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屋嬌
成年人的行事方式之一便是穩重,心裏罵娘但嘴上還是哥倆好似得。
朱今白和任老爺子二人如同忘年之交一般,先從四書五經聊到詩詞歌賦、再從人生哲學說到朝堂政要。其他的人站在一邊兒,連句話都插不上。
等一盞茶喝罷後,任老太爺将他人打發走了,回春堂唯留下他和朱今白二人。
兩人都是狐貍,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心裏都有譜。朱今白壓着茶盞碾去沫子,淡淡道:“我喝過這麽多的西湖龍井,卻發現還是任老爺子這兒最香。”
任老太爺淡淡道:“茶水都一樣,只是喝茶人心境不同便覺得滋味兒不同罷了。”
朱今白點點頭,含笑道:“是這個理兒。”
他将茶盞擱在桌子上,目光投到天井裏姹紫嫣紅的花簇那去,語氣淡淡的:“聽說任小姐遇到刺客?可真不幸,如今可是有那賊人的蹤跡?”
任老太爺長嘆一口氣:“想捉倒是想捉,奈何對方太狡猾,勉強卸了他一只腳,可還是讓他給跑了。”
朱今白:“哦,那可真是不幸,若對方只是豺狼便罷了,丢了一只腿便沒能力再反咬回來,若對方是睚眦,锱铢必較,倒是麻煩了。”
任老爺子仿佛聽不到他話裏威脅似得,接續道:“無妨,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不到最後的功夫哪知他是個什麽東西。王爺,您說對不對?”
朱今白扭過頭,打量了他半晌,勾了唇略略起了絲笑意:“對極了。”忽而他歪了歪腦袋,似有些不解:“任老太爺不問我為何要殺石榴。”
“不問。”任老太爺喝了口茶道,“我向來只看果,至于結什麽果的因我從來不問。”
朱今白嘆了口氣說:“可是,我想同您老講講,任家小姐本就生的嬌美如花,不論是哪個,都會對她心生绮意,我是凡人,必然免不了俗。”
任老太爺壓下心中訝異,原以為朱今白食想威懾他們,要他們盡早選隊,沒想到卻是因為石榴。
朱今白繼而道:“我從未對一個女子上過心,等我真的明白這種感情後我才發現我回避不了。老太爺應該知道,我對于在意的東西,只有兩種态度,一個是它必然屬于我,一個是它不會再存在。很可惜,我同石榴商洽過這件事情,我想讓她嫁予我,如此不論對我還是梅林任家都是極好的事,可惜,我們談崩了。”
朱今白說罷,眸光淡淡轉向任老太爺。任老太爺将茶盞擱在一邊,心下稍安道:“不錯,我們梅林任家有過規矩,只做純臣不牽扯奪嫡之事。”更何況,朱今白這不能算是奪嫡,而應該叫作
謀反。
朱今白低着腦袋邊笑便理自己袖口的褶皺,他活的本就精細,身上的物什向來得體最是見不得有一絲的瑕疵。
“任老太爺年紀長了,倒是有些頑固,我且不說別的,如今皇上身體每況日下,您覺得幾位皇子誰能登基。”
任老太爺打太極道:“按道理應屬太子登基。”
朱今白淡淡咋舌,話都說到這個地兒了,任老太爺還同他裝模作樣呢。
“您錯了,最不可能是太子。前些日子孫言官滿門被屠,你以為皇上心裏會沒譜。太子今年來勾結太多勢力,加之買官賣官、放縱下屬草菅人命,不少人早對他生了異心。六皇子、八皇子、十二皇子更不用說,在太子面前更是沒長穩的勢力。”
話罷,他才輕輕問道:“您說,我登基的可能有多大?”
任老太爺一雙瞪得利索極了,他一直以為朱今白只是有此心思罷了,沒想到他竟然敢拿到臺面上來說。
任老太爺不說一字。
朱今白站起來,朝門口走去,聲音飄搖的如風一般:“我猜百分之百,原本您家本可以出一個皇後的,倒是可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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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順天府裏,朱今白最想拉攏的勢力便是梅林任家,一則家室清白,任老太爺歷經三朝,若有他扶持,登基之事要容易的多;二來梅林任家天下門生極多,上位之後有讀書人擁護必是極好的,其三便是石榴了。
朱今白停下腳步,還未出任府大門,站在回廊裏他依稀可以看見牆角盛開的玉蘭花。他想到那人坐在花下看書玩耍,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變得爽朗起來。
我不該殺她的。
朱今白如今倒是有些後悔。
可做就做了,哪裏還有的後悔藥可以吃?
正想着,卻看見那門口立着一個女郎,她白淨可人、眼若桃李,不是他心中念念的人又會是誰?
石榴看着朱今白,她以為自己會很恨他,卻沒想到自己相反倒是很平靜。許是自己并沒那麽喜歡他,故而由愛而生的恨并不那麽濃烈,有的僅是仇殺的痛恨吧。
朱今白慢悠悠跺着步子走過去,站在石榴身邊瞧了她好一會兒,才道:“傷口好了?”
石榴咬的牙根欲碎:“拖王爺的福,好多了。”
朱今白探出手,欲拍上她的腦袋,石榴腦袋一偏,躲開了。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勾了唇角道:“好多了那就好。你如今必是很恨我吧。不要緊,這恨意再生的濃烈些才是最好。你道你不喜歡我,可我喜歡你喜歡的緊,竟然不愛我,有恨也是極好的。”
石榴不可思議的盯着他:“你個瘋子。”
朱今白:“我早就瘋了,你現在才知道?不過還好,不算遲。”見石榴一臉厭棄的樣子,朱今白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鉗了一下,帶着一絲痛,不過這對他而言早就麻木了。
他對石榴道:“我先才同你爺爺提親——”
說完,便好整以暇的看着石榴。
石榴的表情立馬崩壞,看到此朱今白心裏才高興了些:“你猜,他怎麽說?”
石榴的心跳的飛快,朱今白趁她發呆,捏住她的腕子,湊過來貼着她的臉輕輕嗅了一口:“你越來越美,我也越來越舍不得了,我現在想築一座金屋,若是能把你藏起來,才當是心滿意足了。”
說罷,餘光似見到有人來了,他大力一推,背過身潇灑的走了。
徒留下幾乎快要崩潰的石榴。
她怕老太爺和爹萬一正将她嫁給朱今白怎麽辦?他那個瘋子,一定會将她折磨到死。
那噩夢中他無休止、可怖的掠奪還在腦海中浮現,單單想起來,便覺得冷汗漣漣。
不過最終幸好,他只不過又騙了她。
老太爺從未想過将石榴嫁到襄陽王府。
因為,梅林任家心中理想的快婿竟是杜若康。
不知從何時起,杜若康便成了任府的常駐之賓。平日過節時有他、任施章的壽宴有他,就連今日的晚膳他也過來了。
杜若康雖年過而立,但因為生的器宇軒昂,越發顯得沉穩。
他對任家小姐也極為上心,可又因為敬重她,不曾與她獨處一室。
這段日子,任霁月越發的沉默,好像每日都忙的不可開交似得,能不說便緊緊閉着嘴,有時連他自己都不知跟誰置氣。
他看的出來,任府對杜若康極為滿意,哪怕他而今已過而立,可在任崔氏和任施章的眼裏,早便是乘龍快婿的最好人選了。
石榴沒有延續她往日鬧騰的性子,她心裏清楚,若不是杜若康,再尋別的人家指不定朱今白要怎麽為難他們。是他便是他吧,多少人沒有感情還不是過了一輩子。可就算這般安慰自己,還是心生不甘。
這便是書中所講的,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待晚膳用罷後,已過戌時,崔貞因為這些時日要操勞石榴的親事,精神頭好了不少。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她對杜若康道:“再過幾日便是十五,如今春日要罷,夏日剛來,夜市的燈火真是漂亮,石榴很些日子未出門了,不若你帶帶她出去逛逛便是極好。”
能同意中人邀約,杜若康自然心喜,當下便答應了。
任霁月坐在桌上,整個人魂兒像是走丢了似得。任施章見狀,忙問道:“弟弟,可是最近大理寺繁忙累壞了身子?”
一連喊了好幾遍,任霁月才反應過來,淡淡點了點頭說:“是有些累。”
他的目光下意識的去看石榴,卻發現她有意的避開自己的目光,他心裏難受的快要死去,可臉上還挂着僵硬的笑,連眨一下眼都不敢。
他怕自己忍不住。
說到婚事,崔貞忽然問任霁月道:“小叔可曾中意什麽姑娘?”
任霁月笑的有些凄涼:“有。”
衆人都來了興趣,每日只看他讀書練劍,倒是沒見到他和別的姑娘親近過。
崔貞連問:“是哪家的姑娘,小叔若是不介意,可以跟嫂嫂先說一聲,等明兒我出去了也好打探。”
任霁月緊緊盯着石榴,直讓石榴被他視線壓得快要喘不過來氣兒,心口也像窩了塊大石頭一樣。
只聽見任霁月道:“我喜歡一個姑娘,她知道可她寧可裝作不知。我......我也不知這到底是對是錯.......或許是錯的吧,若是錯的,我看見她過得幸福,也是極好的。”
杜若康簡直佩服任霁月,喜歡一個人便是要占有,何來推辭。
杜若康搖搖頭,添火加柴道:“賢弟,這便是你的不對了,若是喜歡便去争取,大不了做一對不見面的冤家,也比現在要好。”
任霁月苦笑一聲不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看到杜若康這麽積極給自己攬綠帽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