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是我的(放開!像什麽樣子!...) (1)
陰煞門弟子大多招數詭異難測, 且大多十分陰毒。當然這陰毒也不是貶義,畢竟如今這修真界與其他族群在同一片大陸上共同繁盛的局面,無論是何種修煉法門, 只要能夠與天争壽,就不分什麽高度貴賤, 是否光明磊落。
這與姜嘯對戰的陰煞門弟子也不例外, 算是陰煞門中自成一派的翹楚,見到他雉雞精一般的打扮就知道了,他的招式也大開大合花裏胡哨。
但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 他的花裏胡哨也帶着真東西, 大開的招式當中裹着罡風與靈力凝成的刀刃, 在極速朝着姜嘯攻擊而去的時候, 如同高速旋轉的旋風絞肉機,一旦被籠罩其中, 遍體鱗傷定是難免的。
岑藍的面色有些不好,這個陰煞門弟子的招數竟然模仿她的絕技, 雖然連一分也未曾模仿到, 且這般大開的招式以他的修為撐不住幾刻便會靈力枯竭, 可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與他對戰的對手很容易就會被他的莽勁吓到。
其實只要躲避過便很容易勝, 可這擂臺之上空間不足, 盡數被這招式覆蓋,落下擂臺者算輸, 乍一看竟然形成了一種避無可避的形勢。
自然這在岑藍看上去漏洞百出, 她能瞬間想到無數種破敵的方式, 可她看着還沒動作的姜嘯,心懸着, 又不能出手相助,實在是不知如何形容這種她生平未曾品嘗過的擔憂滋味。
疾風驟雨般的招式眼看着就已經逼至姜嘯的門面,關注着姜嘯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雖然比試場上只論輸贏不計方式,可大多數人哪怕是輸,也希望自己輸的好看一點。
能夠躲避過大部分的傷害,體體面面的下場,是術法不及他人時僅能保存的顏面。
如姜嘯這般傻兮兮地站着,命門大開的樣子,中了這陰煞門雉雞精的招數,定然保存不住顏面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姜嘯并不是吓傻了不知朝着何處可躲,而是在他的眼中,對方招式漏洞百出,慢得令他驚訝。
這兩天入陣訓練,由于時間的流速不同,一天能當成十幾天來用,他死的次數太多,對戰的都是越階兇獸,想要不死,就要足夠的快。
快到甚至不能去用腦子想,不能用眼睛看,不能用耳朵聽,五感之中要自我舍棄大半,全憑感覺,才能逃得掉一時片刻。
他不停的死,不停的死,可這些天的努力還未經測試,他僅僅知道自己又進兩階,卻完全不知他的速度已經快到了何種地步。
而岑藍始終不覺得他這點進步算什麽能耐的原因,是她本身太強,雖然看到姜嘯的進步,卻也根本入不得眼。
她畢竟只是隔着陣法漫不經心地看着他不停地死去,還是第一次這般真切地看着他與人對戰,如何能夠不緊張,尤其是姜嘯連動也不動,根本連躲也不會躲的模樣,她有那麽瞬間也以為他要輸了。
到底還是不行,還是勉強了。
越級對戰對他無益,他在陣法中能夠自殘逃脫,悍不畏死,只是心智堅韌。可他沒有在現實中運用過,看樣子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運用。
不遠處姜嘯的三個師兄看着這一幕,同樣心焦得不行,主要是他們丢不起這個人!
于是最小的牛安忍不住粗聲喊道,“出招啊姜嘯!你睡着了嗎!”
在那個陰煞門弟子的招式将姜嘯整個籠罩其中的時候,帶起的旋風甚至卷向了臺下的弟子,些許罡風将靠近擂臺的弟子發帶割斷,人群傳來驚呼,紛紛躲避。
岑藍嘴角下壓,姜嘯竟還傻站着沒動,他整個人淹沒在陣法當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旋風遠遠的卷起她一縷長發,卻傷不到她分毫,岑藍沒有興趣再看下去了,轉身邁步,準備離開。
可她僅僅邁了一步,喧鬧的人群突然間靜止下來,連風也戛然而止。
抽氣聲此起彼伏,有血腥味在燥熱的空氣中彌漫開來,血“滴答”落在擂臺之上,也落在岑藍的耳朵裏。
她不受控制地回頭去看,以為會看到遍體鱗傷的姜嘯,卻驚訝地跟着一衆弟子張大了眼睛。
姜嘯還是那一襲月白色長袍,乃是岑藍以靈泉水親手為他煉制的法袍,相較于普通弟子服更加飄逸輕柔,此刻被正午的陽光映着,流光溢彩,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而他濃稠漆黑的發同衣袍一起,正在随着陰煞門弟子戛然而止的招式罡風翩然飛舞,又輕緩至極地落下。
不知何時,原本背對着岑藍這邊站立的姜嘯,竟然持劍到了那陰煞門弟子的身後去了。他以長劍劈開那弟子的風眼,此刻正壓着那弟子的後頸命門處,劍尖斜指地面,劍鋒上有涓細的血流滑落,凝聚在劍尖,裹着陽光滴答垂落。
在場所有人連抽氣都壓抑着,這一刻連鳥雀都寂靜無聲。
片刻後現場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尤其是陽真門的弟子,有兩個牛嚎叫的功效,簡直如同金鐘罩頂般的吵鬧醒神。
越級對戰,完勝陰煞門高階弟子,這對于陽真門來說,是許久沒有過的喜事!
其他門的弟子也熱烈十足,畢竟幾乎誰也沒有看清姜嘯是如何破開這看似覆蓋整個擂臺的大招的。
連被姜嘯抵着命門的雉雞精都是,雖然輸了,臉色難看,卻也心服口服,待姜嘯收劍之後回身,還對他拱了下手,晃了下頭上的彩色翎羽,微微仰頭,“待來日仙門大比,我還會挑戰你的!”
他說完躍下擂臺,住持弟子宣布姜嘯勝,他本是陽真門中姜蛟破格收的弟子,許多人不服,私下裏對他不滿的不在少數,但此刻他堪稱一戰成名,弟子們大多慕強,看着他的眼神都變了。
有人在說他向來低調守禮,性情寬厚。
也有人說他不愧是天生靈骨,被陽真門掌門另眼相看。
然而一鳴驚人的姜嘯,卻站在擂臺上一臉的迷茫。
他難以相信他這麽輕易的就破了那弟子的絕技,可事實是他就是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制住了對方,這便是這些天訓練的效果,如同刻在骨子裏,只憑感覺去行事的速度。
他被帶下了擂臺,三個師兄驚喜地朝着他這邊走來,姜嘯視線卻朝着岑藍的方向看去,他手中抓着長劍,劍乃是焚魂锏所化,這些日子跟随姜嘯酣暢淋漓地厮殺,不滿這場對戰這麽快結束,正在輕輕地嗡鳴。
“好小子!你竟然藏得如此深!”牛永拍着姜嘯的肩膀,“背着我們偷偷練的!這是什麽術法?!”
“你是如何破了那陰煞門弟子的招數?”牛安興奮得一張憨臉通紅,“我竟沒有看清!”
連魏欣都真心實意地露出笑意,在身旁其他門弟子投來的欽慕視線中道,“師弟,你這佩劍我瞧着和弟子劍不太相同,是哪裏得來的?”
還有其他門的弟子來圍着姜嘯,下一場比試開始,吸引過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但大多的注意力還是在姜嘯的身上,畢竟越級比試還是一招制敵,扼住對方命門,這太漂亮了!
最重要是他們竟沒看清姜嘯如何出招!
好多人問他,七嘴八舌,姜嘯迷茫的勁頭過去也高興起來,卻回答得漫不經心。
他壓着心中狂喜再次看向岑藍的方向,幾遍搜尋沒有見到她人,心中失落難言,如同堵了石頭。
“師兄,我……”姜嘯撥開人群說,“我內急,我先走!”
姜嘯很快沖出人群,卻沒有朝着弟子院去方便,而是徑直朝着陽真殿跑去。
他沖進門內,推開內殿的門,岑藍如往常一樣,正在慢條斯理地喝茶。
她擡頭,神色如常地看着姜嘯,“怎麽?這麽慌慌張張的。”
實際上姜嘯跑的時候,那麽大的聲音她就已經聽到了,她五感何其的敏銳,如何聽不到他的急切。
而且就在姜嘯推門之前,她才壓下嘴角笑意。為什麽笑她自己都稀奇,最終只歸結為她雖然有弟子,卻沒有這般親手教導過,因此才會格外在意。
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剩下自然就是不能讓姜嘯翹起小尾巴,于是她故作尋常姿态,看着姜嘯站在門口壓抑着喜悅又有些憋悶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中暗爽。
小崽子,還嫩着呢。
“師祖,你看到了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姜嘯進門回手關上,站在門邊的位置看着岑藍。
岑藍也才回來,她自然看到了姜嘯贏了,贏得十分漂亮。
但她只是淡淡道,“人太多了,吵鬧不休,我在你上臺之後就回來了。我看到了,在符文鏡裏面,你贏了。”
她語氣雲淡風輕的仿佛這件事不過如同随手拂塵般,又準備說上兩句不痛不癢的批評的話,讓他以後再接再厲,免得得到這一點點成績,僥幸贏了一場就翹尾巴。
結果她才張嘴,話還未等出口,聽聞她看到自己贏了的姜嘯,就興奮地瞬間朝着她方向沖過來。
那速度快得比破開陰煞門弟子招數的速度還要快,下一瞬他便已經出現在了岑藍的面前,抓住了她的雙臂。
“師祖,我贏了!”
岑藍手裏還捏着茶盞,被他晃得抖了下,水都灑在衣服上。
岑藍眉頭微蹙,“你……”
姜嘯突然彎腰抱住了她,她手裏的茶盞徹底被打飛了,摔在地上瓷片飛濺。
而岑藍整個人猝不及防被姜嘯拉起來緊緊箍在懷中,她能瞬息碾死十個上百個姜嘯,可那是術法高深,和她本人沒姜嘯高,不曾設防的狀态下被他勒在懷中完全沒有關系。
“姜嘯……”岑藍聲音悶悶的從他懷中傳來。“放開!像什麽樣子!”
姜嘯歡喜得瘋了,那些在現場被茫然和人群突然的熱情壓制的狂喜,都在這時候如一波一波的疊浪般湧上來。
沒人能夠理解生平第一次嘗到努力果實的滋味,沒人能夠理解他多麽渴望如方才那般被人喜愛、沒人能理解得到能力的實感!
就像沒人能夠理解,他的這份狂喜,連與師兄們都無法分享,只有岑藍才能讓他徹底釋放。
連岑藍都不能理解,她理解不了那種小孩子的心思,那種只和一同偷偷努力的夥伴取得的成績,在獲勝之後相視一笑的共通喜悅,像心髒和心髒的共振,靈魂與靈魂的共鳴。
“師祖!我真的贏了!”姜嘯抱着她甚至在地上蹦了兩下,接着在岑藍忍不住要對他動手的時候,放開了發冠已經被揉歪的岑藍,滿臉歡喜地召出焚魂锏,抓在手上迫不及待的給岑藍演示。
“就這樣,我就這樣!”
姜嘯手中拿着焚魂锏直指前方,手臂不動,手腕飛快地甩動,只能看到一片殘影在不停的抓着焚魂锏畫圈,看上去像是抽風一樣。
岑藍:……她想罵一句智障。
但很快随着姜嘯高頻的甩動,焚魂锏竟然攪動了這室內的靈力和空氣。岑藍煩躁的眉目一頓,姜嘯手臂突然向前,緊接着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風刃成型,高速旋轉帶動靈力順着焚魂锏锏身脫離劈風而去,徑直朝着不遠處的書架上飛去――
竟然是風靈刃!
“咻!”
“嘩啦――”
姜蛟盛着金銀器具的書架應聲四分五裂,稀裏嘩啦的掉了一地,而那風靈刃甚至穿透了牆壁,直至撞在了這陽真殿外的結界才消散了。
風靈刃通常只有修為到了大能境界,才能脫物化形,以風靈做刃,擊殺甚至是追擊對手,威力甚至比武器本身的殺傷力還要大。
姜嘯這點修為,竟然能夠脫物化形,凝風靈成刃,怨不得劈那陰煞門弟子的風眼那麽利索……
岑藍看着他眉目微蹙,心中驚訝不已,她脫物化形尚且是成絕技之時,姜嘯這明顯是自己琢磨出來的野路子,但即便是如此,也是天資卓絕了,畢竟這世間的功法,皆是由人所創。
“你從何處得到這招的靈感?”岑藍忍不住問。
當時她脫物化形,乃是成絕技之時,至于驅動她的靈感,乃是心中無邊恨意。
那這般淺薄的如同溪水般見底的人,是以什麽得到的靈感?
“完了……”姜嘯本來的喜悅和顯擺之情,如冷水淋頭一般的盡數被澆熄,他竟然将他師尊的寝殿給捅穿了!
還有這粉碎一地的金銀玉器,姜蛟有多麽喜歡陽真門中可是無人不知啊!
姜嘯簡直要哭了,“我完了師祖,我把師尊的架子打翻了,怎麽辦啊!”
他連忙走上前試圖去搶救殘存的器具,這些其實都是凡物,修真界的修士很少有在意的。
只不過架不住姜蛟本體為龍,再能夠裝模作樣,看着深沉穩重,卻改不掉骨子裏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的本性。
姜嘯蹲在地上撿東西,心裏山崩地裂,師尊回來要知道這是他弄的,還不扒了他的皮!
岑藍看着方才還抱着她撒歡的姜嘯這就凄風苦雨的邊撿東西邊嘟嘟囔囔的,忍不住露出無奈的神情。
若是他人練出了風靈刃,怕是要歡喜到癫狂,勝了一個陰煞門的弟子算什麽,風靈刃威力何其厲害,熟練之後平級修士無人能敵。
可這傻子怕是連什麽是風靈刃都不知道。
“姜嘯,別撿了,起來吧。”岑藍說,“你過來,我與你說話。”
姜嘯動作頓了頓,蹲在地上轉頭看岑藍,“師祖,我完了,師尊回來我可怎麽辦,這些都是他特別喜歡的東西。”
他蹲在地上,剛才因為得勝歡喜得尾巴都翹到天上的模樣沒了,現在像個被遺棄在雨夜的野狗,耳朵都背到了腦後,還夾着尾巴嗚嗚叫喚。
“不過一些俗物而已,你師尊的品味也實在是堪憂。”
岑藍不屑,她也喜歡囤積東西,但她的那些東西,哪一件拿出來不是能夠轟動修真界的好玩意,哪像這一堆破銅爛鐵醜石頭。
“你起來吧,別撿了。”岑藍說,“待他回來,我就說我弄壞的,他還敢對着我來勁不成。”
“你過來與我說說,你方才那一招靈感來自何處,是否能夠随意使出來,”岑藍一臉認真,“今日白天破那雉雞精的招數,可與這個一般無二?”
岑藍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擡手召喚姜嘯,據她所知,當今修真界會脫物化形的修者屈指可數,且都是大能,成功之時也是因由重大事件激發心境導致,甚至有些是在絕境中練就。
姜嘯入了兩個法陣,實在稱不上絕境,若是他當真輕易能夠練就,那便說明脫物化形門檻倒也沒有那般高。
若能得其成功的精髓,再運用到修煉法門當中,待到弟子們個個都能脫物化形越級對戰,那麽雙極門在修真界中的地位,未來還有誰能夠撼動?
岑藍隐隐的興奮起來,對于修煉一事,她向來半點不含糊。
姜嘯卻不知岑藍因他誤打誤撞的一招興奮了,他慢慢起身,看着岑藍有些發癡。
“師祖,”他聲音帶着些難以置信,“你當真要替我擔嗎?”
“擔什麽?”岑藍腦子都已經想到幾千年後雙極門的盛景了,哪知道姜嘯那敏感脆弱的小心肝都在想些什麽。
不過很快她反應過來,“哦,你說這些碎物啊,自然,你怕你師尊,但你師尊怕我。”
岑藍擡手一揮,随口說,“你是我的人,這雙極門中誰敢怪你?”
“過來。”岑藍召喚他。
姜嘯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聽着岑藍說的話,看着岑藍滿心酸澀不知說什麽好。
“我是……師祖的人麽。”他眼睫下垂,眉目亂飄,整個人如落雲端,腳都踩不到實處般的問。
“不然呢?”岑藍笑起來,“你還想做誰的人?”
姜嘯擡眼對上岑藍視線,“可我不能讓師祖為我認下這種事,我會自行向師尊認錯的。”
從未有人對他這般,他在門中倒是有幾次被人給推到頭上一些事,無人相信他的辯解,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事,他當時都未曾在意……
可若一直如此也罷了,一旦有人為他着想,甚至願意為他認下這種禍事,姜嘯如何能夠不震動,不驚訝。
“師祖,我……”
“哎呀,”岑藍嫌他太磨叽了,“多大點事,你起開。”
她拉着姜嘯手臂要他躲開,然後擡手袍袖一揮――
倒塌崩散的書架寸寸恢複,碎片從四外聚攏還原,塌陷的器具恢複圓形,而後完好無損的懸浮于空中,再一個一個按照原本的擺放位置,落回了本來的地方。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神奇,姜嘯一雙鳳眼瞪得像凡間孩童玩的玻璃球。
“這……師祖,你怎麽辦到的!”
修者奪天地氣運修煉自身,這本身便是破壞天地秩序的一件事,因此修士大多的能力與破壞相關,修習治愈術都難上加難,因此煉丹師才格外珍貴。
姜嘯從來沒有聽說有人能夠幾息之間将一切複原,這得是何等逆天的能力。
他側頭看着岑藍的眼神簡直亮若星河傾瀉,“師祖……你好厲害。”
岑藍:“這沒什麽的。”一點障眼法而已啊。
只是不想讓他那麽煩,倒也不是真的令器具還原,只是騙小孩子。
她的能力大多也與破壞相關,她沒有将器具恢複原樣,只是将他們東拼西湊在一起,外表粉飾太平,裏面還是碎的呢。
當然姜嘯看不出來,他快步走到書架的旁邊,拿起來左看右看,驚喜得很,但其實姜蛟回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肝寶貝兒們早已經稀巴爛了,還被人稀巴爛的胡拼亂湊在一起,實在慘絕人寰。
“好了,別看了。”岑藍拉着姜嘯走到桌邊坐下,“說說你方才使出的招式。”
姜嘯也是第二次使出那招式,更不知脫物化形的威力與劍氣完全不同,只當是劍氣,他沒控制住才将書架砸了。
岑藍問他也就老老實實道,“是師祖給我的武器好,幻化成劍,劍氣也格外的厲害。”
岑藍搖頭,“不是劍氣,你且說是如何使出來的,還能再使出來嗎?”
“就那麽甩,”姜嘯擡起兩只手臂,飛速地甩起來。
岑藍:……還是像抽風一樣。
“你這是什麽招式……”她微微皺眉。
“不是招式,”姜嘯将手在她眼前甩來甩去,甩得她想打人。
“是我甩螞蟻啊,師祖。”
姜嘯說,“這樣高頻地抖動螞蟻在身上待不住的,我還會甩腿和腰!”
他說着又要站起來甩腿甩腰,岑藍連忙按住他,“別……不用了。”
她伸手掐了掐眉心,果真是對他期望太大,還以為他自己研制出的什麽捷徑法門,搞半天是抽風抽多的後果。
不過只要脫物化形能成,抽風雖然難看,倒也不是不能讓一批弟子嘗試,這件事暫且等她摸透姜嘯的抽風頻率再說。
她又看姜嘯,“你雖贏了,但也不能驕傲懈怠,且你方才使出的不是劍氣,是脫物化形。”
岑藍起身拉着姜嘯的手,“你且與我進入陣法,好生練習熟練運用收放才是。”
于是滿心歡喜的得勝的姜嘯,還未等高興多久,就又被岑藍給拉進陣法折磨。
這一次岑藍親自看着他,帶他進入了更高級的陣,貼近登極峰的地方。
那其中才是真正的山崩地裂海水倒流的地獄,随處可見的高階妖魔獸,連一塊地皮都随時可能幻化成無法抵抗的強悍對手。
岑藍在其中卻如一片翩然的白雲,并不攻擊,但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近她的身,她連看也不看便能輕靈悠然地躲過一切,姜嘯看得瞠目,他被逼得一刻也不得喘息,似乎連吸進口中的空氣都是危險的。
這一刻他終于親眼見識到他與岑藍的差距何止是天差地別,又何止是一句天塹能夠形容。
若她為天神,那他連她腳邊一個掙紮求生的蝼蟻都不算。
岑藍游蕩在他身邊,确保他不死,逼着他不斷的輸出攻擊,一直到夜色濃郁得看不見亮光,二人才從陣法裏面出來。
因為距離登極峰很近,所以兩個人索性直接從陣法中出來,就回了登極峰。
姜嘯從陣中出來以後就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他被岑藍以容天法袍卷着,扔在了玉髓池裏面,但他連趴也趴不住,岑藍便只好用繩子把他頭吊着免得他嗆死。
岑藍自己則是去了書房,尋了關于脫物化形的法門,開始研究整合起來。
再度來這登極峰,再度泡在這玉髓池中,姜嘯心境已完全不同。
他一根指頭都擡不起來,泡了半晌也沒有恢複,岑藍總算是把有限的記載和她今日摸到的法門都記錄下來,這才有時間來看姜嘯。
姜嘯不知何時朝着池子底下滑下去,脖子被繩子吊着,倒是沒有淹死,就是快要吊死了,都翻白眼了。
岑藍乍一看還以為他又自己玩上了,還愣了下,不過很快就察覺到他氣息微弱,眼見着是要咽氣了。
她趕緊并指化刃,隔空将那繩子割斷了。
于是好容易窒息解除正要喘氣的姜嘯,沒了繩子的拉扯徹底滑入了水中,一口水結結實實的嗆得他死去活來,待到岑藍把他從池子底下撈出來的時候,他趴在池邊咳得天崩地裂,喘得像一條死狗。
若是從前,他一定會憎恨岑藍,覺得她是故意在折磨自己。
但現如今就算姜嘯知道岑藍是故意的,他……也無法對她生出恨意。
因為除了折騰他,岑藍還給了他從未嘗過的好。
沒有得到過好的孩子,就如同沒有窺見過天光的盲者,若是黑暗如影随形,他可以一輩子不知冷暖。
可若窺見了天光,他便再也無法适應黑暗,即便是直視烈陽要流出血淚,他也不想閉眼。
岑藍架着他的手臂,見他順過了氣,這才把他撈上來,施了清潔術。
“有沒有好一點?”岑藍別開他額前遮擋的墨發,将他帶到床上靠坐。
姜嘯慢慢搖頭,“沒事了,就是沒什麽力氣。”
他說話也有氣無力,但視線一直追随着岑藍,岑藍難得認真地對他,這一次可不是惡趣味,而是真的關切他。
對于有用的人,她從來不吝溫和,現如今姜嘯不僅能夠動她欲劫,還能助她研究脫物化形,這倒是意外之喜。
岑藍一顆顆喂着姜嘯吃清靈丹,吃能夠活死人的渡生丹,珍貴的藥物塞進嘴裏,姜嘯都咂舌,岑藍卻不由他拒絕。
吃得多了,姜嘯也忍不住覺得自己現在金貴無比,下山就能被人哄搶。
成把的上好丹藥吃進去,他身體開始漸漸恢複,境界也隐隐松動,岑藍又盤膝親自以靈力探入他的經脈,強壓他的境界不讓他輕易進階。
她還好脾氣地解釋,“你現如今不适合進階,世人都說丹藥吃多了進階也是廢物,其實不是,只要你壓制住,不斷的去歷練淬化自己的經脈,丹藥帶給你的醇厚靈力,能夠幫你将經脈鍍得堅不可摧。”
岑藍說,“你只管安心聽話。”
“嗯。”姜嘯輕聲應着,調動經脈中的靈力追随着岑藍,将境界壓下去。
待到內府平穩下來,岑藍這才松開了姜嘯,姜嘯也能夠活動手臂了,只是還是沒有力氣。
“別怕,今日虛耗太過,睡一覺就好了。”岑藍安慰着,其實今日是她心急太過,生生逼得姜嘯虛耗太過了。
不過這種事她不會告訴姜嘯,也沒有心虛的情緒,她所有的良心都體現在她對姜嘯的溫和之上。
不是先前那居高臨下的溫柔,是如同她從前每次得了神器,收藏起來之前,真心喜愛把玩之時的溫柔。
姜嘯現如今就像個被岑藍發現功用良多的神器,岑藍珍重地用幹淨的布巾擦拭,拿在手中反複的查看,眉眼歡喜。
她卻不管姜嘯并非那些神器,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有七情六欲,有感知和情緒,他受着岑藍這溫柔愛護,如雛鳥破殼,視物為主。
他不曾經歷紅塵千頭萬緒的情感,混淆迷亂,不知自己早已心旌搖曳。
他只是視線一錯不錯地看着岑藍,與她輕聲細語地說話,對她有問必答。
岑藍總算刨根問底夠了,這才扶着姜嘯躺下準備讓他休息。
可姜嘯吃了太多的丹藥,又不得進境宣洩,經脈膨脹心緒激蕩,毫無睡意。岑藍不問他了,他便開始問岑藍。
“師祖,今日陣中那猿猴狀的怪物,為何有魔獸的氣息,也有妖獸的?”
岑藍閉目躺在他身側,聞言說道,“妖魔獸生的雜{種,自然是妖魔氣息都有。”
“那和地面一樣的怪物沒有妖魔獸的氣息,是什麽?”姜嘯微微側頭看着岑藍沉靜姝麗的眉目。
“就是地皮成精,吸人血肉為食。”
“那風中呢,被吸進去無法呼吸的那個。”姜嘯又問。
“風怪,一般沒太大的能耐,但殺不死。”
“師祖,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你創造的嗎?”姜嘯只知道這雙極門的陣法都出自岑藍的手,還以為這其中的鎮獸也都是。
岑藍低低哼笑一聲,“我又不是造物神,都是我捉的。”
姜嘯驚訝,那其中稀奇古怪的東西好多他聞所未聞,想必這門中也極少有人見過,畢竟沒人閑來無事去陣中送死。
可那其中的物種何止上百,而他不過才入了三千陣法中的三個陣,可見全部加在一起的數量種類如何驚人。
“都是師祖抓的?那師祖不是沒有休息過。”姜嘯的聲音在耳邊叽叽喳喳的沒完沒了,岑藍從不喜吵鬧,但此刻竟也沒有覺得煩。
大抵是姜嘯如今對她格外有用的原因,因此她耐心十足。
“你當我三千多年都是白活的麽?”岑藍睜開眼看他,“你若是活了三千多年,也會百無聊賴抓一堆稀奇玩意玩。”
姜嘯沒吭聲,岑藍以為他不說話了,姜嘯卻又說,“可是那些東西個個兇狠嗜血,無論哪個現世都是災難,師祖捉了他們,不是為人間除害麽。”
為人間除害……
岑藍被他的天真逗笑,笑得格外開懷。
誰說不是呢,最開始她捉了那些東西,确實是要為人間除害。
可當她知道斬殺作惡生靈也算殺生害命,同她一道歷練人間的朋友因為斬妖除魔死在飛升的天梯之上,她便也失去了所謂斬妖除惡匡扶正義的意義。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同她說過這些,還是用如此天真的口吻。
“你可知雙極門中,為何招收陰煞門的弟子?”岑藍側過身,看着姜嘯。
姜嘯幾乎沒有遲疑,“世人說,因為師祖對蒼生一視同仁。”
岑藍又笑了,笑得眉眼彎彎,“你當真是天真爛漫。”
岑藍突然收斂了笑意,神色肅冷陰沉下來,湊近姜嘯陰恻恻地說, “你知道麽,懲妖除惡也算殺生害命。這天下并不真的需要所謂的正道之士,因果輪回自然會肅清一切,相反我們這些褫奪天地氣運的修者,才是天道最厭惡的蛀蟲。否則為何修為圓滿飛升之時,還要天雷灌體呢?”
這一番言論,實在是颠覆一切,修士無不以匡扶正義作為說詞,行走于人間。
若是旁人聽到雙極門老祖的這番言辭,傳出去了,定然要掀起一片争議,但姜嘯只是眨了眨眼,并不認同也不否認,只是滿眼的懵懂。
岑藍看他純真眉目,突然喪失與他說這些的興致,他一個毛沒長齊的小崽子,知道什麽。
“睡覺,明日還要繼續,下山歷練之前,我會一直帶你入陣。”岑藍心情不好,聲音有些冷硬。
姜嘯好半晌沒有說話,岑藍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憶中,閉着眼微微蹙眉,姜嘯卻又開口,“可是師祖沒有殺他們,将那些怪物困在陣中,我也見他們膘肥體健,自成生态輪回。”
岑藍睜開眼,姜嘯又說,“雙極門中的妖魔修,自入門多年來,修習七情道,也少有違規殘害人族的。師祖,你不知世人對你如何敬仰。我曾去山下,有臨近峽谷邪祟四起的百姓村莊,那靈力驅使的傀儡便是他們的守護神。”
“那些不都是師祖所創,他們中還有人供奉師祖,稱師祖為活神仙……”
“你覺得我像神仙麽?”岑藍突然側身掐住了姜嘯的脖子,問他,“在我身邊待了這些天,我問你,你覺得我像個心慈的神仙麽?”
她眉目沉靜,眼中卻掀起洶湧波濤。
她耳邊猛地響起了個妖媚的聲音,那聲音貼着她耳邊傳來,“聽聞你從小心慈,你就是這鎮上的小神女,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神力,能夠救得下他們哈哈哈哈哈……”
她本來手上施力,可因為這驟然響在耳邊的聲音,她渾身上下湧起了無邊的無力感。岑藍睜着眼,眼中卻沒有聚焦,她看着姜嘯,卻似乎透過他,在看着什麽可怕的人,可怕的事情。
如同溺水般,無力無能,無可奈何!
她看到血肉橫飛,殘肢在獸口斷裂,胸腔湧上撕裂般的陣痛――
“師祖,師祖?”
姜嘯撐着手臂起身,晃着岑藍,她卻只是睜着眼,滿臉的痛苦,仿佛陷入了什麽難以自拔的噩夢。
“師祖!”
姜嘯不懂她這是怎麽了,但是怎麽叫她也沒用,她像是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