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宛如谪仙 要我親自請你上床不成?……
賀之漾這幾日過得很不舒坦。
當時他為了脫身,一句話趕着一句話跟說笑似的,倒也沒有細思。
回校之後細細琢磨,才愈想愈不對勁。
雖然自己對喬岳并無情愫,但畢竟前有情信,後又當面承認,以後這兄弟……還怎麽做啊?
賀之漾捏捏眉心,不由嘆了口氣。
自從那日喬岳幫許姨出頭趕跑兵馬司的人,他便覺得結交個錦衣衛的朋友也很有面子。
結果幾日之內,又搞得不倫不類。
還有,什麽叫心血來潮覺得你挺特別?什麽叫自己很快能随便瞧上別人?什麽叫些許小事?
這不是活脫脫渣男語錄麽?
喬岳不會真認為自己随便又輕佻,且天天泡在秦樓楚館吧?
要知道他賀之漾可是纨绔中的清流!若不是因為他喬岳,連春波樓的門朝那邊兒開都不曉得!
想到會被喬岳誤會,賀之漾甚是郁悶委屈!
還是霍堯馮境提醒了他:“你管喬岳怎麽看呢,在風月場厮混,也是年少風流,他錦衣衛只有羨慕的份兒。”
賀之漾吐出一口濁氣,也是,他堂堂一校霸,何必在意喬岳的看法。
更何況此事一出,喬岳自然不願和他多來往,日後少了交集,他也能少生幾口閑氣吧。
想起喬岳也許會對自己避之不及,賀之漾按按眉心,又開始莫名煩躁。
他有意無意關注着隔壁錦衣衛的情況,然而幾日過去,皆是風平浪靜。
他挺想去找喬岳,若有似無的諷刺調笑幾句,找回些面子,他甚至連要說什麽,包括喬岳的應對之法都想好了。
但別說去找喬岳,放課時他甚至會刻意避開喬岳回家常走的路,生怕撞到尴尬。
還好有次買早膳時,恰好撞見了隔壁的餘察察。
餘察察看到他,眼眸驀然一亮,禮貌而不失生疏道:“之漾兄。”
還是在稱兄道弟,但和漾哥完全是兩個味。
賀之漾挑眉:“兩日不見改口倒快?”
“您別介意。”餘察察吞吞吐吐:“是喬千戶親自發了話,讓我懂規矩,不準和國子監的人稱兄道弟。”
“誰?”賀之漾懷疑自己聽覺失靈:“誰發話!?”
餘察察老老實實:“喬千戶。”
賀之漾意外的道挑眉:“他?沒資格說旁人吧?”
是誰非要腆顏當他哥哥的?倒是先把自己管好啊……
餘察察看賀之漾哼哼唧唧的滿臉不高興,倒有些奇怪:“之漾兄這話何意?”
賀之漾摸摸後腦勺,吞吞吐吐的:“算了……你們喬千戶這幾日還好麽?”
餘察察笑了:“千戶近幾日很忙,也很出風頭呢,朝廷有官員觸怒陛下,千戶緝捕了不少人,還參與三法司審案了。”
他們是錦衣衛,講起這種事兒自然津津樂道。
賀之漾則在心裏暗罵一句鷹犬,哼道:“那……咳咳……前幾日的情信一事還有人提起麽?”
其實那日埋伏的幾個人都是喬岳的親信,又得喬岳嚴令,自然半點風聲都不會往外傳。
餘察察毫無所知,他已經把此事抛到了九霄雲外:“之漾兄倒是還關心這個?這幾日我看沒人來送——聽說前幾日千戶去查此事了,還向鎮撫立案,懷疑專門有人诋毀錦衣衛!”
賀之漾愣住:“當真?”
“那當然。”餘察察道:“聽說千戶都帶着人去守株待兔了,結果那寫信的正主卻沒出面,害,後來千戶去鎮撫處結了案子,說是有些誤會,不再追究此事了。”
賀之漾倒吸一口氣,身上登時有些發冷:“巧借查案,暗度陳倉,不愧是他啊!”
他萬萬沒想到喬岳竟然能把事牽扯到诋毀錦衣衛這項罪名上來,就連那次約見,也不是動心動情,而是布置好的陷阱。
若不是他一時負氣不願讓畔君出面,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只是李冀既讓他當着喬岳的面翻了車,為何……喬岳不将他抓回去呢?
是顧忌伯府,才會不動聲色的放掉他麽?
賀之漾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可不會念喬岳的好,如今回想當日,喬岳簡直滴水不漏,明明知道情信也許有詐,還作出一往情深的模樣,把他任意戲弄。
此人心機頗深,且陽奉陰違,真不是好相與的。
唉!還不如眼前無害的察察讨人喜歡呢。
餘察察忽然想起一事,道:“漾哥,你傷好些了麽?”
賀之漾擡手撫過唇角,稍稍思索才道:“小傷,你們喬千戶已經幫我報仇,把他們揍跑啦。”
說時美滋滋,說完不由臉一紅。
他,堂堂校霸,這番話說得倒像是在仰仗喬岳保護。
“什麽揍跑?”餘察察納悶道:“他們不是當時就丢了命嘛?”
“丢命?”賀之漾大驚:“不是被掐暈閉過氣了麽?”
“害,喬千戶出手怎會留活口,自然是當場斷了氣。”餘察察說完,漫不經心對攤販道了句:“我那兩份牛肉炊餅切碎再裝。”
賀之漾石化在原地:“……”
他……他撞見命/案現場了!
還是三條人命!就在他腳下站的這片地方!
回憶着喬岳那日的所作所為,賀之漾臉色登時煞白,雙眸慌亂無措中蒙着水汽,更顯漂亮。
餘察察詫異的看他一眼道:“漾哥,不舒服?”
一聲漾哥,倒是讓賀之漾勉強恢複了神智,敷衍幾句後,心事重重回了國子監。
喬岳看上去只是尋常的出手,卻轉瞬讓好幾人喪命……
而且當天,他們似乎還在談笑風生吧?
那一瞬,賀之漾心頭浮上真切的畏懼。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賀之漾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夢裏,喬岳隐隐約約在遠方的薄霧中出現,一身飛魚服勾勒出他硬朗挺拔的身形線條,只是臉色虛虛浮浮看不甚清楚。
賀之漾忍不住輕拍他肩頭,想看清他的臉。
夢中,喬岳冷冷轉身,深邃的五官俊朗立體,語氣卻冷得像冰:“你竟然敢寫信戲弄我?”
賀之漾被吓得連連擺手,小聲咕哝道:“我沒有戲耍你。”
喬岳深深看向他:“那你是真的心悅于我?”
周遭笑聲四起,國子監的衆人都在戲谑的望着他。
賀之漾心一顫,忙道:“自然不是,我……”
喬岳卻不再聽他解釋,冷冷揚手朝他脖頸襲來。
賀之漾被噩夢吓到,大喊:“啊啊啊!救命嗚!”
賀之漾成功把自己喊醒,驚慌之下起得倉促,額頭咚一聲實實在在撞到梨木床板,霎時疼出了滿眼淚花。
賀之漾忙在心裏默念,他是校霸,不能哭的!
其實他幼時畏血怕疼,本是個天生的嬌氣愛哭鬼。
然而年少被兄長驅趕到國外,身邊無一人庇護。
賀之漾為人單純,小小年紀受了不少欺負,也只能躲在暗處吧嗒嗒掉眼淚,盼着旁人能多些善意。
然而盼望從未實現過,直到他漸漸開悟,飛揚嚣張橫行校內外,旁人才不敢來犯他。
穿到古代陌生的環境,家裏有父兄疼愛,校裏有霍堯罩着,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又豈是能輕易割舍的?
他依然和旁人硬碰硬,遇事似乎從不畏懼。
別人以為他好勇鬥狠是天性。
殊不知他早已為了自保,硬生生改了個性子。
但今日賀之漾乍然聽聞了喬岳行/兇的事,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防線登時崩塌,總想要有個人陪。
賀之漾再也不願在黑暗的房舍內獨自呆着,抱着被子踩上鞋,吧嗒吧嗒跑向賀之濟的卧房,不管不顧的推開門:“哥,我能和你一同睡麽?”
賀之濟背對着門,剛解開發帶卸下外衫,他常年在京營練兵,雖不至于像喬岳那般體型強悍,但背部亦覆有薄薄肌肉,在月光下看少了幾分平日的威嚴,俨然翩翩貴公子。
看着這樣宛如谪仙的哥哥,賀之漾忽然臉頰一紅,慢吞吞的準備掩上房門。
是誰說和哥哥睡是正常操作?
是他頭腦一熱冒犯了!
房門眼看只剩一條縫隙,誰知門內忽然響起賀之濟緩慢的聲音:“站在門前還不進來,是要我親自請你上床不成?”
賀之漾:“!!!”
是……哥哥在主動邀請自己嗎!
他真有個神仙好哥哥啊!
賀之漾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蹬蹬蹬不客氣的跑進來,咕咚一聲鑽進被子,好似生怕下一秒哥哥反悔似的。
他躺在床內側,拉高被褥只露出白皙的鼻尖,不動不鬧的很是乖巧,眼巴巴看着自家哥哥。
賀之濟被他看得不自在:“我有何好看?”
賀之漾忙揚起臉,認真拍馬屁道:“哥,我發覺你在燈下睡前甚是好看,以後你能不能多讓我飽飽眼福啊?”
他這幾日還想賴在哥哥處睡。
賀之濟:“……”
他走到床邊時一頓,強自鎮定的掀開被褥一角。
“哥,我方才起床時磕了個包。”賀之漾看哥哥鑽進來,立刻委委屈屈貼近,眸中泛起淚花:“疼……”
賀之濟嘆口氣,揚揚下巴,示意賀之漾再過來點兒。
燭火下望過去,賀之漾額上真的鼓起了一個大包,望去還挺滲人。
賀之濟沉默,輕輕伸手幫他揉散腫塊。
哥哥的手掌很暖,罩在頭頂真讓人受用!
賀之漾彎彎唇角,哼哼唧唧的配合哥哥的手法,很快昏昏欲睡,嘻嘻,有疼他的哥哥真好!
“哥,”賀之漾強撐精神,忍不住想和哥哥說說心事:“我們校隔壁來了群錦衣衛,和我年紀差不多,平日裏大家也都還算和睦,結果我今日才知道,他們竟然能一口氣殺三個人!”
賀之濟笑笑:“……對錦衣衛來說,這不是尋常事麽?”
賀之漾一怔,這話說的也是哎……
然而一想此事是喬岳做下的,賀之漾便忍不住的心驚。
賀之濟合眸,語氣溫和:“不過出手殺人,必傷陰德,以後你離這些人遠些。”
他雖去了京營帶兵,但一向很有幾分文人的清高,并不願多和錦衣衛有染。
賀之漾聞言倒是不再困了,擡眸道:“明明是那些人仗勢欺人在先,錦衣衛出手又有何錯?”
不經意間,他竟忍不住袒護喬岳。
即使……在他心底亦認為這是錯的。
“他們罪可至死?”賀之濟搖頭,語氣不由含了絲鄙夷:“殺人償命,手上堆的人命多了,又豈會有好下場?以後敬而遠之也就是了,你何必和錦衣衛來往?”
這話聽在賀之漾耳中甚是刺耳,寒風呼呼掠過窗紙,他不由得全身發起顫來。
京城人人趨炎附勢,錦衣衛得聖上寵信,自然炙手可熱……
可若真有一天,喬家傾覆,以他們的行事風格,想必下場比一般官員還要慘烈。
若喬家失勢,這諾大的京城,是不是很多人都會撫掌叫好?
腦海中浮現喬岳深邃俊朗的面龐,賀之漾心狠狠一抽痛,蔓延出莫名的失落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