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高慎這輩子沒坐過跑車，更別說開了，踩上油門腳都是軟的，透過後視鏡看到方鋅墨忙碌地翻着資料，心有餘悸地問：“小方總，你剛到底從哪跑得啊？難不成還有啥密道？”
“跳樓。”
高慎一腳踩上剎車。
後座資料掉了一地，方鋅墨罵道：“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你跳樓了？！”
方鋅墨氣得沒話說，手指往前一指，示意他繼續開車。
“樓下那個小陽臺，不是很高，我就跳了。你先別管這個，趕緊找個酒店落腳，我們讨論一下這三天要怎麽辦？唐老師現在那個脾氣倔得，不下狠招，他絕對不會留下來。”
手上的資料的秦艮之前為他準備的，有關于唐骁的一切，他的所有喜好，所有習慣。
隐隐約約，方鋅墨總有一種感覺，就是那家夥從很早以前就料到他會有這麽一天，在游戲被賣後主動提了辭職，并且把這所叫‘方糖’的倒閉教育機構送到他面前。
說實話，他從沒搞過教育，甚至以前讀書的時候還看不起老師，畢竟他自學的速度比老師講課的進度快多了。
唯一認真聽過的課，就只有唐骁偶爾來上的習題課。唐骁的眼神總是那麽清澈透明，可他那些目光只給別人，不給自己。就因為這樣，為了上課的時候可以逗他，方鋅墨會把他講的每個字每句話甚至每個音節都聽得很清楚。
但唐骁似乎沒有犯過任何錯，唯一的錯，就是他不看自己。
直到唐骁離職當天，那是個午休，教室裏每個人都睡着了，他偶然醒過來，突然發現唐骁在昏暗的光線中用無比專注的目光看他。方鋅墨吓了一跳，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按照其他人的說法，那應該是他喜歡上某一個Omega才有的感覺。
那個人的信息素是墨香，這一點班上很少有人知道，抑制藥物能很好地掩蓋他的信息素。方鋅墨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把唐骁查了個底朝天。他承認自己對唐骁有感覺，這有什麽不好承認的，他這個人從來都與別人不一樣，喜歡的人，自然也要特別一點。
可當他靠近一步的時候，唐骁卻一次次地躲他，到最後居然還要去留學。
得那種罕見病的人一般都會有或多或少的心理問題，既然他要逃，那當然就要把他抓回來，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什麽手段都可以。吻上那雙唇的時候，唐骁整個人都在發抖，但方鋅墨在內心宣告了自己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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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酒店房間對着一大堆資料抓耳撓腮的時候，高慎看到方鋅墨突然從椅子上跌下來，然後手忙腳亂地去找手機。
“你怎麽了！”
“你不是想知道唐老師得了什麽病嗎？”方鋅墨急切地在電話簿裏翻起來，語速很快，“一種很罕見的生理疾病，Alpha信息素釋放異常，他不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要想外出，必須服用藥物，但這種藥很貴很貴，而且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的到。這個醫療項目，當年是我家投資的，老師也是我家資助的。”
他撥通了電話，眼裏有了希望，“能讓他産生強烈共情的，只能是和他有相同病症的孩子。”
秦艮在電話響起一聲後就接了起來，聽到方鋅墨說的話，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表達了懷疑。
“如果你只是找一個，唐老師絕對不會買你的單，你那些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不。”方鋅墨搖搖頭，“不止是一個，是所有。我只是希望能在當地幫我找到其中一個孩子，做一個代表。”
·
秦艮的效率讓高慎感到驚訝，就在當天下午，他就已經發來了最精準的一條信息。本地一個便利店老板的兒子，名字叫做孫晖，原本是上初中的年紀，但因為相同的病症，他一直在家中自學。
而方鋅墨的效率更讓他感到驚訝，明明才幾個小時，他就已經安排好了公司的任務，讓IT部放下手裏的全部工作，全力做一個名叫自習室的板塊。
入了春，天邊的火燒雲漂亮的像是要把人都給吞噬進去，車停在便利店的門口，那個腿腳不便的男人伸長了脖子看出來，眼裏滿滿都是驚訝。
這小街小巷的，從來沒來過這麽張揚的一輛跑車，更沒來過長相那麽張揚的少年。方鋅墨囑咐高慎去把車停好，只身走進便利店，點點煙櫃，拿了唐骁最喜歡抽的那一種。
“能給我一根凳子嗎？”方鋅墨笑着問。
老板點點頭，趕緊把身邊那根凳子給他。
“這段時間一直忙着工作，沒注意到這裏的晚霞居然這麽好看。”
天邊被染成了紅色，便利店門口的小狗被染成了紅色，老板的臉也被染成了紅色，而方鋅墨臉上那一坨青紫更顯眼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穿過睫毛和額發，煙霧緩緩上升。
其實他以前不抽煙，還是看唐骁抽，他才習慣性地點一根。
老板一直坐地離他很遠，那種人與人天生的差距讓他們之間的距離很難被拉進，直到他談起這火燒雲，那老板終于是放松了些。
每天都坐在店門外，風景是他最大的談資。
而且人與人交往最注重共同點，老板也點了根煙，對着這火燒雲高談論闊起來。
“最近天氣好了，晚上總能看到霞光，今天還不是最美的，要秋天的時候，這巷子裏的樹全黃了，晚霞打在葉子上，整個世界都是紅色的。”老板大笑道。
“那我一定秋天再來看看！”方鋅墨肯定道。
老板彈彈煙灰，頓了頓，有些猶豫地問：“你就是那個大城市來的老板吧，聽說想資助我兒子的？”
方鋅墨不再拐彎抹角，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微微鞠躬道：“很抱歉這麽晚來叨擾您，請問，我能見見那個孩子嗎？”
老板一見他這樣，吓壞了，趕緊把他扶起來，指着一個昏暗潮濕的樓梯口說：“從這兒上去，他在上面讀書呢，這孩子，幾乎不下來。”
這地方的潮氣比他們住的房子還要重很多，方鋅墨走上去的時候懷疑自己進了恐怖片，樓梯嘎吱作響，而樓上也只有一盞昏暗的燈亮着。
他努力回想初見唐骁的模樣，似乎想從唐骁身上找到一些可供交心的點。可不等他想好，門嘎吱一聲開了，只見一個穿着白襯衣的少年，白白淨淨瘦瘦小小的，帶着銀邊眼鏡，板着臉，冷冰冰說道：“進來。”
方鋅墨略顯尴尬地走進去，只見滿地都是二手的習題冊，連落腳的地方都難找，看樣子是連買新輔導資料的錢都沒有。
桌子上擺滿了學習書，筆記本上筆跡幹淨整潔，如果是在外面看到他，很難想象他會住在這麽一個陰森潮濕的小隔間裏。
“你随便坐。”他說道，過會兒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實在嫌棄，站着也行。”
年紀不大，氣勢到挺足的。方鋅墨喜歡這孩子的脾氣，毫不客氣坐在床上，鼻息間有洗衣粉的味道。而看向那孩子的背影，他一下想起了唐骁，也許唐老師以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就疼地要命。
他清了清嗓子，“你今年多大了。”
“事先說好，我不想得到你的資助。我很好，我的自學能力比你們任何人想的都強，如果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孫晖單手搭着椅背轉過身，薄薄的鏡片下有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冷漠目光。
方鋅墨愣了一下，繼而大笑起來。
孫晖立刻皺了眉，“你笑什麽？”
方鋅墨捂着肚子，擺擺手說：“沒什麽，沒什麽，我相信你的自學能力。”
這語氣将孫晖激怒了，猛地站起來道：“我今年應該上初一，但是我已經會做初二的題了，這難道不算好嗎？”
“好好好！”方鋅墨緩了緩，單手撐着床，勾起唇角道：“可你知不知道，我初二的時候已經在修高數了，你現在可以上網查查，那年華大自主招生試卷裏有一道題沒人解出來。後來試卷公開，前後不到十分鐘，那道題我就得了滿分。校長親自來招我，我沒去。”
孫晖有些不敢置信，打開手機查了一會，繼而臉色逐漸變差。
方鋅墨笑了笑，注意到桌面上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改了很多次，草稿紙上全是這道題的各種嘗試解法。他伸手過去，把試卷拿了過來。
“鉛筆給我。”他攤開手。
孫晖狐疑着遞了只自動鉛筆過去。
紙面沙沙作響，筆跡流暢，就像是在解小學題，絲毫不費力氣。筆芯啪嗒一聲斷了，孫晖的心提到嗓子眼，啪啪兩聲，方鋅墨繼續寫了下去。
“好了，你對對答案。”方鋅墨把試卷遞過去。
孫晖看看他的答案，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趕緊翻出答案看了看，肩膀一下跨了。
方鋅墨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下面在做飯了，我去幫忙，你好好自學。”
他格外強調了自學兩個字，對着孫晖眨了眨眼睛。
偏僻的小店很少遇到這麽熱鬧的時候，加上高慎，老板今天蒸了四人份的飯。方鋅墨閑着無聊，趁店裏來了生意的時候自告奮勇拿起了鍋鏟，不一會兒，狼煙四起，高慎尖叫着把鍋蓋往火上扔。
“救命啊！你以後還是別進廚房好了！我生怕警察上門，以為我們在□□！”
他們打開所有窗戶，每個人臉上都沾着鍋灰，方鋅墨拍拍衣服，正想強詞奪理，卻看到孫晖站在他們身後，扶額輕輕搖頭。
“真是沒眼看，連飯都不會做，白長這麽大個。”
說完奪過鍋鏟，将那一團不明物體倒進垃圾桶，一套熟練的手法就把菜炒了出來。
方鋅墨看愣了，吸吸鼻子對高慎說：“等這件事結束，你教我做飯怎麽樣？”
高慎看他滿身鍋灰的樣子，起了層雞皮疙瘩，“還是算……”
“這也是助理的工作內容之一。”方鋅墨冷冽地說道。
高慎：“……得，我馬上下單一套防爆護具，給報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