以這麽快的速度到這裏來的。
也許是最近太閑，他心想，該找個事情做了。他打開手機，界面上是方知文的未接來電，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把聲音給關了，只好馬上回撥過去。
“喂，唐骁。”方知文的聲音有些着急，“我今天有點事，本來說讓阿姨來接的，沒想到小墨一定要過來，你們見面了嗎？”
唐骁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嗯了聲，
方知文嘆了口氣，“抱歉，我應該攔着的，他沒冒犯到你吧？”
“沒，我們沒說話。”唐骁踢了腳地上的石子。
“其實有件事我真的想讓你罵罵他……哎，算了，今天過年，不提他。新年快樂啊唐老師，接下來要是有什麽關于工作上的想法，你給我說，我幫你安排。”
“謝謝，你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處理好。”唐骁打開車門坐進去，從後視鏡裏看到遲渡和方鋅墨的身影，就是易易不知是怎麽了，一個勁哭個不停，眼睛都哭紅了 。
他道了聲新年快樂，趕緊挂了電話。
心安靜不下來，尤其是看到方鋅墨抱着易易徑直朝自己走來的時候，他覺得苦惱，很想車就這樣開走，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遲渡上了車後，把他特意關上的車窗給打開了。
“易易，別哭了，給唐老師說新年快樂了沒？”方鋅墨微微彎下身，輕輕敲了下易易的後腦勺，聽到他說了新年快樂後才緊跟着說道：“老師，新年快樂。今年就別守歲了，你早點休息，不然傷口又該疼。”
後頸的疤痕被襯衣領子半掩着，唐骁正以懷疑的眼神看着遲渡，卻見遲渡對自己點了點頭。
“舅媽，我不想你們分手！舅舅說，你們分手了，晚上我就不能去你那裏吃飯了！”易易的哭聲打破了沉默，“我和舅舅都喜歡吃你做的！”
方鋅墨把他放到地上，厲聲道：“我說過幾遍了？讓你叫唐老師！不許哭！”
易易死死咬着嘴唇，但嘴裏還是止不住地發出抽泣聲。
停車場回音很大，每一聲都被放大了，唐骁的心疼地直抽，趕緊遞了紙出去，柔聲說：“易易沒關系，以後你想吃什麽，叫爸爸來拿。”
“我哥忙，老師你可以給我打電話。”方鋅墨突然插了一句。
唐骁的手指僵了僵，對着易易揮了揮手，“去你舅舅車上，你們該回家了。”
也許是這一行為讓他誤會了什麽，等到易易上車後，方鋅墨激動地扣緊窗沿，他太高，只能別別扭扭地蹲下身，“老師，易易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你別太寵他，要是晚上打電話騷擾你，你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
熟悉的氣息讓唐骁渾身雞皮疙瘩冒起來，明明已經再也聞不到那股咖啡香了，可現在他卻在記憶裏不斷回憶起。
方鋅墨表現地太乖了，懂事聽話，這是以前他常用來哄人的手段，唐骁不想承認他真的很吃這套。
他表現地有些煩躁，急切地扣了安全帶。
“我以前接觸過一個保姆，人品很好，等下我會介紹給你哥。以後就不要讓易易住在我這兒了，你也不要來見我，我男朋友會不開心。”
方鋅墨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了，“老……老師，你說什麽？”
“你哥說今天是你硬要來的，”唐骁冷冷地看着前方，“我不想離開這個城市，但如果你一定要來打擾我的生活，我想我會考慮搬走的。”
五年的時間，裏面摻雜着感情、生活、金錢，那些複雜的人際關系網緊緊交織在一起，總會出現那麽一個媒介讓他們重新見面。唐骁還天真地以為這個城市真的大到可怕，畢竟洗去标記的Omega都會有那麽多，憑什麽他們住在城市兩頭，就一定會見面呢？
他以為他們真的可以說到做到，不見面就真的不見面。
唐骁關了窗戶，從後視鏡裏慢慢看着那個身影越來越小，總算是松了握緊的手。
廚房裏，唐骁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手指，遲渡趕緊過來接崗。
“你說的對，是我之前沒考慮到你的感受，以後不管關系再好，只要會和他有一點聯系的，我都不會去接觸。”
今年的煙花聲比去年要大聲很多，唐骁心想這應該是因為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嚴禁煙花，而這地方人又多又偏僻，鞭炮聲簡直要把人的耳朵給震聾了。
遲渡端了飯菜上桌，春晚裏正放着喜慶的音樂，隔壁人家剛到家，關上門的時候把們的門也給震響了，遲渡早晨挂在門上的小挂飾也被震地落了地。
很不巧，沒人注意它。
“你明白的，我們之間談喜不喜歡，真的很不現實。但我既然接受了這段感情，那就一定會認真對待，你也沒必要事事都和他比……”
遲渡夾了塊魚到他的碗裏，臉上恢複了平時的色彩，又開始客氣溫柔起來。
“唐骁，其實今天那些話是我故意說的。”遲渡放下筷子掃視了桌面一圈豐盛的飯菜，似笑非笑，“我以前真的很想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麽要和那樣一個人在一起浪費青春，但這兩天我知道了。”
唐骁的手一抖，差點沒夾穩菜，勉強笑說：“你怎麽還是扯到這邊去了，是我今天做的菜沒一個是你喜歡的？這麽多都堵不住你的嘴？”
這時外面傳來轟隆隆的煙花響，唐骁的眼睛止不住地看向外面。
“如果是他的話，現在一定會拖着你出去放煙花，把所有煙花都放一遍，根本不是像我們這樣無趣地吃着飯，看着電視，對嗎？”
唐骁的喉結動了動。
“說一天了，還沒夠？”
燈光下，遲渡薄薄的眼鏡片反射出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唐骁被他的話語刺激地很煩躁，尤其是像今天這樣接二連三的刺激。
吃過飯後，唐骁本想兩個人坐在一起看會春晚，可遲渡卻從包裏拿出一份什麽，端着一副認真工作的态度仔細看着。
唐骁只好拿着手機無聊地翻看招聘信息，在一衆消息中，他偶然看到了一家游戲公司的招聘廣告，唐骁記得很清楚，那是家很小的工作室，之前方鋅墨讀大學的時候，為了能讓自己得到歷練，特地找了家小工作室實習，正是這家。
他趕緊點了不感興趣，接着在一大片的教師招聘中尋找自己合适的。
以他現在的狀态，去學校上課并不容易。手術後遺症導致他的精神狀态一直都不太好，他只能在培訓學校當中尋找合适的職位。
聊天軟件發來消息，是趙成書發來的節日問候。
他爸媽今年好不容易回家過年，照片裏是他們正在吃飯的樣子，乍一看很是溫馨。
[我媽又懷孕了，他們借了點錢，準備就在這裏做個小生意，所以老師你不用擔心我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們說是會老老實實賺錢，不過我是不信的。我真的很煩他們，他們老是賭錢，這次我必須得看好了。]
唐骁的臉上終于是露出絲輕松的笑意，小書這孩子嘴上說着煩，但心裏一定是樂壞了。
他想了想，發了個小幾百的紅包去，逼着對方收下，只當是他作為一個老師失職的賠禮了。
“《M.I.M》最近被逼整改，若是一個月後再不删掉那個彩蛋，方鋅墨可能會吃官司，賠償數字也是個天價，這你知道嗎？”
唐骁的笑容淡下去，冷冷說：“這和我沒關系。”
“他很倔，怎麽也不肯删，這一個月的時間還是方知文去争取來的。”遲渡扶了扶眼鏡，“他給你的那種刺激又熱烈的快樂是別人給不了的，他之前坦坦蕩蕩的選了陳家，現在也轟轟烈烈地後悔了。看到彩蛋的那天，你在車裏偷偷哭了。你知道嗎？其實那天他準備了戒指，你要是不走，他真的會求婚。”
唐骁起身要走。
“你舍得那個彩蛋嗎？”
遲渡也同時站起身，追随他的腳步來到了窗邊，這窗戶對着路口，不斷燃放的煙火将窗簾都染成了五顏六色。轟隆一聲，窗簾都被震地掀起一角。
“唐骁我們分手吧。”
電視機裏傳來倒計時的聲音，唐骁從包裏摸出煙點燃，打開窗戶将味道散出去。
他沒想到的是，外面居然下雪了，還下得不小，路上都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雪。
“所以你今天醞釀這麽多，就是為了分手？其實你可以直接說的。”唐骁冷笑道：“咱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你說的對，我的心被占全了，一點都沒留給別人，答應你是我不對，你随時都可以說分手。”
“不，是我以為我能擁有自己喜歡的人。”遲渡拿來披肩，手搭在他肩上，目光低垂，“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如果不是因為方鋅墨，我應該不會提分手，畢竟是好不容易追到的人，我不會像他那樣不珍惜。”
“那又是為什麽？”
“因為錢。”
唐骁有些迷茫，“方鋅墨答應給你錢投資，所以你才……”
他沒說出後半句，他覺得這是一種對感情的侮辱，如果是因為錢才提的分手，那唐骁一定會後悔答應他。
“方家給的錢不夠，陳家給的也不夠，我要的是更多，不會因為別人的心情而斷掉的資金流。”遲渡摘下眼鏡，“我不願意瞞你，這樣告訴你吧，過不了幾天你就會看到新聞，方家太子爺為情所困，情願賣掉多年心血。”
煙花聲再次炸響，唐骁往後退了一步，煙灰落在地上了都不知道，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直到遲渡把眼鏡給他戴上。
“你術後一直看不清，這算是分手禮物吧，你就當是我利用了你，拿着這個當教訓，以後把人看清了，好嗎？”
砰的一聲，遲渡臉上狠狠挨了一拳，嘴角流出血來，不等他反應，唐骁提着他的領口将他壓在了窗戶上。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對他來說有多重要！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東西，這是當初他還在實習的時候我陪他一晚上一晚上構思出來的！”唐骁的手在發抖，眼前的畫面因為鏡片的折射變得清晰起來，他看到遲渡嘴角露出的笑，突然感到惡心。
“我今天本不想來的，所有的東西已經弄好了，按照協議，我應該在昨天和你分手，但是他說他擔心你一個人過年會覺得寂寞。”
唐骁覺得自己的腦子炸開了，他早該想到了，方鋅墨是小孩兒啊，小孩哪裏會思考事情的後果，他只在意自己喜歡的事情究竟有沒有做到，自己愛的人有沒有在自己身邊，小孩的占有欲多強啊，他那麽瘋又那麽不顧一切的性格，他做什麽事，唐骁都不會驚訝的。
“你要不打開窗戶看看，究竟是誰在外面放煙花。”遲渡艱難地站直，将窗戶打開，指着樓下路口。
順着他指的地方望過去，那裏的轟隆聲最響，一高高大大的男孩蹲在煙花盒子旁邊，雪不斷落在他頭上，将頭發都染白了。他一個勁地按打火機，火花迸射，火焰終于燃燒起來，他點了煙花，天空五彩斑斓。
他後退一步，似乎是下意識擡頭看，卻只看到了一扇打開的窗，窗簾被風吹得快要跑出來。
急促地腳步聲響起，他看到不遠處站着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呼吸在冷空氣中有了模樣，一股股地像水開時的蒸汽，表現出了激動和熱烈。
“老師……你小心！那邊在放呢，你小心被炸到！”
鏡片之外的世界果然清晰了許多，就連拳頭也精準了，唐骁平日的那些理性此時全化成了暴力，他一拳打下去，方鋅墨踉跄幾步差點摔倒。
“老師，大過年的，你……”方鋅墨揉着被打的嘴角，明明破了口子，可他卻笑起來，“你好久沒碰過我了，這段時間你老躲我。”
“你哥在外面幫你跑關系，你在家偷偷把游戲買了？”唐骁顫抖地質問，天空下着雪，他穿着薄薄的衣服，冷氣都滲透進去了，可他半點也沒覺得冷，“你對得起你自己嗎？就為了讓我和他分開？你是有病對吧！”
他氣急敗壞，手指着方鋅墨點了點，“趕緊去想辦法，買回來還是什麽的，這東西你怎麽能賣給他們！他們懂什麽！他們只會糟蹋了！”
“買不回來了。”方鋅墨摸摸頭，苦笑一聲，“怎麽會有人願意把到手的好東西丢掉呢？”
說完，他喃喃低語，“只有我，才會蠢到傷老師的心。老師這麽好，可我弄丢了。”
唐骁的鼻子一下酸了，明明煙花聲那麽大，這句話他卻聽得格外清楚，只是他厭惡這樣的方鋅墨，也厭惡這樣藕斷絲連的感情。
“你父親以前說你不适合接管企業，看來是真的，一個商人，最忌諱感情用事。小墨，你怎麽就不能清醒一點呢？”
“一步錯，步步錯，老師，人生裏總要找到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以前我以為是自己的夢想，一定要做出一款風靡全球的游戲，現在我知道，這些哪裏比的上你啊。”
唐骁笑了，從地上捧起雪，大把大把地往那些沒放過的煙花裏塞，手被凍地通紅。方鋅墨傻了一會兒，趕緊上來阻止。
“滾啊！今天我說什麽？我說你要是再這樣，我會考慮離開這裏的。”唐骁甩開他，遠離了好些距離，手不知該往哪裏放。
“為什麽要現在做這些？自我感動嗎？以前我求你不要結婚的時候，你說什麽？以前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割腺體的時候你在做什麽？方鋅墨，在我手術後醒來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經死了！你的反複無常折磨得我還不夠嗎？一會兒說愛我，一會又把我的心丢在地上糟蹋。”
他把雪扔在地上，疲憊地靠着樹，路口傳來汽車的滴滴聲，是遲渡對他的告別。
煙火美的像是對他的諷刺，以前想要的死心塌地現在有了，可現在他只覺得難以承受。
“別做這些可笑的事了，做好你自己吧。”
他擦了下臉，回身背對着，将後頸的傷疤暴露出來，那些已經受過得傷，現在再怎麽彌補都已經是傷了。
“這五年我過得真的挺累的，好不容易解脫了，你，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不好嗎？”
“好。”
方鋅墨脫了衣服給他披上，往後退了一步。
“老師你不用走，我走，我明天就離開這裏，我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