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釀酒 滿樹繁葉濃綠
江婉秋剛繞過影壁就看到松枝拖拽着一個宮婢出來。
江婉秋很不喜松枝。
因為這個松枝慣會狐假虎威。知道魏太妃不喜她,對着她的時候就沒有半點恭敬,話裏話外的都是嘲諷之意。江婉秋甚至一點都不懷疑,這個松枝背地裏沒少在魏太妃面前說她的壞話。
但即便再不喜她,她也是魏太妃身邊最親信的人,所以江婉秋看到她的時候還是停下腳,對她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姑姑。
松枝壓根就沒有理睬她。拽着宮婢到太陽底下,喝叫她跪下。
許是覺得這樣的懲罰力度還不夠,還叫人拿了只托盤來,命她舉着這托盤雙手過頂。
江婉秋皺了皺眉。
這樣的懲罰其實是很重的了。也不知道這個宮婢到底做錯了什麽事,就要受到這般懲罰。
但或許她壓根就沒有做錯什麽事吧?因為魏太妃那個人是慣會遷怒他人的。但凡她不高興了,在她身前伺候的人就要倒黴。
江婉秋更傾向于後者,心中不由得微緊起來。
深吸一口氣,她擡腳走進殿內。
魏太妃斜倚在靠背上,見她進來也沒有說話。看她一眼,就撇過頭去。
江婉秋上前矮身屈膝行了個禮:“兒媳見過母親。”
待起身站起後,她又輕聲細語的說道:“昨日得宮人傳話,說是母親犯了頭痛的毛病,兒媳甚是憂心。聽人說天麻對治療頭痛甚是有效,故兒媳特地去藥鋪買了些上好的天麻來。”
說着,側身從侍婢的手裏接過那一大包天麻,雙手高舉至眉間。
魏太妃卻沒有立刻叫人過來接,而是慢條斯理的說着:“你若果真憂心我的頭痛,今日就該一早就進宮才是,怎麽拖延到現在才來?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即刻就頭痛死了,好讓你從此就沒有婆婆約束你,整個福王府就由你一個人說了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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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一番話壓下來,江婉秋哪裏受得起?
立刻跪了下去,低聲道:“兒媳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
魏太妃撫了撫無名指上戴着的鑲金嵌玉的指甲套,話音一轉,問着,“上次我叫你給我兒挑選兩個通房丫鬟的事,你辦的如何了?”
她不開口叫江婉秋起來,江婉秋自然不敢起。手上還捧着那一大包的天麻。
“回母親的話,兒媳已經在看了。只是暫且并沒有挑選到合适的。而且王爺近幾日帶了人出去狩獵,還未回轉,所以兒媳想等他回府之後讓他挑選合自己心意的......”
話未說完,卻被魏太妃驟然開口打斷。
“諸多借口!其實不還是你不聽我的話,不想給我兒找?”
冷哼一聲,魏太妃目光輕蔑的上下掃視了江婉秋一眼,“我知道你的心思。無非是自己生不了,就不想讓別人給我兒生。怕到時動搖了你這福王妃的位子,是也不是?”
江婉秋正待說她從沒有這個心思,但是魏太妃壓根就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叫剛進門的松枝。
“去,将昨兒個我挑好的那兩個宮婢帶過來。”
松枝應了一聲,轉身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回轉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千嬌百媚的宮婢。
“就知道你不會按照我說的去做,所以這人我替你找好了。”
“這兩個,一個叫嫣紅,一個叫柔綠。雖說她們兩個沒有傳遍京城的才氣,相貌也算不上是絕色美人,但我叫人看過了,說她們兩個能生養。”
說到這裏,魏太妃看着江婉秋的目光越發的嫌棄起來。
“再有才氣相貌又有什麽用?這做女人,最重要的不還是要會生養?生不出兒子來,再怎麽樣都是沒用!”
又對嫣紅和柔綠說着:“你們兩個去了王府後好好的伺候我兒。只要你們兩個能給我兒生個兒子來,我就讓我兒封你們做側妃。”
嫣紅和柔綠忙跪下謝了恩。
魏太妃又斜睨着江婉秋,問着:“怎麽樣啊,福王妃,我這提議你可同意?”
江婉秋心裏覺得屈辱,但也沒有辦法,只得開口說同意。
魏太妃輕哼一聲,終于是叫江婉秋起來了。至于那包天麻,也讓人接了過去。
其後她也是不斷的找江婉秋的茬,江婉秋低眉順眼以對。
終于等到魏太後開口讓她回去的時候已近傍晚了。
走出宮門,江婉秋只覺得全身皆疲。若非有侍婢立刻過來扶着,她只怕自己都會站立不穩。
不過在侍婢低聲的跟她說魏太妃的不好時,江婉秋還是立刻擡手制止了她。
身後還跟着嫣紅和柔綠。這兩個人不但是魏太妃給自己兒子的,只怕也是監視着福王府的一舉一動的。
往後只怕連在福王府她都不能自由了。
江婉秋心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等回到福王府後,她命人收拾了房屋出來,讓嫣紅和柔綠下去歇息。
至于她自己,連晚飯都沒有心情吃,怏怏不快的上床歇息了。
睡至半夜,她做了個夢。
夢裏竟然有李承宣。
雖然直到現在李承宣對江婉秋都沒有深刻的印象,但是江婉秋其實是見過李承宣的。
是遠遠的見過。但有些人,耀眼的只需遠遠看一眼就能讓人再也忘卻不了。顯然李承宣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在這個夢裏江婉秋似是看到了自己的後半生。
她被魏太妃打壓,同福王同床異夢,整天郁郁寡歡。忽一次宮宴上,李承宣看到她,竟開始對她鐘情起來。
此後兩個人兜兜轉轉,最終李承宣為她軟禁宋太後,廢宋瑾寧,散後宮,态度卑微的将皇後之位捧到了她面前來。
她終是答應。從此成為中宮之主,母儀天下。
至于福王和魏太妃,一死一瘋,報盡了她這些年在他們手中所受的屈辱。
就是她的娘家,也跟着她再次興盛起來。
随後她還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剛出生就被封為儲君,女兒得封千金公主,皆得李承宣無限寵愛。
江婉秋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怔愣了好一會。
這到底是她做的一個夢,還是上天憐惜她這幾年受的苦,特地将她的後半生提前告知了她?
若說是夢,那一切細節之處怎會如此的清晰?
但若說不是夢,那她和皇上真的能......
想到夢中她成為高高在上的皇後時魏太妃匍匐在她面前的樣子,江婉秋就覺得心中暢快無比。
不,這肯定不是夢!這就是她往後的日子!
而且就算這是夢,那她也一定要讓這個夢成為現實!
握拳雙拳,江婉秋暗暗的下定了決心。
宋瑾寧還不知道江婉秋已經開了金手指,提前預知了後半段的劇情,她正興致盎然的在翻看各種釀酒的古方子。
說起這事的起源還得回溯到前幾日。
她去壽康宮請安,看到宋太後的殿中放了一只白瓷青花壇子。
看到宋瑾寧,宋太後忙招手叫她過去。
同時對她說明原委,說這壇子裏面裝的是一味名叫春峰雪的古酒,已經在梅花樹下埋了五十年,新近才挖出來。
一邊說,宋太後還一邊吩咐人拍開壇口的泥封。
立刻就有一股醇厚清冽的酒香逸出。毫不誇張的說,不用喝,只聞着就會令人有幾分醉意。
宋太後顯然是個好酒的人。當下就命人打了一壺酒出來,就着宋瑾寧帶過去的幾樣小食就喝了起來。
美酒當前,自然不能一人痛飲。一個人飲酒多無趣啊。就叫了宋瑾寧一起。
宋瑾寧雖然喜歡吃,但對于酒并沒有多少興趣。可架不住宋太後殷切的邀請,而且她也确實對這壇珍藏了五十年,以古法釀造的酒生了好奇之心,就秉着小酌兩杯,陪喝的心态坐在了宋太後對面。
不想宋太後勸酒的說辭實在高明,最後宋瑾寧哪裏是小酌兩杯,稀裏糊塗的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杯下去。
于是平生第一次宋瑾寧有了微醺的感覺,然後她還覺得微醺的感覺其實也挺不賴的。
大概就是有點兒明白了為何古人會說酒是仙物了。因為這玩意兒确實會令人飄飄然,忘卻所有煩惱。甚至酒至濃處壓根就記不得自己姓甚名誰了。
宋瑾寧是個想到就會立刻去做的人。察覺到自己對酒有了興趣之後,回宮之後不但命人找了各樣記載酒的書冊來看,還叫人尋了好些古酒的方子來。
看過之後,她就興致勃勃的開始釀起酒來。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李承宣到未央宮來總是會聞到各種各樣的酒味。
問明了緣由之後,李承宣的內心只能用無語兩個字來形容。
見過沉迷于搜集各樣金銀珠寶,首飾衣裳的女子,但沒見過沉迷于釀酒的女子啊。
而且關鍵是,宋瑾寧不但自己沉迷于釀酒,還要拉着李承宣一起。
理由還挺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陛下你天天困于國家大事,偶爾做些旁的事也能讓你放松放松腦子嘛。”
李承宣覺得自己肯定也有問題。不然他怎麽就能這麽輕易的被宋瑾寧給說動了呢?
最後兩個人按照那些古法記載釀了好幾種不同的酒出來。
親手将其中的一壇梨花白埋在庭院中的梨花樹下,宋瑾寧側頭對李承宣笑道:“等到明年梨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将這壇子梨花白挖出來。到時就可以坐在這樹下,一邊小酌,一邊賞花了。”
時值春末夏初,滿樹繁葉濃綠。
有日光透過樹葉間隙,細碎落于她身上。她一襲淺綠衣裙,笑的眉眼彎彎,神情間頗有幾分得意。
李承宣也不知怎麽,忽然就想到做了壞事的小狐貍。
小狐貍卻忽然想起什麽來似的,雙手一拍,面上的笑容轉為促狹。
“上次說要請你吃臭豆腐,今兒可算是能踐諾了。快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