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不可能,”諾丁漢幹脆地對于這種設想給予否定,“斯卡提的大部分軍隊也在東征途中,想回撤繼而越海侵襲?哪會那麽快!不過,在東征途中給理查德找點麻煩,倒并非沒可能。”
菲奧娜點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甚至,還會有第二次的偷襲。”不管行刺國王的幕後指使是誰,目的都不會只是在理查德的脖子上擦破點皮這麽簡單。有一,就有可能有二。
國王不是個壞人,這點諾丁漢承認,但他顯然還沒博愛到為理查德的安危操心。如果幾千士兵都保護不了他,諾丁漢又能有什麽法子呢。況且,他也沒那個精力。“雅克伯爵,跟你侄女的婚事……”
“原定在夏季,”菲奧娜接口道:“但他卻跟雷丁說,想要拖到秋天,原因是南方的夏季酷暑難耐。”雷丁是她弟弟,紅堡伯爵的名字。
諾丁漢嗤笑一聲,若真是害怕暑熱,當初又何必定這日子?而雅克伯爵近四十年的生命中,可不止紅堡千金這一個未婚妻,開始時就像現在這樣,夏天拖秋天、秋天拖冬天,今年拖明年,拖來拖去終究都會拖沒了……
“我見過其中的兩個孩子了,”菲奧娜擡起頭,盯着諾丁漢。
“怎麽樣?”他問。
“我不好判斷,”菲奧娜搖頭,“我嫁給威廉的時候,傑弗裏已經過世了。”所以她從未見過這位丈夫的二哥。“但是,”她接着說:“我找到一個人,一個曾經在王宮,服侍過傑弗裏王子的人。”作為王室成員,作為前女王十分喜愛的兒媳婦,菲奧娜曾經在王宮裏生活的時間并不短,而她若有心打聽什麽人,也一定能夠打聽得到,況且,她現在十分有錢。“你想見見他嗎?”
諾丁漢擺擺手,認為沒這個必要,他相信菲奧娜做事謹慎,他想知道的她一定已經問過了。所以他直截了當的要答案:“是,還是不是?”
菲奧娜盯着他,默默點了點頭。
諾丁漢的嘴角浮起了一個弧度,“我想,我應該跟這位雅克伯爵,多接觸接觸了。”
相比于諾丁漢伯爵終日訪友赴宴、周旋于各大貴族之間的惬意風光,攝政王最近顯然過得抑郁多了。他終于體會到,什麽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
所謂國王遇襲一案的審判不了了之,諾丁漢沒事兒,約翰也沒轍。他接受了大主教的提議,幹脆從根兒上下手,從他哥哥理查德那邊下手,可這并不代表他跟諾丁漢之間就沒矛盾了,他依舊巴不得對方早死。但那又怎麽樣呢?一,人他殺不了;二,人他連趕都趕不走。
攝政王也曾一本正經,派個使者去詢問,伯爵大人你怎麽還不會老窩啊,國王不是已經下了命令叫你駐守邊疆的嗎?可諾丁漢的回答卻很義正言辭,說什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國王都有生命危險,我等哪還能只顧着自家領地上那點事兒,很該出兵勤王。
這回答約翰倒是巴不得,差點拍掌叫好,要是在東征戰亂中把諾丁漢一起咔嚓,豈不省時省力一箭雙雕?!可問題是諾丁漢喊得口號好聽,人卻依舊賴着不走。攝政王再派人去催,他又說什麽勤王必當有軍隊、有裝備、有糧儲,他領內雖只剩這随行的三百騎兵,但為了吾王安危必當傾巢出擊,只不過他這三百騎兵卻大都出身貧寒,沒有好甲胄、沒有好兵刃、沒有好坐騎,去了也是白去啊。
為了能打發他走,約翰算是下了血本,開國庫大散其財,給這三百騎兵配備了一水兒的精鋼鎖子甲,還有上好的長劍、圓盾甚至匕首跟弩箭,又附贈三百匹良駒,裝備明晃晃的閃瞎人眼連禁衛軍看着都眼饞。複等了三天,攝政王扭臉一瞅,我勒個大嚓,諾丁漢你怎麽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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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大人這回攤攤手,連借口都懶得找了,帶着他那閃瞎人眼的三百騎兵縱橫王城內,鳥都不鳥王宮大殿上坐着的那位。把約翰氣得幾欲吐血,也把亞瑟樂得仰頭大笑,過瘾,太過瘾了,要不是血緣關系在這兒擺着,他還真想拉着諾丁漢一個頭磕地上義結金蘭了,這些年從攝政王身上受到的鳥氣,全都一口氣兒吐了出來。
不過,“你真打算跨海去追随國王?”萊頓公爵不由問道。
諾丁漢長嘆口氣,似乎很是遺憾但又不得不如此,他說:“追随吾王身側保護吾王安危,本是一個封臣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可眼下這種情況我又哪敢離開。”他食指先指指東、再指指北,暗示一直蠢蠢欲動的兩個鄰國,最終把指尖停在了王宮的方向。
亞瑟大有感觸,說實話,他也巴不得諾丁漢別離開。諾丁郡的人馬在他王位之路上是一股助力,而一旦內戰爆發,也确實要防範着兩大鄰國趁機侵入。“我敬愛的大人,”他抓住諾丁漢的手,滿面誠懇道:“我登基加冕之後,一定不會忘記您慷慨無私的幫助。”甭管真心還是假意,表情都是收放自如極為到位的。
諾丁漢略微颔首,“願為吾王效忠。”
亞瑟滿意的收回了手,似已肯定對方口中之王就是他了一般。
等伯爵大人離開的時候,公爵為表重視親自相送——盡管是由四個大漢舉轎擡着。諾丁漢步出前廳之際,略一回頭,卻看到個古怪的玩意兒。“這是?”他指着前廳中央的一塊石桌上。
“哦,那是米亞的小寶貝,”亞瑟昂着頭,略有得色,“據說是東方來的稀罕物,只有尊貴的夫人才能在府上使用。騎士團的朋友把它送給了我妹妹,她就擺到了前廳裏。”尤菲米亞領便當的老公不是奧丁人,她在王城自然也沒購置房舍,一直都住在萊頓公爵府跟她哥哥一起。“聽說其他夫人府上也得了騎士團的饋贈,只不過沒這個大,絲綢也不如這個光亮。”那模樣簡直就等于是在說,他們都沒我地位高,收的禮物自然也沒我的好。
諾丁漢很努力的忍着才沒有笑場,出了門後難得的沒有騎馬而是鑽進了馬車中。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邊,以輕咳壓制笑意,心想如果讓莉亞知曉她發明的那個叫“折扇”的小玩意兒确實風靡暴風城了,但卻被當做鎮宅之寶恭敬的擺在府邸大廳裏,不知道臉上會作何表情。
“大人,您要找的那個人,已經安排好了,”威爾随後也上了馬車,坐在伯爵對面,他一邊低聲彙報一邊掀開車簾一角審視窗外,以确保談話的隐蔽。
諾丁漢點點頭,對心腹手下的辦事效率很滿意。他盯了威爾一會兒,忽而道:“等舉行完受封儀式,你就是騎士了。”換句話說,代表他真正成年并且正式擁有了高夫領地的繼承資格。“你父親去年跟我提及過,關于你的婚事。”為了政治利益也好還是其他因素也罷,由領主安排封臣的婚姻并不稀奇。“他想要我為你做主,迎娶伍德男爵的長女。”
“萊麗思不喜歡我,”威爾神情黯淡的低下頭,心情十分矛盾。盡管他仰慕那個溫婉動人的姑娘已久,但卻很清楚對方的心上人不是自己。“我,我不想勉強她,”雖然說得艱難,但他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你确定,這是為她好?”伯爵大人說:“她跟你同歲,今年也要滿二十一了。不管在奧丁還是在亞美其他地方,這都是一個足夠讓貴族男子們望而卻步的年紀了。如果你真的關心她……”
“可是……”威爾還想辯駁。
諾丁漢揮手打斷了他尚未吐出的話。“我不會勉強你們任何人,”他說。盡管封臣之間的聯姻是鞏固利益團體的常用方法,也是領主們慣用的轄制手段之一,但他卻不屑于此。“我只是體諒兩個父親的良苦用心。”伍德還有高夫,都是他非常看重的封臣,也是看着他長大的叔輩。“而且,我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諾丁漢想到他尚未出世的孩子還有妻子,不由莞爾一笑,“伯爵夫人嫁給我的時候,好像也不怎麽喜歡我。”不但不喜歡,還害怕的要命。
不但害怕的要命,而且連您的臉都沒記住,威爾低着頭在心底偷偷地吐槽,面頰就不由得浮起了笑意。唔,或許,他要再想想,他要再考慮考慮父親的提議……
但馬車上顯然并不是一個适合思考的地方,在通過一條擁擠喧鬧的巷子時,兩輛馬車正面相向交錯而過。在兩個車門對接之際,一個人影忽然從對面車上被猛然推了過來,緊接着車門一關,兩輛車沿着原方向繼續前進,駛出小巷。不論是街上叫賣的商販、路過的市民還是躲在暗處跟蹤監視的人,誰都不知道此刻伯爵大人的馬車上已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衣衫破舊、滿面風霜的中年男子。
諾丁漢盯着戰戰兢兢跪在面前的男人,他是一個木匠,或者說,在很多年前,他是一個木匠的學徒。“跟我說說,二十四年前的某個晚上,在萊頓公爵的城堡裏發生的事。”
男人吓得臉色慘白心驚膽戰,他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都在擔心有這樣的一天。而他只是一個小學徒,在當初他還只是個小學徒。“大人,我并沒有進入城堡,”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人警告過他,要說實話,他雖然不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誰,但他發誓他說的是實話:“那天晚上,我只是聽從木匠師傅的指示,去城堡送趕制的東西。我沒進入城堡,我只是在側門,把東西交給城堡的侍女,我……”
“可你在哪兒卻碰到一個人。”
“是,是的。”
“你認出了那個人。”
“……對。”
“他是誰?”
“他,他是,他是大主教的随從,”男人癱坐在地上,目光渙散。既然這位大人已經知道了,他又怎麽敢繼續隐瞞?幹脆一股腦的倒出來,倒出憋在心裏這麽多年的秘密——“那天天色很暗,但侍女手裏提着油燈,我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個随從的臉。他在我身邊匆匆而過,手中提着的東西蹭了我一下,我低下頭,看見他提着的是個木籃子。侍女催促我放下東西就快走,我轉身離開城堡,返回的路上正好跟在那随從身後。他一直走,走得很快,頭也不回,我看到他走出外城,一直出了大門。而在我跟在他身後走的這一路上,我聽到了,我聽到了……那晚街上沒人路上很靜,我很清楚的聽到了那個聲音,那,那個……”
諾丁漢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提到眼前,緊緊盯着他說:“你聽到了,什麽?”
一匹快馬駛進了諾丁城的外城大門,騎手身體前傾夾緊馬夫使勁抽打着馬臀,街上行人紛紛避讓。在沖進城堡大人後,騎手翻身下馬,快步跑進主堡大廳。
“夫人,烏拉諾斯的軍隊已越過哨兵嶺,侵入我北部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