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唐骁有時會醒過來，有時會看到高慎，有時候意識是模糊的，模糊中他會看到方鋅墨。
想起過去的事，方鋅墨說愛他，唐骁心想，這聲愛他擔不起，自己一個普通人，哪裏擔得起方少爺的愛。
想到這些，他眼角有時候會是濕的，迷迷糊糊當中好像有人喂了他什麽。唐骁真的很讨厭吃藥，但是吞藥的動作他太熟稔了。
窗明幾淨，陽光從玻璃窗透進來，鼻息裏全是消毒水的氣味。唐骁半坐在病床上，像是失了魂，見到誰都只說一句話。
“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他從餘光中感覺到有什麽人走進了病房，那個人沒有答話，而是站到了窗邊。
“什麽時候可以出院？”唐骁又問道。
“今天。”
唐骁的眼睛立刻亮起來，望向那個身影，“真的……嗎？”
他愣住了，那個人回過身，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着他。
“秦秘書，你怎麽來了？”唐骁有些驚訝，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這個人了，不過秦艮一直都待他不錯，唐骁一直把他當成半個朋友，如今一見，倒有些感慨。
“聽說你辭職了，現在在做什麽？”
“現在跟在方總身邊。”秦艮道，為他倒了杯水，“你嗓子太幹，喝點水潤潤，我有話要告訴你。”
唐骁覺得不會是什麽好事，沒接那杯水。
“方總要你回去。”秦艮沒太在意，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低頭看看時間，“明天下午一點，坐方總的私人飛機。”
“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我的時間很緊，我馬上還要飛回去。”秦艮将一張名片放在他手邊，“這是明天來接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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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骁看着那張名片，眉頭微蹙。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現在還很虛弱。
“我想我還是多住幾天院好了，方總是個大忙人，何必花時間召見我。”
“方總不會見你，但他需要你幫忙。”不等唐骁拒絕，秦艮立馬說道：“我就開門見山了，小方總要做切除腺體的手術，遲渡現在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下。方家的意思是，讓你回去阻止他，只這一次，之後我們有辦法解決遲渡。你要是心甘情願回去，以後你還是可以繼續呆在方鋅墨身邊……”
“給他做情人嗎！”唐骁攥緊了被子，聲音變得沙啞，“你家小少爺要發瘋，關我什麽事！我不去！”
“你欠方家的，這輩子不可能還得完，但方總承諾了，只要方鋅墨這次不做手術，你和方家的債，就兩清。”
秦艮舉起手指，“不要說你已經還清了，這件事只有方總才說了算，他說這次兩清，就一定兩清。”
他點點名片，“唐老師，我感到很抱歉，但這是我的工作，希望我的人能夠接到你，但如果你不來，你後半生不會安穩的。”
待秦艮走後，唐骁掀了床頭櫃上的所有東西，水杯在地上砸了個稀爛，高慎聽到動機急匆匆地趕進來。
“唐老師！出什麽事了！剛剛那個人是……”
“辦出院。”唐骁紅着眼睛，指甲在手心掐出了血痕，“立刻！”
方鋅墨預約了明天下午五點的手術，方家給他安排明天一點的飛機，擺明了是不想讓方鋅墨做出反應。唐骁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方家的人不是真的很了解這位小少爺，就算那時候自己去了，以方鋅墨的性格，也絕對會進手術室。
方鋅墨決定了的事，八百頭牛都拉不回來，他自以為割去腺體，此後不再有易感期，唐骁就一定會原諒他，這件事的誘惑力勝過一切，他不惜拿命去賭。
唐骁在咖啡館裏仰頭看着天，鳥兒劃破天際。如果秦艮不威脅他，只是告訴他方鋅墨要做手術的消息，唐骁權衡再三，也一定會回去的。術前準備需要太長時間，方鋅墨根本不夠，死在手術臺上的概率太大。
而這場手術無論成不成功，對方鋅墨來都不是好事。
唐骁拿宣傳冊蓋住臉，正準備睡一會兒。
“《留學咨詢》？唐老師，你要留學啊？”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唐骁的睡眠，他猛地坐起身，那本宣傳冊滑落到手上，他一時不知道放哪。
孫晖拍拍桌子。
唐骁将宣傳冊反蓋在了桌面上。
“不是，路上發的。”唐骁目光閃爍，“那個，你怎麽在這？”
孫晖指着前方說道：“書店，上次那家夥就是在這兒告訴我你們的事的。”
唐骁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的确是有一家書店，裝潢看起來還不錯，是方鋅墨會帶着孩子去的地兒。
孫晖突然嘆了口氣，年紀不大卻很老成。
唐骁覺得好笑，“你嘆什麽氣？”
“你不知道嗎？”孫晖撇着嘴，“前兩天，那個彩蛋被徹底删除了，方鋅墨親手删的，網上的人都在猜他為什麽會妥協，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彩蛋？删除？”唐骁趕緊拿起手機在網上查了一通，果然，那個彩蛋徹底消失了。有人在歡呼，有少數人在遺憾，更多的是嘲諷，他們嘲諷方鋅墨是個小醜，一開始死都不删，現在卻親手删掉了。
彩蛋換藥，唐骁心裏蹦出這四個字。
他的病是因那場手術而起，除了遲渡根本不可能有辦法，是方鋅墨親手回去删了彩蛋，這才替他換回了藥。可為什麽沒有人告訴他，唐骁捏緊了手機，一定是方鋅墨不許別人說。他在做什麽，自我感動嗎？
他記得遲渡曾經告訴過他，方鋅墨之所以心甘情願賣游戲，是因為遲渡答應了不會删掉彩蛋。對于他來說，那個游戲也許算不了什麽了，但那個彩蛋比游戲更加重要。
男孩歷經千辛萬苦，在血線降至一絲的時候終于給他的愛人帶回了世界上最美的戒指。
那是他最後的寄托，可現在他卻親手删了。
唐骁本就不太好的臉色現在變得更加蒼白病态了，他不知道在删除那些代碼的時候，方鋅墨的內心到底經歷了什麽，但唐骁知道，他一定很痛苦。
在彩蛋和藥之間，他毅然決然地選了藥。
“唐老師，你沒事吧？”孫晖關切地看着他。
唐骁牽強地笑了笑，“沒事，我沒事。”
“方鋅墨一定很難過，畢竟那代表着他對這世界的抗争，他公然在全世界面前表達對一個同性的愛，不得不說，我還挺感動的，可惜了。”
孫晖站起身，“唐老師，我去書店了啊，你見到他的時候，請表達我對他删除彩蛋的憤怒。”
唐骁呆滞地看着網上的嘲諷和謾罵，那些人不是罵自己，但他卻感受到了深深，深深的悲傷。
“沒關系。”方鋅墨一定會這樣滿不在乎地說，但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難過。
“死就死了，換唐老師記我一輩子，夠了。”方鋅墨對着電話裏父親責罵不屑一顧，挂了電話後順手将其拉黑，憤憤地踢了一腳路邊的垃圾桶。
“操，好痛！”他臉色蒼白地靠在牆上。
Alpha的身體恢複地比常人快很多，雖說不能活蹦亂跳，但他至少能強撐着拖着腿走路。
他煩躁地拿起拐杖，正準備打車往華醫去，這時候電話又響了。
“誰啊，又來找罵是吧。”他掏出手機，看到顯示的名字時，瞬間喜笑顏開。
“老師！”他驚喜道，後腦在牆上敲了敲。
“你在哪？”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方鋅墨想要回答，突然想起什麽事，警惕道：“老師，我過幾天回來，怎麽了嗎？”
或許自家人已經找到了唐骁，現在正是來阻止他去做手術的。但是方鋅墨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別人怎麽說，就算是唐骁要阻止他，他也不會放棄的。
他不能再讓唐老師難過了。
腺體什麽的，他不要就是。易感期這種東西只是橫在他和唐骁之間的一根破木頭，他要一腳踢開，不惜任何代價。
“我看到了網上的消息，你……”唐骁頓了頓，“你難過嗎？”
方鋅墨松了口氣，看來唐老師不知道，不知道最好。
“難過啊。”他委屈巴巴地說：“但換老師一個電話，挺值的。而且，老師和那個彩蛋比起來，老師要重要地多，其他的，我真的不在乎。”
“小墨，謝謝。”
方鋅墨沒想到唐骁會對他說謝謝，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我之前看到孫晖了，那孩子現在挺好。看到他我想起小書，最近沒多久就該高考了，可惜我回不來，你能幫我去看看嗎？明天周一，現在去他應該還沒上課。”
“現在？”方鋅墨愣了下，看了下時間，馬上已經一點過了。
“對，現在，你有什麽問題嗎？”
時間應該來得及，唐骁沒拜托過他什麽事，既然唐骁開口了，他情願把手術時間往後推一點，總之今天肯定能做就是。
“沒有，”方鋅墨趕緊攔車，“就是我離那邊有點遠，路上現在又有點堵車，過去可能要有點久，可能得一個多小時。”
私人飛機上，唐骁挂了電話，一旁的人彎下腰來說：“唐老師，有什麽安排嗎？”
唐骁拿起眼罩，“我睡一會兒，等下我自己去找他，你們不用跟了。小方總，我一定給你們帶回來。”
一個半小時車程，方鋅墨終于是下了車，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趙成書家走。這種房子以前他覺得髒兮兮的，看起來惡心，後來自己住了這種地方，倒覺得沒什麽不适了，反而是這兩天住酒店，那床太軟，讓他有點不太舒服。
這孩子在唐骁心裏的地位不一般，以前他就知道，腦子有問題的時候還吃過醋。
“趙成書！你在幾樓呢！我忘了！”他在樓下喊，巴望半天，結果沒人應他，他只好往上走。
走着走着，他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這樓道間，有一股很濃的油漆味。
接着，他發現樓道間的牆壁上用紅油漆寫滿了欠債還錢四個字，樓上傳來打鬥聲，他心叫不好，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走。
趙成書的家門前被潑滿了紅油漆，他本人正被幾個混混圍住。
“那是我爸媽欠的錢！你們找他們去！找我幹什麽！”
“父債子償！你爸媽跑了，這不就該你還錢嗎！”那混混舉起棍子就要打，“你不還，我就天天上你家！”
“趙成書！”
那些混混回過頭，一根拐杖朝着他們飛了過去。
方鋅墨朝着趙成書伸出手，大喊道：“傻子！愣着幹嘛！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