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剛到下班的點,天已經黑壓壓一片了,唐骁關了電腦,在衆人前往打卡機的時候一個人去了休息室。向日葵花瓶旁邊放着一把傘,通體黑色,傘柄的銀色鑲邊下刻了方鋅墨的名字縮寫。

唐骁靠在桌旁,眼睛看向窗外,雨下地像夏天。他用指腹在刻紋處來回摩擦,鼻息間傳來咖啡的香氣。

入夜了,不适合喝咖啡。

他撐開那把傘,緩步走進了雨幕裏。

“哥,我還在外面辦事,要晚一點才回來,你倆先吃,不用等我嗷!”

唐骁挂了電話,在一樓樓道裏按了按酸痛的脖頸,将傘上的雨甩幹大半,望着空蕩蕩的樓道,他不疾不徐地走了上去。

方鋅墨今天提前走了,晚上這頓飯高慎幫不了忙,從買菜到做飯,他一人經手。唐骁不介意兩個人單獨相處,唯獨擔心方鋅墨的廚藝,畢竟人總有不擅長的地方,公司裏他游刃有餘,廚房裏只能讓人搖頭。

唐骁提着傘,輕輕敲響了502的房門。

“砰砰——”

“砰砰——”

不在嗎?人去哪了?唐骁心裏泛起嘀咕,猶豫着還是給方鋅墨撥了個電話過去。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

因為下雨,本就散發着黴味的老式樓房裏潮氣更重了,唐骁打不通電話,只好再次敲門。這次敲了約莫有五六分鐘,可裏面還是沒個動靜。

就算廚房裏吵鬧,可這樣敲,他怎麽也該聽到了,更何況方鋅墨把今晚這頓飯看着比什麽都重要,唐骁如今只身赴了約,他更應該時時刻刻關注着門外的動靜才對。

心裏有股不安隐隐升起,唐骁打開消防櫃的門,想拿鑰匙自己開,然而今天奇怪的是,無論怎麽摸他都沒摸到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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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種可能,方鋅墨已經回來了,就在屋子裏。

唐骁給高慎打了電話,确認方鋅墨的确很早就回來了,唐骁在過道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等半天,他只好先将傘放在門口,準備先回家。

剛把自家鑰匙摸出來,啪嗒一聲,那把傘忽然倒了,唐骁只好彎腰去将它拾起來。手指觸碰到傘柄的一瞬間,他吸了吸鼻子,似乎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他細細想了想,腦海中轟隆一聲。

是煤氣的味道,已經很濃了,所以就算是在門外他也聞的到。唐骁的臉色一下慘白,那扇門無論他怎麽敲都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唐骁的呼吸越發急促,腦海裏有個極為可怕的猜想,可當那個想法一出,他幾乎是頭疼欲裂。不可能的,方鋅墨怎麽可能傻到煤氣洩漏都聞不到呢?不會的。

他不會有事的!

他不能有事,絕對不能!他才多大,人生還有很長很長,想做的事還沒有做完,新的事業也才剛剛開始,他明明可以做到一切,怎麽可以在這裏停下。

唐骁的身體顫抖不止,他開始在過道上尋找開鎖的小廣告。

“喂,喂,現在能來開鎖嗎?小南街這邊,對!什麽?不是我的房子,是租的。不是我租的,是我朋友!”

“不是你的房子你開什麽,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開鎖啊,這樣你先去找物業……”

“來不及了!”唐骁脖頸上的青筋暴起,他一拳狠狠砸在門上,疼痛感無法将他麻木,他陷入絕望和無助當中,心裏那些可怕的想法被一個個放大。

他還想再見到那個人,愛了那麽多年的人,就算是以後不能在一起了,他也希望方鋅墨能過得好,能健健康康,能功成名就。

“給你說了,讓你找本人去物業開證明,這樣我才能來開門!”

“人命關天,我求求您,您幫幫忙好不好!”

唐骁從來沒這麽無助過,他的思維前所未有的混亂,整個世界都扭曲了,甚至無法進行正常的思考。就算他知道自己應該冷靜,可手腳都在顫抖,無論他怎麽強迫自己冷靜都無法做到。

“神經病!”

電話裏傳來嘟嘟的挂斷聲,唐骁一氣之下砸向門把手,血開始往下淌,巨大的疼痛讓他的大腦恢複了一瞬間的清明,他手忙腳亂地報了消防,然而他得到的消息卻是,因為大雨,現在還是晚高峰,預計到達時間不會太快。

對于已經煤氣中毒的人來說,這段時間已經錯過了治療的最好時機。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也回不來。

去年夏天的大雨已經過去,唐骁再也不可能聞到那股會讓人心跳加速的咖啡香,那些血淋淋過去告訴唐骁一定要離這個人遠一點。

那是吃了就會死的毒藥,是聞了會上瘾的罂粟,是觸碰了就會受到懲罰的魔鬼。

外面天空的烏雲變成了黑色漩渦,把唐骁卷進去了,他在裏面感受風吹雨打,遭受雷鳴電閃。他想,不該再見的,不該留下的。同性相斥,自己受的傷已經夠多了,方鋅墨也付出了事業、前途還有名聲,他們倆應該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只有這樣,才可以得到最完美的結局。

那些錯過的就讓他錯過吧。

唐骁找來了所有能幫忙的人,房東告訴他,所有的鑰匙已經交給租戶了,他不可能留有備用。有人說看到方鋅墨回來了,也有人說看到他出去了,他們安慰他,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等消防,也許方鋅墨根本就不在裏面。所有人都讓他冷靜,可唐骁騙不了自己。

他希望那個人能好好的。

砸門時候工具将他的手震痛了,整個樓道裏都回蕩着可怖的聲響,血順着手腕流下來,地上一處處的殷紅血跡在蒼白的燈光下顯得無比刺眼。

“唐骁,你別砸了,你手不要了嗎!”高慎終于回來了,他上來将他抱住,可在看到唐骁赤紅的眼睛時,他又愣住了。

“媽的,你別砸了!你清醒一點行不行!消防馬上就來了!小方總會沒事的!他一定沒事的!”

“你讓開,讓我來,你一邊去!”

唐骁掙脫開他的束縛,回頭看了高慎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那眼神裏是漫無邊際的痛苦和不安,高慎放棄了,也許讓他停下才是最大的折磨。

時間像是變慢了,秒針每一次的走動都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鋒利的針尖将他的心都穿透了,連呼吸都是痛的。

每個人都看着他,但沒人再上去阻止。

“老師?”

唐骁的手頓時僵住了。

樓道裏站着一個渾身濕透的身影,全身上下不是水就是泥,而且連褲腿都是破的。

“我他媽!方鋅墨你哪去了!你神經病是不是!”高慎瞪大了眼睛,一下奪過唐骁手裏的工具,拉着他使勁搖了搖。

“唐骁!小方總沒事兒!沒事兒了啊!”

高慎對着方鋅墨怒吼道:“你他媽到底去哪了?要把我們急死是不是?家裏全是煤氣味,唐骁還以為你出事了,整個人都瘋了!”

“煤氣?我記得走的時候關了火的啊?外面雨太大,在菜市場的時候不小心翻溝裏了,我也沒想到……”方鋅墨一瘸一拐地走上來,剛看到地上的血跡,他呼吸一滞,也瘋了似地沖到唐骁身邊。

“老師,你手怎麽了?你……”他想把那手拿起來看看,可自己手上全是泥。

唐骁擡起頭,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嘴角動了動,在衆人的注視下靠着牆慢慢滑坐到地上,抱着腿紅着眼睛一直呆呆地望着他。

“老師,老師,”方鋅墨心裏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緩緩蹲下去,想抱卻不能抱,只能虛虛地做個動作,“乖,沒事的啊,我好好的,都沒事了,你怎麽這麽傻呢?”

他接過高慎遞過來的紙巾,在唐骁的眼角輕輕擦拭着。

“你說讓我不要抱有希望,可你這樣,我該怎麽辦呢?”

“小墨,”唐骁的氣息微弱,“咱們聚在一起就會這樣,你我都好不了的,後半輩子,就不要再見面了,好嗎?”

方鋅墨的手沒停,将唐骁眼角的淚光擦幹之後,他啞聲道:“唐骁,你做夢。”

說完,再沒顧身上的髒污,将唐骁打橫抱起來。

“小高,開門。”

·

那間房子是不能再住人了,估計是得敞個幾天。

唐骁換了個衣服,看着手心包紮好的傷口,從衣櫃裏拿出一件T恤走了出去。

廚房裏,方鋅墨□□着上半身正在做飯,把一盤炒好的土豆絲放進盤子。

“方鋅墨。”

他剛回頭,一件衣服就朝他飛過來。

“穿好。”唐骁看向一邊。

方鋅墨趕緊點頭,癡癡笑道:“老師你坐着等等,我馬上就好。”

他穿着高慎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一條短褲,小腿上全是擦痕,經過簡單的處理,還是讓人看得心驚膽戰。

老舊的菜市場裏會有一些很危險的地方,下了大雨把那些溝都藏起來了,管理措施不到位,方鋅墨只能自認倒黴。

唐骁在餐桌前輕輕揉着手腕,旁邊高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上前搭話。

“那個,唐老師,今晚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唐骁語氣冰冷。

“就是,小方總住哪啊?外面還下着大雨,他連衣服都沒有,還受傷了,總不能讓他外面去找酒店住吧,這也太慘了。”

唐骁按摩的動作頓了頓,過一會才恢複流暢。

“你怎麽想?”

高慎捏着下巴,稍想過後,小心翼翼說道:“要不,他睡你那屋?”

說起這種話,方鋅墨的聽覺尤其敏銳,背對着露出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好”唐骁垂眸道:“那我和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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