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面試的教學機構林立在一衆美食店鋪中間，這地段挨着好幾個學校，從小學到大學，培訓學校開在這地方，可以說是占盡了地利。
窗戶是雙層玻璃，中間是真空的，整個大樓的隔音效果都做地非常好，絲毫也不會影響學生上課。
“您剛剛的面試情況是今天這一批人裏最好的，我希望今天就能簽合同。”
唐骁微訝，這家公司從各方面來看都很滿意，他沒想到面試居然會這麽順利。
“謝謝，很高興能得到您的賞識。”
HR拍拍他的肩，往面前挂着休息室牌子的房間指了下，“那這樣，你先去休息室坐一會兒，還有二十分鐘午休，等下我帶你去吃飯，咱們下午就簽合同。”
公立學校唐骁不抱想法了，他的事情沒被傳地滿城風雨全是因為林老幫忙，如今能繼續教育事業，對他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幸運。更何況，培訓機構開出的薪資條件比以前在學校時高出太多，他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休息室是公共的，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兩臺電腦供員工休閑。唐骁手上忙着給林老發去表示感謝的信息，看着消息列表中方知文的名字旁有着紅色未讀提示，他沒點開，也沒删除。
[小墨病了有好幾天，現在也不知道去……]
唐骁關了屏，準備倒杯咖啡解解乏，咖啡杯慢慢被灌滿，滾熱的咖啡香氣四溢，唐骁嗅了嗅，手忙腳亂地将杯蓋蓋上，手指分明被過熱的杯壁燙到了，可他卻沒松手，嘴裏很快充斥着苦味，他搖搖頭，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拿了桌面上的雜志來看，翻開第一頁，裏面一大版都是《M.I.M》的海報。
不想看的偏偏總要看見，唐骁覺得頭疼。雜志是最新一期的，美工換了人，不再有從前驚豔，右下角的工作室落款也變了，勉強能看出寫的個陳字。
“好累啊，今天帶的那個新學生是真的腦子不靈光，給他講了幾遍題都不會。”
休息室裏走進來兩個人，唐骁對他們點了點頭，繼續把目光投在雜志上，一直往後翻，直到再也找不到游戲的痕跡。
“你知不知道《M.I.M》明天就重新上架了？”
唐骁的手指不自然的動了動，将雜志一角捏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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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那太好了。前主創真的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剛開始我要是知道這個主創是個惡心人的同性戀，我碰都不會碰那個游戲，幸好現在是賣了。”
“賣是賣了，你知道方家那太子爺有多陰，我聽說他設了個什麽限制，導致那個彩蛋無法被删除，新工作室只能把彩蛋隐藏了，不然都通過不了審核。”
“他腦殘吧他？狗屁太子爺，這一手給方氏帶來多大損失？現在說是引咎辭職，其實就是失寵了，好像是換了個私生子去頂替他的位置。聽說今晚他會公開道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說白了他就是個蠢貨，明面上說他是主創，咱們誰不知道以前他的那些成就都是頂了別人的功，包括《M.I.M》，這人就是個傻逼富二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被他頂了功的人還不知道有多難受，別人做事他享受名利。現在啊，是惡人有惡報。”
咖啡太苦，唐骁一下将雜志拍在了桌上，玻璃花瓶顫了顫，引得那兩人雙雙看過來。
“哎？你是今天那個新來的同事吧？”帶耳環的男人往他手邊看了看，笑說：“你也看這雜志？我們公司上下都喜歡方氏做的游戲，最近《M.I.M》的彩蛋事件鬧地這麽大，把我們一整個公司的人都惡心壞了，咱們領導一聽說游戲給賣了，馬上沖了好幾萬，說是要給新工作室錢，讓他們趕緊把彩蛋删了。”
兩人笑起來，看着唐骁眉清目秀，自然覺得是個好脾氣，緊趕着上來湊臉熟。
“咱們現在的企業文化就是同仇敵忾，每天罵一遍游戲主創以當發洩工作壓力。”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唐骁站起來高了他們半個頭，眉眼下的冷色清晰可見。
那兩人皺了眉頭，“一個新人，你拽什麽拽？見不慣我們說他是吧，看你這樣子，怕不也是個同性戀？哈哈哈！”
“只會抓着這點不放，那可見你們沒見識也沒腦子，嫉妒地也太明顯了。”唐骁從包裏拿出眼鏡慢條斯理地帶上，“游戲是他自己做的，每一個都是他自己熬出來的。”
“沒有人會比他更優秀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兩人愣在原地，從薄薄鏡片下折射出來的目光更顯銳利，仿佛能把人心都看透。
唐骁走出門，扶着牆長舒了一口氣，按按太陽穴，正準備走，忽見HR對他打了聲招呼。
“唐老師，走，一起去吃飯。”
唐骁捏了捏咖啡杯，快步走上去，半鞠躬道：“很抱歉，我考慮了一下，還是不準備入職了。”
HR詫異地啊了一聲，趕忙問：“是薪資的問題嗎？”
唐骁搖搖頭。
“那是什麽？咱們公司的企業文化和員工福利一向都廣受好評，你是什麽原因不想入職的呢？”
一聽企業文化，唐骁覺得那兩個人的話在耳邊又惡心了自己一遍，胃裏翻江倒海，只能用咖啡來讓自己冷靜。
那個人……就算對自己有多不好，但他的努力和天分是真的，沒人可以随随便便诋毀這一點。
“是個人原因。”唐骁捏捏拳頭，他覺得自己現在其實不算清醒，否則為什麽要在缺錢的時候拒絕這麽好的工作呢？
但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了，他只能硬着頭皮道歉，可那HR卻始終緊追不舍，似乎非要問出個原因不可。
“我隐瞞了一件事，”唐骁摸摸後頸，“我做過切除腺體的手術。”
HR咂舌，驚訝地直往他後頸看。
“這……這個原因的話，我想你最好是不要從事教育行業了。”HR緊張地搓搓手，“畢竟哪家公司招你都是有風險的，學生家長大部分都很難接受這件事，你或許應該考慮下別的出路。”
出門的時候天色正亮，這時候咖啡廳外已經星辰密布，唐骁的黑色大衣懶懶散開，脖頸上白皙的皮膚已經被凍紅了。不知為何，天氣雖說有回暖的跡象，但始終還是冷的，可他杯裏的咖啡卻還飄着冰，偏要與這天氣做對。
這天氣，人都不願意坐外面，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倚在角落。
“唐老師，方先生剛剛打來電話，說他還有一會兒才來，您要不要坐進室內？”一個服務生小姑娘怯怯問道。
唐骁看着她，溫柔地笑了笑。
“不用，麻煩幫我再拿杯冰拿鐵。”
冷風吹過來，那姑娘打了個哆嗦，唐骁的眼睛被凍地眯了眯，手指不小心點開了許久不進的社交軟件。畫面裏是自己的主頁，自己以前常把兩人的照片放在這裏，只是分手後就把與對方有關的東西删完了，現在基本是當做搜索軟件在用。
“那要不把毯子拿過來吧，是之前小方總幫您放在這裏的。”
唐骁的心一下亂了，手忙着點返回，卻又點進了首頁，一條消息标了大熱，頭像是黑色的，名字一串亂碼，但唐骁記得，以前這個名字一直呆在自己的唯一關注列表裏。
[公開道歉]
文字內容只有這四個字，下面附了一條視頻。
“唐老師？”小姑娘小聲喚道。
唐骁的喉結動了動，張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用了，我和他已經分開了。”
他一直沒點開那條音頻，腦子裏想了無數次，以方鋅墨的性格，怎麽可能會道歉，他這輩子就沒有道過什麽歉，更何況是公開發在社交平臺上的。伴随着每一次刷新，評論數都在幾十幾百地增加，可見《M.I.M》給他帶來的關注度是有多高。
唐骁的腦子裏蹦出一個想法，這也許真的是一場誠懇的道歉，為了那些被他一己之私傷害了的玩家。那些人原本有多看好他，現在就多厭惡他，那些由愛生恨的诋毀是最摧毀人心智的。
也許小墨想通了，他後悔賣了游戲，後悔設計了那個彩蛋，後悔為了自己這個不領情的人毀掉了自己的事業及前途。
唐骁心裏動蕩不安，直到一條圍巾搭在了他脖子上。
“脖子都凍紅了，傷口凍壞了怎麽辦？”
方知文在他對面坐下，招手讓人把他的冰美式換成熱的。
唐骁攏了攏衣服，坐直了，“你找我有事？”
方知文端起咖啡淺淺嘗了口，“這家咖啡店是我們公司合作的，你在這兒喝，小墨過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可是他到現在都沒過來，你知道為什麽？”方知文按了按手指，發出啪啪的聲音。
唐骁把手機反着扣在桌上，“我不感興趣。”
“那你還看他發的公開道歉？”方知文笑笑。
唐骁心慌，趕忙解釋：“我只是不小心點開了！”
方知文挑起半邊眉，質疑的眼神卻讓唐曉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心虛地看向一邊。
“那你還是點開聽聽吧。”方知文拿了手機遞給他，“叫你來就是為了這事，這個公開道歉是他自作主張，我爸快被他氣死了。”
唐骁沒接，站起身把圍巾取了下來。
“如果只是為了這事，我不應該過來，最近我忙着找工作，沒有這個閑心，煩請以後你家的事都不要再牽扯到我。”
“小墨走了，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唐骁身形一頓，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大衣下擺也被吹得動了動。
“他害怕你離開，只好他自己走。做游戲的時候腦子比誰都靈光，一到感情上人就傻了，什麽也不是。走的前一天還發着高燒，第二天人就不在了。”
他們對視一眼，每個人都清楚他為什麽會生病，不是冷了不是凍了，都是心病。
方知文告訴他，決定賣游戲的時候他有多難過，一宿一宿地不睡覺，就包括那天去放煙火，他也是頂着高燒去的。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也許是憐憫，也或許是好奇，唐骁點開了那個視頻，想知道那個無比驕傲的男人是怎麽發出這個公開道歉的。
一陣電流聲後，視頻裏依舊是漆黑一片。
“大家好，我是《M.I.M》的前主創，方鋅墨。”
唐骁的心幾乎是停滞了一瞬，方知文遞了他一支煙。
“這是一個公開道歉。”
“游戲賣了我不後悔，那個彩蛋是我最滿意的作品。以前為了事業傷了某個人的心，我老是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別人都該為我讓道，把自己的很多想法都強加給他。現在我一身輕，終于是找到機會出去重新上個課了。”
“一直以來的不懂事讓你受委屈了，老師，這是我對你一個人的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