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陳念白個頭跟莫逆差不多,比他還壯實一點,卻沒禁住元鳕兩掌。他往後撤時,
元鳕陰了他一把,閃身到他身後,用從世炀那拿來的腰包勒死了他。包是何蓮的,她要是賣早餐,能給他最有紀念意義的定情物就是她平時收錢的腰包了。順便裏邊再添點香火錢。
元鳕也帶了刀,就綁在腿上,被裙子蓋住,是吳芸送她的那兩把短刀,她用着很順手。可陳念白比她想象中要不堪一擊。
力量一般,還不擅長用巧,元鳕一個有身手的人,在他身上幾乎沒費什麽力氣。
世炀有賊心,也有賊膽,但賊膽不大,沒管住褲腰帶,卻不敢承擔破身的代價。
元鳕不會幫他承擔,她只是聽到莫逆和陳念白的對話,覺得陳念白這人,活着簡直是她的失誤。
“我只是想保護你。”
莫逆這話,叫元鳕從他身上下來了,坐回到椅子上,不說話了。
“法律是道德的底線,陳念白有罪,可也不該由你來審判。”莫逆幾乎是把話浸在了苦藥湯子裏,再說出來,聽着都能感受到他心裏的苦。
他坦蕩一生,即使沒辦法依靠法律手段定陳念白的罪,他也仍然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可就在不久前,他甚至故意對警方隐瞞了部分真相。
雖然陳念白向元訣宮讨錢這事兒跟他被殺這案子看起來關聯不大,可他仍不願意冒這個險。
他怎麽能看着警方查到元鳕頭上?
他做不到。
元鳕淺笑:“當我們定性道德時,用法律作為最終防線,就很難不跨過這條線了。”
莫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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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鳕手托着下巴,姿态顯得随性,可眼神有些鋒利:“陳賞是受害者,為什麽死的卻是她呢?是誰逼死了她?本來應該保護她的人在幹什麽?”
莫逆知道她的意思,也有的可反駁,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想聽她說。
“法律是道德的底線,就是說,如果道德的成本是犯罪,那就算了。可陳賞的死要誰來承擔?你?你承擔了一年,陳念白甚至不覺得自己錯了,變本加厲,這是好的結果?”
元鳕幾乎可以想象到陳賞在被輪奸時有多絕望,“我們沒有很期待來到這個世界?,來了就來了,我們也認,可不是來受欺負的。我也曾等着誰來拯救我,來讓我看看道德至上是可以力挽狂瀾的。”
說着說着就有些諷刺:“但是沒有,我還是要靠自己。”
她擡起頭來,看着莫逆,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是不想死,你覺得我錯了嗎?”
從陳賞說到了自己,元鳕也是變相承認了,霍保川确實是她殺的。
莫逆看不到她臉上有悲傷,可還是被他感染的心跟用帶鋸齒的勺子挖一樣,那種疼,他活了近三十年,還是第一次感覺到。
突然,他什麽都不想問了,也不想知道了,她想做什麽就做好了。
元鳕聲音越來越小:“沒有人救我。”
誰都不救我。
莫逆揮手叫世炀出去了。
門關上,他手伸向元鳕。
元鳕知道這跟他沒關系,他也不是要當法律衛士,他只是指出了她的錯誤,甚至都沒說一定要求她改正,可她就是躲了一下。
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氣,連累了他也得跟着受她這不高興。
莫逆就把她連人帶椅子拉過來了,人自然撞進了他懷裏。
這回元鳕沒躲,不過沒像往常一樣,摟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
莫逆微微低頭,湊近她耳朵,以便她能聽進去:“法律是道德的底線,這沒錯,無論你有多少理由,你殺人,就不對。沒有人教你,我教你。”
元鳕心猛烈地跳了一下,抿抿嘴,推開他:“用不着。”
莫逆又把她拉回來,扣死在懷裏:“但這跟我會保護你不沖突。”
他後面那句話說得像祈求:“是有人救你的。可能這個人來的有點晚,但他來了。”
元鳕微怔,眼酸了,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聽到莫逆這幾句話,眼酸了。
莫逆親她頭帽:“別再殺人。”
元鳕緊咬着牙,憋着眼淚,一句話都不說。
不能,遲加遇,霍起,龍保達之流還沒死,她只是說她願意停下來,沒說她要徹底停下來。她私以為,她對莫逆的喜歡也只到願意為他停下來。
放下過去,她不行。
這也不能構成一個選擇題,因為條件不對等,莫逆并不等于她要殺了那些人這件事。而即使對等,她也不見得就會選莫逆。
誰能知道她那七年是怎麽過的?誰能知道?
誰也不知道。
她不想說話,可莫逆有很多話想跟她說:“法律有死角,當有人鑽這個死角的空子,道德就會被擺到臺面上。怎麽解決事情就要看道德水平有多高,而這個道德水平,取決于我們自己。”
誰能知道他說這番話時有多煎熬?“你之前不知道,所以沒關系,但要答應我,以後不要了。”
這話題他短時間內說了兩遍,元鳕只是淡淡回:“如果我不呢?”
莫逆眼睫都在顫,心像是被倏然掏空,那種生命跡象慢慢消失的感覺他竟然在活着的時候,切身體會了一遍。
元鳕從他懷裏出來,走到床上躺下來:“我困了。”
意思是,你走吧。
莫逆微微低下頭,眼向下,看向地面,試圖用這個折着胸膛的姿勢來緩解心疼,卻不怎麽管用,最終站起身來,輕聲說:“那你先睡。”
說完,他一腳一個沉重的步子往外邁,出了門,他身形一晃,快走兩步扶住了柱子。
緩了一陣,他去了大殿。
關了門,他對着三位神明,立了很久。
上一次知道元鳕殺人,他心大亂,他的智慧不能正确做出判斷,給予他一個合理的解決方式,後面知道,這大概是因為那時候他就把元鳕放在了心上。
他有私心,當然就不好判斷。
這一次知道元鳕殺人,他更慌,卻還在盡力表現出淡然。他不想給她太多壓力,又總得面對現實,國法在上,她這樣枉顧就要受到懲罰。
可他的私心又在作祟了。
之前就因為私心,他給她找了理由,現在又因為私心,開始幫她騙人。
這不對,這不好,這有問題。
他都知道,但要讓他把她送到司法部門,他會嗎?不會,這是根本不用思考的問題。這麽一來,他的雙标和矛盾就被無限放大了。
他教育弟子都是國法為先,其次是道法,并不是讓他們去按照法律一條條來做人,只是希望他們知法懂法,并以此來約束自己。
元訣宮那麽多道士,多年來被莫逆管束,他不能說每個都有坦蕩正直,人品高潔,可也不差。
到元鳕這,她自私自利,喜歡胡鬧,什麽都當兒戲,跟傳統意義的女人截然相反。
本來他會對這般性格的人不抱任何期待,可他沒有。對于元鳕的種種,他從不接受到接受,并沒有用太長時間。越往後,她所有令人無法理解的行為,他甚至覺得可愛。
她冷冷的可愛。
霸道又妩媚的可愛。
他很愛。
但他不會對她承認,他講不出來。本來他的心動就已經叫世人難以理解了。
畢竟是個道士,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社會地位的道士。
他以為他們會暫時維持這個關系,等待下一個突破,不管它來得早還是晚,以什麽樣的形式來,哪怕元鳕這輩子都不要嫁給他,不要合法,他都打算說服自己聽她的話……可她又殺人了。
怎麽辦呢?
他要怎麽才能保護她呢?
他一面深入肌理的掙紮,一面五髒具裂的痛苦,道已經不要了,現在法都要枉顧嗎?
當他這樣問自己,沒等心裏的聲音說話,就又失聲笑了下,不是早就枉顧了?不然這些天來為什麽急着辦手續要還俗?
是這樣的,他要還俗。
脫了道,他就可以以元鳕喜歡的方式保護她,還不用覺得對不起師父的教導、道門的培養。
他在殿前站了很久,最後擡起頭來,對着三位神明說:“不是弟子非要廢了道,是她有點不乖,我怕別人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