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用心良苦 方才還平靜無瀾的心,突然間……

春闱眨眼間到了, 國子監附近的會館,客棧皆擠擠挨挨,各地的舉子或是聚在一起談論文章學問, 或是走親訪友疏通關系, 國子監的學生們也無心學習, 日日閑談春闱的八卦。

許一清躍級科舉,是國子監上至祭酒, 下至同窗都在關注的大事兒。

科舉頭日, 賀之漾等人也起了大早, 随許一清同去了考場。

東直門前搭了寬敞花棚, 四列學差整肅的站在棚前搜檢考生, 周遭還有手按繡春刀的錦衣衛巡視考場。

考生依次站立展臂,任由他人上下其手抓捏檢驗,氣氛一時很是肅穆緊張。

賀之漾幾人站在幾十步之外, 遙遙目送許一清進考場。

許一清身着青色瀾衫,顯得愈發身形如竹, 氣質溫潤。

幾個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怔忡。

明明他們都是熟悉的人, 在一起嬉笑怒罵肆無忌憚,但眼看着許一清進了考場, 日後還有可能不如朝堂,都頓覺歲月悄然流逝, 隔幾年再相見,他們的人生興許都将不同。

而青澀單純的同窗年歲, 也終将逐漸遠去。

幾個人不想回校裏,正站在場外閑聊,忽看到了一人正沿着牆根朝花棚走, 望上去很是可疑。

賀之漾望過去,皺眉:“這人是誰?”

“他怎麽來了?”李冀看了片刻,疑惑道:“這不是吳德麽,他爹吳春貴是太子的舊人,聽我爹說很被陛下忌憚,還專門下旨勒令他還鄉,如今他兒子竟然還來科舉?”

幾個人聞言,不免盯了那人一會兒,剛準備移開目光,已看到黎霄大步上前,兇悍的拉住那人小臂,徑直把人拖到偏僻處。

賀之漾等人都疑惑的面面相觑。

他們都曉得這次監場的除了軍士外,還有錦衣衛,黎霄身為監考之人,為何在考前會和此人暗中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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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黎霄拉住他,也只是淡淡說了兩句話的功夫,沒等賀之漾等人看清,那名考生已走進了花棚,跟上了隊伍。

賀之漾輕輕蹙起眉頭。

此時隔得遠,只能望見喬岳穿着緋色盤領窄袖袍,冷然又倨傲的挺立在門側,偶爾側眸,囑咐身旁的龐瑛幾句。

監考官畢竟是喬岳,看起來光鮮,實則如履薄冰,若是真出了事兒,恐怕還要擔責。

方才還平靜無瀾的心,突然間七上八下。

看到吳德出現,喬岳心底冷笑一聲,大步上前:“你也是來科考的?”

吳德和黎霄做了見不得人的交易,正心驚膽戰,喬岳的聲音如炸雷般在他耳畔響起,他登時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雙眸不由自主的想看向黎霄。

黎霄暗罵了一聲,冷冷的移開眼光,努努下巴示意底下人跟過去。

“千戶大人。”黎霄的親信立刻笑着迎上來道:“些許小事,怎勞千戶親自動手?”

說着,他向吳德使了個眼色,等人走上前,他從肩依次拍到小腿,轉頭笑道:“屬下檢查過了,這人是幹淨的。”

喬岳看向他,輕勾唇角,語氣似笑非笑:“你确定?”

那親信一怔,低頭賠笑道:“這點小事兒,屬下還是能檢查出的。”

喬岳并未再多說,擺擺手,示意把人放進去。

龐瑛站在一旁,唇角微動,喬岳暗中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噤聲。

他自然曉得此人有貓膩,但眼下捉人,只是揪出個作弊的舉子罷了,黎家這出戲唱不下去,那還有何意思?

他不光要讓這人進考場,還要他在黎家的眼皮底下進去。

黎霄看到吳德順利進場,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這個人一踏進考場,喬家離傾覆又走了一大步。

考場按千字文依次排開,兩列皆是四尺見方,僅能容納一人的號房,考生在這裏考上兩日,兩日後,是金榜題名,還是名落孫山,一切都将塵埃落定。

考場寂靜,風聲飒飒,錦衣衛的長靴踏過地面,發出令人心懼的聲音。

這也是陛下安排錦衣衛監考的本意,朝廷極在意這場事關日後國運選士的考試,若都是些尋常侍衛,唯恐有膽大放肆之人玩弄花招,錦衣衛向來掌緝捕,又人人懼怕,讓他們監考,再大膽的考生也要收斂幾分。

吳德看着在他眼前兜兜轉轉的錦衣衛,全身已抖抖索索的不成模樣。

他家書香門第,唯獨到他這一代,卻只有一個讀書的廢物種子。

吳家為皇上所忌,被放逐回鄉,可他爹卻不死心,非要讓他進京趕考,考個名次為家裏争口氣。

吳德考個舉人都是上天開光,哪裏還能有中進士的命?

父命難違,他帶着家中僅剩的銀兩,唉聲嘆氣的來了京城,先包下花船,和從前的狐朋狗友玩鬧了一通。

誰知從前的朋友皆扶搖直上,見他之後,一個個冷嘲熱諷,嘴臉變得陌生又無比真實。

吳德錢花得一分不剩,萬念俱灰不敢回家,在京城國子監附近的酒館飲酒,正一杯一杯飲着,黎霄來登門了。

黎霄給他說了極為誘惑的利益交換,他能事先得知考題,且帶相關題目進去,而他在進場後會因作弊被抓,但只需他在被審時一口咬定這題目是一個叫喬岳的人透露給他的,黎霄保證定然會安穩脫身,不但能獲得一筆酬勞,說不準還能撈個一官半職。

黎霄近幾日氣勢正焰,吳德曉得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自然不疑有他。

考個試,能曉得題目,還能把相關的資料帶進去抄寫……吳德想這麽一來,他就算再平平無奇,也能中個進士,打臉父親和那些曾經看不清他的朋友,那是綽綽有餘。

就算此事黎家擺不平,那他至少能得到一筆錢,不至于回家的盤纏都湊不出。

吳德想來想去,毫無心理負擔,為了那幾十兩銀子一口答應了。

誰知答應的事兒卻并不好辦,外面是如狼似虎的錦衣衛,一個個令人望而生懼,考場的氣氛極為嚴肅,他還未進場,已經開始腿軟。

吳德并未見過大世面,也從未培養過臨危不懼的素養,一個每日裏鬥雞玩狗的纨绔,如今卻如走鋼絲般屏氣凝神,他怎能不緊張?

路過的錦衣衛銳利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事?”

“沒有……”吳德忙矢口否認道:“京城風冷,我……我有些畏冷。”

那錦衣衛皺眉,多看了他一眼,囑咐他老實點後冷冷走過去。

吳德呼出口氣,開始迅速浏覽試卷,還真有一道策論,和黎霄考場前給他的題目重合。

夜漸深,許一清揮毫潑墨,筆走龍蛇的飛速答題,空隙之間,擡眼看到了考棚對面的吳德。

許一清他向來專心,并不是東張西望,耐不下性子的人,實在是錯對面考棚中的考生神色惶恐,汗如雨下,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但這人也只是發抖,并未有任何其餘的動作。

其實吳德答應得爽快,內心卻是個瑟瑟發抖的膽小鬼。

他本是為了錢來,此刻又被喬岳等人一吓,哪裏還能按照之前的囑咐做事?

在這麽嚴肅的考場作弊,想想都覺得是嫌自己命長的人才會幹出的事兒,而吳德只盼得有驚無險的考罷春闱,安心歸家。

至于名次,他也不多做指望,只要項上人頭安安穩穩的還在脖子上,也算過了這遭劫難。

黎霄卻忍不住頻頻朝吳德望去。

這事兒他花了大心思,還不是為了讓皇帝對喬岳産生疑心,畢竟這是太子舊人,而他未經審查竟讓他入內……

這放在皇帝眼裏,定然是一件極為微妙之事。

至于那考題,大部分自然是騙來的,可這次驗卷時,在喬岳的囑咐下,自己也參與了。

黎霄在倉促中記了一道題目,為了做戲做足,愣是在進場前悄悄溜出來,不為人知的把那題目塞給了這舉子。

可是黎霄萬萬沒想到,此人一進春闱的大門,手腳就肉眼可見的亂顫,連站都站不穩。

還好檢查那裏有他安排的人,總算是放進來了。

小差役用幾個自己的人倒也無妨,這次的監考官是喬岳,若是有人渾水摸魚,皇帝最疑心的還是首當其沖的他。

現在萬事俱備,只差吳德作弊被抓了。

黎霄按劍走來,冷冷睨了他一眼:“莫忘了答應我的事。”

吳德隔着燭火,如同望見索命閻羅般,立刻吓得全身發冷。

京城的春夜餘寒料峭,他雙手不由自主的打顫,甚至連毛筆都握不住了。

他上了一條賊船,前路再充滿暗礁,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向前。

吳德深吸口氣,終于從衣袖中取出黎霄給他的紙箋,開始研讀起題目。

喬岳坐在黃花梨的扶手椅上,在春夜緩緩喝茶。

本是溫潤的舉動,卻被他的舉手投足帶出一股殺氣,像是一柄弓般蓄勢待發。

“千戶!”喬岳剛放下茶碗,已有人大呼小叫的跑過來:“天字號考棚有人作弊,聽說是一個叫吳德的人!總旗說茲事體大,已把人關押進诏獄了!”

喬岳冷笑,來給他報信的這位,恰是方才為吳德搜身之人。

他早就曉得此人是跟随黎霄一起去尋吳舉人,知曉黎家計劃的親信。

黎霄既然這麽用心良苦,若是今日不出事兒,他不出言追查,反而是有鬼了呢。

鄰校宿敵對我俯首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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