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心虛遮掩 二人的少年情思定會破土而出……
還未過完年節, 許一清已來賀家道謝。
他身形如竹,不卑不亢,恰是賀家喜歡的那款讀書人。
任安伯把人請進來奉茶, 笑道:”一清來年要科舉?若是高中, 便是年少登科, 前程錦繡啊。”
許一清禮貌笑道:“師父只說了來年報考,上月我才想好要提前科舉, 聽說會試人才濟濟, 一清盡力而為。”
“還未考試先怯場了?”任安伯對許一清很是自信:“你的文章我也看過!定然能金榜高中!”
不是任安伯拍彩虹屁, 他看多了賀之漾寫的詞不達意文章, 再看許一清的, 對比之下覺得驚為天人。
賀之濟也道:“禮部已經開始選監考官了,春闱是朝野上下的大事,你認真備考, 我看你的文章甚好,若運氣好能中個一甲呢。”
許一清此番卻無心議論這些, 他應付兩句後終于說出內心所想:“伯父,怎麽沒看到之漾兄?”
他想賀之漾年節應當在家, 卻沒看到半片衣角。
任安伯這才恍然大悟:“哈哈哈哈之漾啊,放假這些時日, 他一個人躲在院子裏也不知做什麽呢,你去瞧瞧他, 伯父不留你了,時辰不早了, 你也陪他說兩句話!”
許一清等到了這話,忙起身拱拱手,迅速閃到府邸後院去找賀之漾。
繞過山石, 走到賀之漾所在的院落抱廈,一路都沒看見人,許一清打起書房的簾子走進去,書房鋪滿紅氈,橡木書案旁放着鎏金火盆,整個房被地龍燒得溫暖如春,卻沒瞧見賀之漾人影。
許一清站在房中取暖,漫無目的四下望着,目光陡然一凝。
書案旁的窗棂上,斜斜卡着一盞精致華美的花燈。
依稀能看到燈上雕着兩位靠得極近,對視間情絲流轉的男子。
許一清緩緩握拳瞳孔緊縮,他記得,這是喬岳送漾哥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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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大家嬉笑玩鬧,皆沒太過在意這燈的不對勁,許一清當時卻已覺出不妥,當時為了救他母親,賀之漾去找了喬岳,喬岳亦盡心盡力,許一清只道是兩校情分。
可那日喬岳卻兇神一般去恐吓他,喬岳本性未改,獨獨在賀之漾在時佯作乖順……
許一清回去後細思良久,再加上他也知曉似乎賀之漾從前給喬岳寫過什麽情信,腦海中立刻掠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直到那夜,喬岳提燈望向賀之漾的模樣撞進自己眼中,許一清才坐實了猜測。
可他并未點破,連面上都沒帶出分毫。
在他眼中,賀之漾一心想和錦衣衛較量,只會動手不會動情,喬岳這點兒心思,注定無疾而終。
可如今……漾哥竟會把這暧昧的燈大大咧咧挂在書房?
還是桌案上一擡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漾哥怎麽也開始不對勁了?
許一清全身發冷,覺得自己窺探到了天下最荒唐可笑之事……
漾哥怎麽會……
許一清冷靜片刻,仔細回想起賀之漾和喬岳的幾次交鋒,确定未捕捉到絲毫情愫。
也許這燈只是漾哥随手插在此處的?
許一清心思正在千回百轉,忽聽門外賀之漾歡喜的聲音伴随着腳步聲傳來:“小企鵝來啦,你在我書房罰站麽,怎麽不找個地方坐?”
許一清回頭,賀之漾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後,正偏頭看他。
語氣中的熟稔親熱一如既往,和對錦衣衛的冷言冷語反差極大。
許一清心中舒坦了些,他心神不屬的随賀之漾聊了幾句,狀若無意的看向那盞花燈:“這燈是喬岳買來的?放在漾哥書房還挺順眼。”
賀之漾忙站在那燈前,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睥睨:”哈?他選的燈配我的書房?哼!我書房是不是該重新規整了啊!?這燈醜得這麽刺眼你還說順眼?一清你讀書多了眼神不成啊……”
說這麽多話還不解氣,賀之漾直接動手把那燈兇巴巴扯下來扔進了抽屜。
語氣兇巴巴,甚至連不屑嘲諷的神情都和從前相似。
可許一清的心卻前所未有的重重墜落。
從來大大咧咧的賀之漾,卻下意識的用身子阻斷自己望向那燈的視線,耳垂微紅,跋扈随意的少年卻罕見的有了絲羞窘。
說着狠話,取下燈時的動作卻小心翼翼格外細致,就連最後把燈“狠狠”扔進抽屜裏的模樣,仔細一看也是在招搖撞騙。
明明像愛護稀世珍寶,嘴上卻棄之如敝履。
賀之漾當局者迷,許一清卻盡數明白了——別扭着試探,心虛着遮掩,十幾歲少年的心思再清晰不過,說到底,還是因為賀之漾從未經歷過情動和微妙的變化,再加上隐約中的敵對和不想正視,才會讓漾哥窺不破對喬岳的心思。
這時只需輕輕點撥,二人的少年情思定會破土而出,如在春風中猛烈生長的藤蔓般彼此緊緊纏繞。
可怕。
像是聽到了最攝人心魄的鬼故事,許一清握緊雙拳,止不住的輕顫。
而賀之漾垂頭站在書案前,不知想到了何事,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許一清定定的看了賀之漾一眼,還好此事被他撞破,漾哥此時并未察覺,一切都還來得及,他絕不能任由事态發展,坐視漾哥做下離經叛道之事!
他要對得起漾哥!對得起賀家!
許一清本想順着賀之漾的話讨要那花燈,但躊躇半晌,倒覺得不必如此刻意,便隐去了眸中所思,邊思量着如何去着手幹預,邊和賀之漾照常談笑。
“爹,你聽說了麽?”黎霄興沖沖回家:“禮部已經在選今年春闱的監考官了,按慣例,這監場官由錦衣衛擔任,你說陛下會把這差事給誰?”
錦衣衛掌巡查緝捕外,也有不少其他工作,這巡視科舉便是極為重要且有臉面的一項,皇帝一般會派遣貴族門第出身的錦衣高官擔任監場官,負責搜檢,監場等事務,多為震懾之用,清閑卻有面子。
甚至不少考生中舉後,除了認閱卷官為座主,對監考官,監場官也禮讓三分。
通常,皇帝常派最為倚重的心腹錦衣衛擔任此職。
按例,喬家任錦衣衛指揮使,是錦衣衛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這任務合該落在喬家,但皇帝近年來日益寵幸黎家,逾越規矩的事兒也發生過不少,這差事落在誰頭上,一時倒也說不好。
“今年年節前,我已把喬岳暗中去找太子商量陳年舊案的事兒,如實報給了陛下。”黎霄爹慢條斯理道:“陛下把太子叫去,還明着褒獎了幾句,說他處理得妥當為君父分憂。”
黎副使冷笑道:“別看陛下如此說,私下裏,他早就對太子有了戒心,喬岳不是在太子面前颠倒黑白,說是我們把此事翻出來的麽?那我也以牙還牙,哼!他去找太子處理此事,說好聽了是體察聖心為君分憂,說難聽了是私會儲君,陛下多疑,此事大約不會落在喬家了。”
說難聽些,錦衣衛是陛下的狗,再忠心護主,也抵不過多疑之主的心魔。
喬家這只鷹犬近些年出盡了風頭,也幫陛下鏟除了不少官員。
寵幸久了,就難免狗仗人勢,陛下多疑,也是時候想換爪牙了。
喬岳和太子暗中來往,這在皇帝心中便是異樣的火花,只需等待時機,定能形成燎原之勢。
黎副使唇角輕扯,露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陰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