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方鋅墨的肩膀一下跨了，端着盤子走過來，扯扯嘴角道：“老師，不用，你給我床被子，我睡沙發，就不麻煩你們了。”
原本他還想大展拳腳炖個雞湯的，可惜那鍋雞湯糟蹋在了隔壁竈上。因為這事，他被消防罵完又被房東罵，回來還被高慎罵了一頓，只有唐骁一直沒說話，但這反而更讓他覺得無所适從，心想唐骁不罵人只板着臉的樣子實在太過滲人。
三道菜，糖醋排骨太苦，土豆絲糊成一坨，西紅柿炒蛋勉強像個樣子，吃起來卻發現裏面還有蛋殼。
而米飯，水放太少，有些硬。
高慎清了清嗓子，“做個評價啊，我這個徒弟呢，從反向來說還是天賦異禀的，畢竟做飯這件事上我沒遇到過比他笨的。”
方鋅墨被水嗆住，咳得臉都紅了。
高慎輕輕拍着他的背，意味深長道：“我覺得廚房還是不适合你，要不還是放棄吧。”
方鋅墨紅着臉，看到唐骁将硬米飯喂進嘴裏，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老師，還是別吃了，我點個外賣吧……”
“比我想象中的好。”唐骁道：“多做幾次就會了。”
方鋅墨心裏感動到不行，嘴唇顫抖着剛要說話。
“我最近減肥，就不吃了。你們不要浪費食物，等下記得洗碗。”
高慎臉色一變，啪地放下筷子，“我突然想到還有點工作沒做完，徒弟啊，你自己做的自己要吃啊！唐老師叮囑了，不能浪費糧食！浪費是非常可恥滴！”
方鋅墨看着那一桌菜，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溜得沒影了，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兩只手捂着臉攤在桌上。
唐骁拿了枕頭到高慎的房裏，整個房間亂到他無法想象，衣服褲子到處亂扔，地上還有好幾雙不知什麽時候穿過的襪子。
“你被子幹不幹淨？”唐骁夾着枕頭，內心有些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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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慎用力将被子抖了抖，抖出一件衣服，趕緊把它藏好，笑嘻嘻地說：“幹淨的幹淨的！”
外面有洗碗的聲音，唐骁半坐在床上玩手機，蓋的是從自己房間裏拿出來的被子。
高慎的床有些小，他一上來，兩個人只能肩靠肩坐着，從這個距離上看，唐骁的眼睛明顯還殘留着哭過的餘紅，高慎又一次把目光投往他最好奇的地方。
後頸的傷口看起來更加可怖，他在無數次的觀察中終于确定，唐骁沒有腺體，怪不得從來聞不到他的信息素。
外面突然傳來脆響，唐骁一下擡起頭，撞見高慎專注的目光。
高慎心虛地看向別處，手指在被子上胡亂抓着，“哎，我手機呢？”
“你徒弟把我的碗打碎了，你不去看看嗎？”唐骁問道。
高慎結結巴巴道：“他還是你前男友呢，你怎麽不去？”
空氣一下安靜了，高慎趕緊拍了下自己的嘴，偷偷朝唐骁看去。唐骁沒什麽表情，垂下的目光讓他看起來多帶了幾分頹唐的美感，高慎略顯局促，往旁邊坐了點，險些掉下床。
他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你的腺體……是因為小方總嗎？”
唐骁這時候放下了手機，高慎呼吸收緊。
“你想問什麽？”
高慎抓抓脖子，“就，很好奇你們之前發生過什麽。我以為你心裏沒有他了，但是今天看起來……”
“腺體是因為他才割掉的，我當時差點丢了命，而之前那份工作也是因為他才沒的，我永遠不可能再站在講臺上了，我的人生被他颠覆了一次又一次，換做是你，你會再和這種人扯上關系嗎？”
高慎一下語塞。
“你知道，我們都是Alpha，原本就不應該在一起。”
“可是，性別……”
“性別沒有關系，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唐骁正襟危坐，帶着平靜的語氣說道：“可你知道Alpha信息素對撞有多痛嗎？每一次都仿佛淩遲，以前我愛他，我不在乎，可現在不一樣了。”
“外面的人說得對，我和他在一起，很惡心。”唐骁笑道。
高慎沒想到唐骁居然會告訴他這麽多，他一下子難以消化，但是他無法站在唐骁的角度上去共情，因為他不是Alpha，他的身體是健康的，他的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前途看起來一片坦蕩。
“我覺得可以睡覺了，你呢？”唐骁面無表情地問道。
高慎只得點頭。
這時候，門口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唐骁的眉頭立馬皺起來。
“老師，我剛剛打碎了你三個碗。”
唐骁：“……”
“老師，我的手劃傷了，有沒有創可貼啊？”
唐骁看向高慎，高慎立刻把頭埋進被子裏，把自己當鴕鳥。
“老師，我想睡沙發，沙發挺好的。”方鋅墨一邊叩着門，一邊看着手上不停冒着血的傷口，藥箱明明就在茶幾上，可他就是裝作沒看到。
“我怕把你床弄髒，我不睡你床了，你們倆晚上一起睡，會不會太擠了，我真沙發挺好的，我挺喜歡睡沙發的……”
門突然打開，唐骁将懷裏的被子塞進方鋅墨懷裏，側身走出去，從藥箱裏翻出酒精和創可貼，蹙眉冷冷道：“過來。”
方鋅墨抱着被子，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腦子裏馬上興奮起來，屁颠屁颠地就躺沙發上了。
傷口只是看着吓人，但是酒精滲進去的時候還是很疼。
“疼不疼？”唐骁問，用創可貼把傷口包紮好。
方鋅墨搖搖頭，“只要老師在，什麽都不疼。”
“沒用的，我今天是擔心你死了，我不好給你哥交代，希望你不要誤會。”
“嗯，我知道老師你會這樣說，但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不，關心我的，這樣就夠了。老師，在一起這麽多年，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了，至于你心裏怎麽想的，我希望老師不要騙自己。啊！嘶！”
方鋅墨忙地捂住傷口，可憐巴巴吹了兩下，“老師，你也忒狠心了，掐我傷口幹嘛啊！”
“別自以為是了，你了解我什麽？”唐骁将藥箱收好，起身就要走。
方鋅墨在後面叫住他，“老師，過幾天清明，我可以去看，叔叔嗎？”
“腿長在你身上，你要去看誰，跟我有什麽關系？”唐骁重重地關上了門。
方鋅墨把自己裹了個嚴實，被子上還殘留唐骁的餘溫，他的心跳打破了黑暗的寂靜。
“唐骁，是不是今天我死了，你就會承認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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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小雨如期而至了，向日葵花瓣上散落着水珠，唐骁已經站了很久了，不遠處那個人也已經站了很久了。
他手裏是方鋅墨硬要塞給他的傘，手心已經愈合的傷口處隐隐作痛。
“父親，我怎麽覺得自己逃不掉呢？”
向日葵被雨點擊中，花瓣上下震蕩。
唐骁收了傘，仰面看着天，雨點落在他的眼角。
“父親，這世界這麽大，為什麽沒有一個我的容身之所？”
雨點再一次被隔絕了，唐骁看着漆黑的傘面，身後傳來讓人熟悉到頭皮發麻的體溫。方鋅墨給他遞了紙，悄聲說：“老師，叔叔不會想看到你難過的。”
唐骁眨了下眼睛，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流淌下去。
“是雨。”他淡淡道，而後重新舉了傘往出口的方向走。
“APP已經在內測了，後天的慶功宴你別忘了。”方鋅墨對着他的背影喊道，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拐角。
墓前的向日葵多了一束，方鋅墨半蹲下去，想了想，于是雙膝着地。
“您以前讓我好好照顧好他，對不起啊，叔叔，我沒做到，不過，以後我做得到的。你再信我一次，再給我一個機會，我用後半輩子，再給他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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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收假後的第一天晚上，下了班大家是坐包車到的酒店，那是全市最好的酒店，桌上擺的紅酒大家沒聽說過，不過有人悄悄搜索過，一瓶小幾萬是有的。
“你說他家是不是開金礦的？”
“方家，可不就是個金礦嗎？最近的消息你沒聽說嗎？他家新開了幾個項目，準備把他叫回去，說不定我們老板又要換人咯！”
唐骁的筷子沒拿穩，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唐老師，你沒事吧？”小劉叫人給他換了雙筷子。
唐骁道了聲謝，這時候看到了方鋅墨，他正朝着自己這邊看過來，目光中是太過明顯的炙熱。
他趕緊低下頭。
“今天是慶功宴，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咱們公司的效益大家很清楚，讓你們只能拿着死工資，這一點我很過意不去。”
周圍立馬有人起立否認，“方總這話才是讓我們過意不去，誰不知道我們工資比外面高上很多啊，這還有不滿意的就別呆在這裏了！”
方鋅墨壓壓手，示意他坐回去。
“說真的，我這個人不擅長當老板，以前最多是帶過項目，工資福利方面大家有不滿意的盡管提，我會慢慢完善的。其次是，最近公司有一些流言，說我會把公司賣掉，我在這裏給大家辟謠了，不管我家的企業如何，是不是真的需要我，我永遠不可能賣掉公司，在這裏我還有很多事要做，而且會一直做下去。”
下面一片叫好，唐骁不自覺地露出笑意。
慶功宴當然是方鋅墨的主角，APP能在短時間做出來，他是付出了大部分努力的，這段時間要說辛苦，誰也沒有他辛苦。
酒喝到唐骁這裏，方鋅墨的臉上已經起了紅，他特地站到了唐骁這頭，說完客套話後在他耳邊輕聲道：“老師，你少喝點。我剛置辦家庭影院，晚上和高慎約好了，讓你們過來一起看電影。”
當着同事的面，唐骁沒有拒絕。只是酒過三巡，大家高興過了頭，全吵着要到KTV去，方鋅墨原本不願意，可怎麽都拒絕不了。高慎那家夥也喝多了，直接将電影的事推到了明天，将唐骁硬拉上車，大家一趟去KTV。
定的大包，所有人基本上都在喝酒，只有少數幾個願意唱歌的。唐骁一個人窩在角落玩手機，高慎看不過去，非要讓他上去唱一首。
“老師最近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唱了。”方鋅墨突然露出慌亂的表情。
“嗓子不舒服？啥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高慎說着醉話，沒感受到方鋅墨的抗拒，還要把唐骁推上去。
必定是想起了分手那天的事，唐骁心領神會，在昏黑的燈光下看到方鋅墨起伏不停地胸膛，臉上的表情有點繃不住了，就連眼睛都是紅的。
唐骁突然問道：“你想聽嗎？”
方鋅墨趕緊搖頭，而後狠狠剜了高慎一眼。
“我嗓子是有點不舒服，今天就不唱了，你不是給我說你有首成名曲嗎？怎麽不給大家唱唱？”唐骁轉眼開始推高慎。
平常大家多愛拿他開玩笑，聽到唐骁這話，沒人放過他，硬生生給拉到了立式麥前。
在鬼哭狼嚎般的歌聲裏，唐骁在衆人的目光被高慎吸引走之後，悄悄起身，走出了包間。
他知道那個人會跟出來。
“老師，你去哪？”方鋅墨在身後叫他。
唐骁看了下周圍沒人，這才回身。方鋅墨的臉越來越紅，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身上有明顯的不安感。
“你是不是喝醉了？”
方鋅墨拍拍自己的臉，“沒有吧？我沒喝多少。”
這時候他的額頭突然被冰了一下，唐骁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試了試溫。
“你發燒了。”唐骁的表情沉重起來，晚上這局還不知會玩到多久，方鋅墨不好脫身，“你千萬別喝了，估計是醉了，要不然就是病了，我去給你買退燒貼，你想想辦法，抓緊回家。”
說完要走，可剛一轉身，他就被抱了個滿懷。
“我讨厭你唱歌。”方鋅墨突然帶上了哭腔。
唐骁還沒反應過來，一股股溫熱的氣息就吐在他脖頸上，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小墨！你醉了！別這樣！”唐骁厲聲道，可喝醉的人力氣反常地大，他怎麽都掙脫不開一點，反而是方鋅墨越抱越緊。
“我好想你，你走了以後我每天都好想你。好多次易感期，我都覺得自己快死了，我受不了你不要我了，老師，你別走好嗎？你不要我了，你還不如殺了我。”
唐骁猛然反應過來，這不是喝醉了，也不是生病，這是易感期到了。
該死，他心想。他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他知道，四周一定全是方鋅墨的味道，在這樣下去是會出事了，一個Alpha在公共場合突發易感期，這會導致周圍的Omega強制進入發熱期。
現在還剛開始，能夠控制。
“小墨，墨墨，你乖乖的，咱們到包間裏去，好嗎？”
方鋅墨在他脖頸裏一個勁地搖頭。
“你不要走，別走，以後我都乖乖的，我都聽你的話。我再也不喝酒了，除你之外我誰都不多看一眼，我們結婚好不好？我在托人打聽了，咱們一定有辦法可以登記結婚的。我根本沒喜歡過別人，這輩子我最肯定的就是我只喜歡過老師你一個人，除了你，別的人我都沒碰過。”
“我幹幹淨淨的，你再要我一次，求你了。”
他突然跪下去，在包裏翻找着什麽。
他拿出一盒藥，是以前唐骁常吃的抑制藥物，他把藥放回去，又翻出了個黑絲絨盒子。
“我一直随身帶着。”
唐骁後退了一步，他還記得遲渡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彩蛋事件的那天，方鋅墨準備了戒指。他終于看到了那枚戒指，上面的鑽石光彩奪目，在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喜歡那枚戒指。
唐骁狠狠掐了下手心的傷口，疼痛感讓他清醒過來。
“方鋅墨你起來。”他咬牙道。
“老師，你嫁給我吧，我們重新來過，我只想要你，我不想要別人的，你別趕我走。”方鋅墨邊哭邊說。
“多大的人了！你丢不丢臉！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你……”
“我不要臉了好不好，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什麽都不要了！”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Alpha的信息素？”
“咦，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是聞到了，怎麽回事，該不會是有Alpha到易感期了吧。”
唐骁慌了神，拉着方鋅墨的胳膊想把他弄起來，可一百多斤的重量，他怎麽都拉不起來。
他暗罵一聲，蹲下去将那戒指戴上了無名指。
“我答應你，好了嗎？你起來，你乖一點，咱們到包廂裏去！”唐骁心裏快急死了。
方鋅墨看到他無名指上的鑽戒，整個人仿佛重獲新生一般，咬住唇猛地站起來。
“好的，好的老婆，我乖乖聽話，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什麽都聽你的，我……”他往前去探唐骁的唇。
唐骁一把将他的唇捂住，在那幾個人過來之前可算是将方鋅墨弄進了一間空的包廂。
方鋅墨把他壓在沙發上，在易感期的控制下他只想要用盡全力占有他的愛人，唐骁被他吻地暈了，花了極大地力氣才掙脫出來。
“方鋅墨！你控制一下你自己行不行！我去給你拿抑制劑，你要再不起開我他媽把你戒指扔了你信不信！”
腿根被硌地疼，他現在心裏除了抑制劑根本沒有別的念頭。
方鋅墨好像終于聽懂了這句話，乖乖起身端坐。
“老婆，我乖乖在這兒等你。”他看着唐骁裸露的鎖骨，咽了咽口水。
唐骁松了口氣，揉了揉他的頭，“你乖，我馬上就回來。”
唐骁穿好衣服，飛快地跑到樓下。
在進藥店之前，他看了眼無名指上的戒指，他把手放下去，慢慢将戒指取了下來。
“老板，拿支Alpha抑制劑。”
時間不等人，再不回去待會KTV就該報警了，唐骁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回去，剛一推開那扇門。
門內的景象讓他頓時呆住了。
方鋅墨的懷裏，抱着不知道哪一個Omeg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