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食 面上神情微頓

翠濃是個極為伶俐的人,對宋太後的心思自然也揣摩的夠透徹。

所以将這兩道小食送到李承宣面前的時候,她不但按照宋太後的吩咐說了這是皇後娘娘的小廚房做出來的,言語間還不乏這是宋瑾寧特地命人做出來做他吃的。

“......皇後娘娘說了,這是江南地區的名小吃。其中所用的野菜是這個季節的時令之物,甚是清香。至于內裏的糯米更是性溫、味甘,入肺、脾經,有補虛、補血、健脾暖胃之效呢。”

李承宣心裏不屑的輕哼了一聲。

一道野菜做成,上不得臺面的小食罷了,卻硬是生生的被你說成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馐佳肴滋補聖品,你也算得上是個人才了。

而且這定然不是宋瑾寧特地叫人為他做的。

他又不是傻子,瞎子,難道新婚之夜看不出來宋瑾寧對他的淡漠,以及巴不得他立刻就消失在她眼前的期待嗎?

再者,若這果真是宋瑾寧特地叫人為他做的,就算不是宋瑾寧親自送過來,也該是宋瑾寧的侍婢送過來,怎麽會是翠濃送過來?

必然是宋瑾寧拿了這兩樣小食去孝敬宋太後,宋太後本着撮合他們兩人的心思才叫翠濃這麽做。

不過縱然已經看清楚事情背後的真相,李承宣面上卻并沒有表現出半點不耐煩或者鄙視來。

反倒立刻興致盎然的吩咐周敬拿了一副碗筷來,當着翠濃的面夾了一塊煎制的蒿子粑粑咬了一口。

然後他面上神情微頓。

再就是稱贊了一句滋味甚好,他以前從未嘗到過。

翠濃見自己的使命達成,就開口作辭,轉身回去跟宋太後複命。

她前腳剛走出殿,後腳周敬就連忙上前,要撤去案上的這兩道小食。

這位可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哎,天底下什麽樣的珍馐佳肴沒有吃過?你這拿着兩道民間的小食,還是用野菜做成的玩意兒送過來,是看不起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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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說吃,周敬覺得以李承宣的身份,僅就是看一眼這兩道小食都委屈了。

更何況剛剛皇上還咬了一口......

周敬就覺得李承宣為了取信宋太後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要做多少自己心不甘情不願的事,說多少違背自己心意的話啊。

忙手腳麻利的将這兩只白瓷盤從案上撤走。

一邊撤,他一邊心裏還鄙視的腹诽着,啧,宮裏什麽樣顏色花樣的盤子沒有,偏偏用這種素淨的跟白雪一樣的盤子裝這兩樣玩意兒?這人的審美也是絕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兩樣不過是山野村食罷了,只怕民間還會用來喂豬喂雞呢。能用這個白瓷盤裝就已經是給這玩意兒臉了,還要用什麽貴重的瓷器裝?

轉身将這兩只盤子遞給旁側伺候的一名內監。周敬回身,頗為動情的對李承宣說道:“剛剛委屈陛下了。奴才這就叫人去禦膳房取些糕點來給陛下改改口?”

一面還十分體貼的将案上的蓋碗捧起,雙手遞到李承宣面前。

“陛下,您先漱漱口。”

李承宣:......

剛剛那雙嵌銀的烏木筷他還拿在手上呢。

原本是想等翠濃走了之後再用一些蒿子粑粑的,誰知道周敬竟然轉眼就将這些給撤走了。

為了維持自己的威儀和深不可測,年輕的帝王在外人面前向來都是一張面癱臉,這樣可确保無人能窺見他內心所想。

所以他現在自然不能告訴周敬,其實那個蒿子粑粑确實十分的美味......

罷了。

李承宣放下手裏的烏木筷,面無表情的從周敬手裏接過蓋碗。

只是兩口茶水抿了下去,卻依然沒有沖淡口中的那股清香味。

随後他吃了內監從禦膳房取來的糕點。

都是他素日愛吃的,但他一邊吃的時候還是一邊忍不住的回想剛剛那蒿子粑粑的奇特口味。

所以周敬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十分的了解他,沒得他發話就私自将那兩樣小食給撤了下去?

帝王的心思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猜想的嗎?

看着周敬的目光不由的開始發沉。

周敬:......

周敬的雙腿不由自主的開始打顫。

他怎麽覺得陛下在不高興?

但是陛下為什麽會不高興?他覺得他今兒的差事當的都挺好的啊。

周敬想不明白。

不過他扛不住李承宣越來越沉的目光。于是連忙低頭縮肩彎腰勾身,恨不得自己現在在這殿中的存在感越來越小。

可惜沒用。

下一刻他就聽到李承宣沒什麽起伏的聲音緩緩響起。

“今日是你泡的茶?”

“是。”周敬不明所以的回答着。

這位爺在喝茶這件事上不是一般的挑剔。

在周敬看來,明明只是一碗茶罷了,作用不過是解渴而已,分的那麽細做什麽?但是在李承宣這裏,他只需嘗一口,不消說能立刻分辨得出是哪一種茶葉,甚至還能分辨得出是用雨水還是雪水所泡。

周敬在李承宣身邊伺候了七八年,深知他在這事上的挑剔,所以縱然他現在貴為正五品的內監總管,但依然會不時的親自為李承宣泡茶。

譬如李承宣剛剛喝的這碗茶,就是他親手所泡。

周敬并不擔心這碗茶會出什麽問題,因為泡茶這件事他都是做慣了的。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所以皇上忽然問他這句話,其實是想要借故賞他?因為剛剛他十分有眼色的撤去了那兩樣上不得臺面的山野村食?

周敬越想越覺得事情是這樣。于是他的身子不再佝偻着了,頭也不再低垂着了。

打算挺直身板領賞呢。

但還沒等他完全站直身子,就聽到李承宣沒什麽情緒的聲音又接着響了起來。

“泡茶的水燒開時多滾了一遭。罰你去禦膳房做一日夥夫。”

周敬:......

這位爺到底長了一條什麽樣的舌頭?連沸水滾了幾遭都能嘗得出來?

不是,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周敬心有懷疑,但就算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問啊。

只得又垂下頭,彎下腰,恭聲的說道:“是。”

得,預料中的賞賜沒有得到,倒要去做一日夥夫。

這是要讓他更好的掌握燒火的技巧,往後才能泡出更好的茶來?

帶着滿腹的疑問和不解,周敬轉身出殿去禦膳房。

宋瑾寧并不知道這兩盤蒿子粑粑引發的禦膳房夥夫一日游事件,正待在壽康宮跟宋太後打馬吊呢。

對于宋太後會熱衷于打馬吊這事,宋瑾寧表示十分的理解。

先帝在時,後宮妃嫔至少也有幾十。哪怕每個人輪流侍寝一日呢,只怕一個月也輪不上一回。

更何況還有諸如專寵,先帝精力不濟之類的事件發生,所以好些個嫔妃經常會見不到皇帝的面。

她們這些人還都是主子,不事生産,凡事都有宮婢服侍,每天閑着多無聊啊,不得給自己找點兒消遣好消磨時光啊。

打馬吊就是十分适合消遣的一項運動。

因為這事吧,它首先不費力,适合各位不用幹活的主子;其次一張桌子圍坐四個人,一邊打還能一邊閑話,那時光不得嗖嗖的就過去了哇。

宋太後做妃子的時候對這項運動就十分的喜愛。

只是後來先帝駕崩了,顧命大臣生了異心,她垂簾聽政,整天忙于政事,這打馬吊的運動就被她閑置了好多年。

現在還政了,清閑了,終于可以重拾這項運動了。

宮婢雙手捧了一只紫檀木浮雕福祿壽三星的盒子過來放在桌上。

宋瑾寧擡眼一瞧,就見這盒子有四層抽屜。

宮婢伸手拉開最上層的抽屜,小心翼翼的将放在裏面的馬吊牌拿出來。

是清一色的萬字牌。

宋瑾寧明白了,這是每一層抽屜裏面放的都是同花色的馬吊牌呢。

宋太後還在笑着跟坐在椅中的惠太妃和榮太嫔說話:“先前哀家還發愁呢,這宮裏就咱們幾個姐妹了,想要湊一桌都有些難。這不,現在就有了個牌搭子了。”

宋瑾寧:很好,她就是那個牌搭子。

難怪剛剛宋太後忽然問她可會打馬吊牌,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雖然宋瑾寧當時很謙虛的回答說只略懂一二,但其實她對于這事十分的精通。

別問,問就是家學淵源。

當下十分淡定的在桌旁坐下,開始理牌。

打牌嘛,要的就是那點兒抓心撓肺的刺激,所以要是沒賭注肯定就會差了那麽點兒意思。

不過宋太後她們賭的也不大。

其實銀錢不是問題。混到在座這幾位的層次,還用為銀錢擔心?這不是擔心要是輸贏太大的話會傷了彼此間的和氣嘛。

兩圈牌打下來,宋瑾寧就大致摸清了在座三位的水平。

以榮太嫔的水平最高,惠太妃次之,宋太後最末。

但顯而易見,宋太後又是最熱衷于此項運動的人。

宋瑾寧唇角微彎。

這位宋太後有點兒意思啊。

剛剛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惠太妃和榮太嫔不約而同的讓宋瑾寧坐在了宋太後上首。

這是讓她給宋太後放水,還是防着宋太後胡牌?

不過宋瑾寧十分的上道。

她既不會特意防着宋太後胡牌,也不會為讨好宋太後就一味的給她喂牌。畢竟要是胡的太順利,又或是胡的次數太多,那就會少了那份該有的趣味。

所以估算完宋太後手中的牌之後,她一般都會先順着宋太後的牌出,然後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才會甩出一張宋太後需要的牌。

這張牌還必須得是卡章,這樣宋太後吃的時候才會喜上眉梢,心中成就感極強。

當然,宋瑾寧也不會一味的輸,該胡牌的時候她照樣胡牌。

誰的錢不是錢呢?她是沒想過要贏這三位的銀錢,但是她也沒想過要輸錢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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