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宿敵情人 身着喜服,十指相扣,被人肯……
還沒等賀之濟反應, 喬岳已經把披風穩穩披在賀之漾身上。
賀之濟之前看喬岳照顧自家弟弟,還有幾分占便宜的感覺,如今知曉了他的居心, 再看那鬥篷就開始橫豎不順眼。
偏偏自家弟弟還很是順手的掩了掩, 絲毫沒覺得有何不妥。
賀之濟忍不住, 冷下聲音道:“喬鎮撫,這麽晚了還不歇息?”
“我若是歇息了, 怎麽能看到你的威風啊。”喬岳聲音也冷冰冰:“夜半讓弟弟在府外歇息, 你這兄長當得真有面子!”
話音裏冷嘲熱諷, 賀之濟登時皺眉寒聲道:“鎮撫, 又何必費心管我家事?我弟弟自有我來管教, 以後也不勞你伸手,還請鎮撫念着身份,莫做有失分寸之事。”
“分寸?”喬岳擡眸, 語氣很鄭重:“我是他日後的枕邊人,難道還管不得?”
賀之濟:“……”
他從未想過喬岳會如此厚顏無恥, 這簡直是在挑釁賀家!
賀之濟怒道:“鎮撫就算在錦衣衛身居要職,但我賀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羞辱的!我家的兒郎, 斷不會踏入旁人門檻,做出天理難容之事!”
“不用他踏。”喬岳順理成章接道:“我踏入你賀家還不成?”
賀之濟一時哽住, 不知如何回應。
喬岳身為錦衣衛,這番話卻說得情真意切, 若自己有個妹妹,賀之濟也早已點頭同意, 只是賀之漾也是男子,二人又如何能長久?這份情誼又能新鮮幾日?
誰也說不準。
若二人情投意合多年,他倒也不做惡人, 可這兩人也才認識小一年,又怎能抵禦日後的漫長歲月。
“我們二人不是心血來潮。”喬岳似乎看出了賀之濟的心思,直截了當道:“我不會離開,也不會讓任何人欺他辱他,我當日能闖國子監,以後也能護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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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傷他,無論那人身居何位,我都會舍命相護。”喬岳輕聲道:“別阻我們。”
尚有幾分清亮的少年音在深沉的夜空裏回蕩,澎湃洶湧中又有幾分溫柔的腼腆。
賀之濟久久沒有答話。
打動他的不是喬岳這幾句話,而是喬岳的神态和在月光下微微臉紅的模樣。
少年人的愛戀洶湧又沒有來由,甚至來不及思量,已經許下一生的諾言。
他又如何能阻擋?
賀之濟長嘆一聲,終究擺擺手放二人走了。
賀之漾看哥哥的模樣,反而有些悵然若失。
喬岳貼近他耳畔:“我們過得好,你哥哥他會高興的。”
賀之漾扭轉過頭,挑眉:“聽說某人想踏我家的門?說話算數?”
喬岳心裏咯噔一聲,偏偏嘴硬道:“當然,若我們能相守,誰去誰家還不是一樣?”
“相守?”賀之漾苦笑道:“你看我哥的模樣,可能嗎?”
“我倒覺得你哥哥對此事還算溫和,沒拿出誓死抗拒的模樣。”喬岳思索道:“我們還大有可為,你看你哥哥這不是把鑰匙都給你了麽?”
賀之漾以為喬岳只是随口一說,誰知沒過幾日,賀府就迎來了貴客。
貴為國公府的老夫人,都是等賀之漾這些小輩上門拜年,又何曾親自登門過?
任安伯和賀之濟忙雙雙迎出去,結果一聽來意,卻是都怔住了。
老夫人竟然是為了賀之漾和……喬岳的婚事來的……
賀之濟已給任安伯透了聲氣,任安伯此時已從憤怒中平息下來,他和賀之濟聊了不少,對錦衣衛的印象也大為改觀。
畢竟喬岳前去青樓,後闖國子監,救他家兒子的次數不少,且他日後定然青雲直上,若賀之漾和他有交情,二人雖忌憚錦衣衛身份,但心頭也還是歡喜的。
可惜交情竟然是愛慕之情,二人短暫的沉默後,也只餘苦笑。
賀之漾的性子他們清楚,若是不許他此生見喬岳,還不一定能鬧出什麽幺蛾子。
而喬岳執掌錦衣衛,若是硬碰硬,賀府也讨不到好處。
偏偏京城斷袖的風氣日益濃厚,他家子弟遭遇這等事,二人卻連個伸冤之處都沒有。
國公夫人笑着寒暄幾句,便道:“我年節時看你家小兒子,便覺得他有福氣,可不是!錦衣衛鎮撫親自來我門上,求我出面成全,你說這不是福氣麽?”
任安伯嘴角輕輕抽搐,哪兒來的福氣,他怎麽覺得是晦氣呢?
“我想他們二人年紀也不大,雖兩個人都情投意合,但畢竟正在念書,大婚倒也不必,不如先定下親?給孩子定了日子,以後的路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定親!?”任安伯差點當場跳起來,也顧不得尊卑禮數了:“你讓我兒子和一男子定親?”
“我也知曉你的心思,怕人恥笑怕人诟病。”國公夫人笑道:“我給京城的男子說了不少媒,難道還不曉得做父母的心思?”
“但這一輩子畢竟不是活給旁人看的,兩個孩子兩情相悅,和和睦睦過日子,這也算是一段佳話。”
任安伯反駁道:“他們才十幾歲,連女人的好處都不曉得,哪兒懂兩情相悅,也許只是一時頭腦發昏!”
“我看他們二人,還真是動了真情——來來回回為對方出頭了多少次?他們的模樣又都是齊整的好,動情也不是怪事。”
“再說,你覺得你們出面,就能阻了二人的心思?他們正是少年情動,你們要插手,他們反倒愈發拿出陣勢恩愛,倒不如先遂了他們的意,定個親事,又不是男女做媒——等他們再長幾歲,若真是有緣無份,那自然會分開。”
任安伯一時啞口無言,正思索着如何回絕,又聽到國公夫人道:“鎮撫來我府中,老身我本不想摻和錦衣衛的私事,他當場立下重誓再不交結女子,只願守你家兒郎一人,這才打動了老身——王爺,這難道不是你家兒郎以後的依靠?你又何必執念于世俗之情呢?”
任安伯沒話說,他還是覺得羞辱,別說他身上有爵位,就算只是貧民,又怎麽可能讓自家的嫡子上門去給男子做媳婦?
真是祖宗蒙羞!
國公夫人看透了他的心思道:“男子相依本不是常理,自然也不能按照尋常的世俗辦。”
“二人之間也沒有嫁娶,你們都是體面人家,孩子兩個也都是能幹的,到時直接建個宅子,讓二人過日子就好。”
任安伯陰着臉道:“那子嗣呢?”
說來說去,終于說到了最要緊的一處
“人家喬家只有一個兒子,也沒咬着不放,你讓小兒子過繼一個,難道還擔心香火斷絕?”
國公夫人想了想,又笑着補充道:“也有不少男子,雖和男子成了親,也不耽擱結交女子養育後代,你小兒子若是願意,也可以生個兒子——讓錦衣衛給你養孩子,你們也不吃虧……”
這番話推心置腹,任安伯嗤笑一聲,卻沒再出言反駁。
他曉得自家兒子的脾性,倒不如順着來,總之他這一生所求不多,若兒子真遇到了孽緣,他也只有成全。
兩家很快訂下了婚書。
賀之漾從未想過如此順利,拿着婚書都覺得很是不真實。
“我們兩個要成親?我懷疑我哥我爹被你派去的人綁架了。”
賀之漾看了喬岳一眼道:“你不會用诏獄那一套對付他們吧?”
喬岳有幾分莫名得意,道:“用不着,是他們自己松的口。”
“還不是看你相公癡心一片,為你舍棄女子終身不娶,你說,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打動一兩分吧?”
喬岳說話時含笑,賀之漾卻聽得心頭一酸。
他知曉在大鳴朝,不娶妻生子意味着家族一脈從此斷絕,雖然他并不在意自己,卻忍不住在意喬岳。
喬岳看他面色失落,輕輕伸手攬住自家小狐貍。
“我雖如此,你卻不必這麽做。”
賀之漾:“恩?”
“你若是放不下宗族香火,去找一個女子……”
話還未說完,唇已被賀之漾嚴嚴實實的堵住。
滾燙熾熱的吻,滿帶着少年的氣息,把人兜頭罩了個滿懷。
“我認定了你,只要你,別人能生天仙都和我沒關系!只要你不惹我生氣,咱們就是全京城,不!全天下最要好的!”
賀之漾胳膊環住喬岳的脖頸,小臉氣鼓鼓的,叭叭叭說了一長串話,逗得喬岳嘴角瘋狂上揚。
他家小狐貍真是可愛又迷人啊。
喬岳拉住自己的全天下最好,輕聲道:“我沒有惹你生氣嘛。”
“誰說的!你剛才就惹了!還讓我去找女子!”
哼!
“我們不找。”喬岳喉嚨翻滾,動情的把賀之漾放置在膝上親吻着:“我只要你,你也只有我。”
二家雖只是私下辦了宴席,但定親的事兒還是斷斷續續傳到了國子監的同窗耳中。
賀之漾很為此苦惱,他也是要面子的,前幾個月還針鋒相對,這直接在私下領了婚書……
知道他為人的還能說句情之所向,旁人看了,說不定以為賀家賣子投靠呢!
喬岳卻直接劍走偏鋒:“你我二人定親之事他們早晚都要知曉,這又不是見不得人之事,何必遮遮掩掩?該如何,就如何。”
賀之漾狐疑的看向他:“那你以為該如何?”
“以前藏着掖着,這次既然定了親,那自然要招搖過市一次。”
國子監裏,餘察察等人使勁掐大腿,掐到又青又紫,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實存在的。
這這這……
喬岳和……漾哥雙雙穿着喜服,正笑盈盈的給他們發喜糖果子吃?
一旁的訂婚書上,赫然是他們二人的名字……
之前他們在家時已聽聞此事,但都覺得是無稽之談,本還想當笑話講給賀之漾喬岳,誰知……
自己竟是個笑話……
說好的宿敵?竟成了枕邊人?
兩人緋袍玉冠,并肩而立,長袍貼合着少年的窄腰長腿,一個單純嚣張,一個冷戾奪目。
相同的顏色落在二人身上,卻各自成了一幅畫,在反差中又無比和諧。
他們走到哪裏,都是人人議論的焦點,一日之內,二人成婚之事,在校內幾乎無人不曉。
賀之漾不怕別人議論,他十幾年橫沖直撞,怕的就是無人問津。
可這次穿着喜服卻滿臉的不自在,手拘謹的交叉在胸前,看起來睥睨冷漠。
喬岳一眼看出他的拘謹。
小狐貍乖乖垂手站立,好像生怕碰觸到自己。
明明那麽嚣張的人,嘴上絲毫不吃虧,卻動不動害羞得紅了耳根。
喬岳翹起唇角:“訂婚要有訂婚的樣子。”
說罷,不由分說扯出賀之漾藏在胸前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大掌中。
十指交叉,兩個人牽手牽得特別深入。
賀之漾心底一抖,冷哼道:“訂婚了也不能為所欲為!”
喬岳望着他的模樣,抿唇道:“這像是小媳婦兒對丈夫說話的口氣了,怕了?”
賀之漾哼哼唧唧的,兇巴巴道:“不怕!我打人超兇!”
喬岳撫着他單薄挺拔的背,像安撫逗弄一只貓咪:“我看你臉紅得挺兇。”
“別亂說!熱的!”
兩個人正說笑,忽看到李冀等人大呼小叫的跑過來:“岳哥漾哥!我們把國子監和錦衣衛之間的牆拆了。”
“牆拆了!?”
“對啊!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難道還要那些擺設?”餘察察擠眉弄眼道:“你們又不是牛郎織女兒,以後兩校打通,你們行事也方便……”
周遭登時響起善意的笑聲。
從前不為人知的心動和□□,在日光下晾曬宣告,又得到好友的理解認同。
二人心頭湧起從未有過的甜意。
身着喜服,十指相扣,被人肯定,被人見證。
草色深深襯着被拆的牆垣,曾經寸土必争,如今卻可并肩禦敵。
圍牆倒下,前路寬闊,少年心事得見天光,亦再無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