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所好 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宋瑾寧……
江婉秋已經帶着侍婢走過來了。
她雖然是福王妃,按照排行來說還是宋瑾寧的二嫂,但是皇家嘛,談親情之前得先講君臣,所以江婉秋看到宋瑾寧的時候照樣得行禮,稱呼她一聲皇後。
宋瑾寧也沒矯情,坦然的受了她的禮,然後笑着同她寒暄:“福王妃這是進宮探望魏太妃?”
江婉秋回了一聲是:“母親命人傳信,說昨兒起就開始犯了頭痛的老毛病,讓我今日進宮侍疾。”
宋瑾寧看江婉秋一臉平和的模樣,知道她自己其實也是不信這話的。
但是不信能怎麽辦?魏太妃但有要求,她也只能聽從。
宋瑾寧對此也愛莫能助。畢竟她雖然是皇後 ,但人家那是婆媳兩,一家人,沒她這個外人說話插手的份。
就點了點頭。
李熙雁這時也将手裏的紙鳶交給宮婢,走過來跟江婉秋說話。
不過這孩子原就是個文靜話不多的性子,也不大會與人說場面上的客氣話,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站在一旁微笑而已。
宋瑾寧其實也不太喜歡虛情假意的說場面話。好在江婉秋急着去見魏太妃,不一會兒功夫就作辭離開了。
李熙雁看着她走遠,悄聲的說道:“二嫂其實挺可憐的。我聽人說魏太妃現在正張羅着要給我二哥納幾個側妃呢。”
“這事你怎麽知道的?”宋瑾寧不由的驚訝。
因為她知道李熙雁是個很宅的性子,平時都很少出壽康宮的宮門,更不說出這皇宮的門了。
而且看她的性格也不像是主動去打聽這些八卦事的人。
“是那些命婦進宮跟我母後閑話的時候我聽到的她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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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雁回答的十分的乖巧,“而且她們不但跟我母後說我二哥府裏的事,還會跟我母後說我長姐家裏的事。”
宋瑾寧秒懂。
那些命婦想來是投宋太後的所好才會說這些的。
先帝駕崩的時候留了遺旨給宋太後和李承宣,讓他們善待魏太妃和她的一雙兒女。宋太後雖然迫于這個暫且不能在明面上對他們如何,但心裏總歸會有些不爽快的。
因為以前魏太妃可沒少擠兌欺壓她。
所以知道魏太妃的一雙兒女各自成家後家裏都過的一派雞飛狗跳的,宋太後心裏肯定會挺爽。
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宋瑾寧對比表示十分的理解。
因為這要是她,她肯定也是這樣。
知道我讨厭的人過的不好了,那我心裏肯定會覺得非常好。
禦書房內,李承宣在批閱各地官員呈上來的奏折。
擡頭要茶的時候,周敬還奉上了兩碟子小食。
李承宣一看,見那兩道小食油綠如玉,以往并未見過,便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麽?禦膳房新研究出來的糕點?”
周敬不敢隐瞞,躬身回答:“回陛下的話,這是皇後娘娘遣人送過來的。乃是一味民間小食,喚做青團。”
周敬是窮苦人家出身,小時候也食用過這青團。災荒年的時候也吃過野菜,所以不論是上次的蒿子粑粑也好,還是這次的青團也好,他都能一眼認出。
這若是在以往,這兩碟子小食周敬壓根就不會端到李承宣的面前來。陛下是什麽身份?天之子,九五之尊,怎麽能吃這些玩意兒?但是今兒早上看了李承宣在宋瑾寧那用早膳的場景,周敬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着,其實還是皇後娘娘聰敏。陛下從小什麽樣的山珍海味沒有吃過?只怕早就已經吃膩了。所以即便現在拿了再精美的食材,叫了再高明的廚子用心的烹制,想必在陛下眼中也不過爾爾。反倒是這些山野村食,不說吃,只怕陛下連見都沒有見過。
畢竟無論是做臣工的還是做奴才的,誰敢給陛下吃山野村食啊?而且為了讨陛下歡心,讓他以為天下人人富足,怎麽還敢告訴他好些老百姓都以野菜充饑?所以陛下猛然見着這些,可不得覺得稀奇。
再一嘗,味兒竟然還不錯,那可不得興致勃勃。
而果然,下一刻周敬就見李承宣一氣吃了三個青團。
周敬:......
他有點兒明白上次陛下為什麽會讓他去禦膳房做了一日夥夫了。
哪裏是什麽泡茶的水多滾了一遭的緣故,分明就是他擅作主張叫人扯下了那道蒿子粑粑。陛下又是個好臉面的人,不好直接以這個理由怪他,就随便找了個其他的借口罰了他。
周敬心想,小時候他在家的時候曾聽娘同鄰居聊天,說是有一家的父母給自己兒子娶了一房媳婦兒,那兒子一開始并不樂意。架不住那媳婦兒做飯好吃,合了兒子的胃口,到後來那兒子竟然十分的喜愛那媳婦兒,兩個人生兒育女,和和美美的過了一輩子。
看來陛下和皇後也是這麽一回事啊。
李承宣這時已經将手裏的筷子伸向第四只青團了,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在叫好的聲音,就叫周敬出去看看,看是何人膽敢喧嘩。
周敬領命。須臾就回來禀報:“是皇後娘娘和靜樂公主在太極殿前面的廣場上放紙鳶。紙鳶放的十分的高,就有随行的宮婢拍手叫好。”
李承宣夾着青團的手一頓。
然後他放下手裏的筷子,命人将剩餘的青團撤走,提筆繼續批閱奏折。
日光透過雕花窗子斜入殿內,水磨的青石磚上日影斑斑。
殿外的廊柱下挂着各色鳥兒,啾啾的叫個不停。殿前的那株海棠樹開了一樹的花兒,風過時,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的灑下來,恰似下了一場花瓣雨。
李承宣看完兩本奏折,放下筆,轉頭望着窗外的春光。
周敬見微知著,便小聲的開口提着建議:“陛下,您看折子也看了好一會,不如出去走一走,歇息一會?”
李承宣看他一眼,沒說話。
周敬心中鎮定的很。
上次蒿子粑粑的事他會錯了意,但這次他是肯定不會會錯意的。
便又繼續往下說道:“奴才以前聽陛下念詩,有一句詩記得十分的清楚。一年春事都有幾?難得今兒春光明媚,陛下萬不可辜負。”
這臺階遞的夠明顯了,李承宣終于點了點頭,起身站起。
“既如此,朕便出去走走。”
周敬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往殿外走。
走不上幾步,又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語聲。
周敬偷眼觑着李承宣面上的神情,又适時的抛出了另一道臺階。
“想是皇後和公主還在前面放紙鳶,陛下可要過去觀看?”
李承宣腳步微頓。
片刻之後他複又擡腳繼續往前走。
倒是确實往太極殿的方向去了,但是出于周敬的意料之外,他只是站在高高的丹樨一側,并未再往前走一步。
這個位置位于大殿側面,能将前面的整個廣場一覽無餘,但是因着有大殿遮擋,所以廣場上的人并不能看到這裏。
周敬有點兒鬧不明白了。
依着今早的情形來看,陛下和皇後的關系分明較上次緩和了不少,剛剛陛下得知皇後在此處放紙鳶也是想來看的,可怎麽現在到了這裏陛下卻停下不走了?
周敬也不敢問,手執拂塵靜靜的站在李承宣身後。
片刻之後,他聽到李承宣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位女子是誰?”
周敬知道他問的是正在和宋瑾寧說話的那個。忙仔細看了兩眼,然後回道:“想是福王妃。”
“福王妃?”李承宣面上沒什麽表情,“她時常進宮?”
“是。”
周敬恭聲作答,“魏太妃身子常有不适,便會時常喚福王妃進宮侍疾。”
李承宣輕哼一聲。
魏太妃的身子骨不說壯的跟牛一樣,但也絕對是康健,怎麽會身子常有不适?別是借這福王妃能自由進出宮廷,借機傳遞什麽消息罷?
就吩咐周敬:“送個人去魏太妃身邊伺候。”
周敬心領神會,忙應了一聲是。
李承宣又看了一會,轉身往回走。
宋瑾寧看着那樣懶散,只對吃感興趣的一個人,沒想到竟然會出來放紙鳶。
至于她剛剛笑起來時一副明媚燦爛的模樣......
哼,也只能說是不醜罷了。
李承宣唇角微彎,腳步輕快。
江婉秋此刻的腳步卻甚是沉重。
她其實很不想進宮。
因為每次進宮,必不可免的就要去拜見魏太妃。而每次見到魏太妃,總不可避免的會受她各種嘲諷的話。
但即便她走的再慢,魏太妃的宮殿也近在眼前了。
江婉秋看着面前的宮門,深吸一口氣,擡腳跨過了門檻。
魏太妃正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有個宮婢手握了美人錘跪在榻前力道輕柔的給她捶腿。
“還沒有過來麽?”
是魏太妃在說話,帶着些微怒氣,“松枝,你說,她近來對我這個婆婆是不是越來越不尊敬了?”
她喚着松枝的這個人,是當年她進宮時從娘家帶過來的侍婢,甚得她信任。
現在松枝就站在榻旁。穿一件豆青色領口繡迎春花的半臂,長臉,高顴骨,面相看着很有幾分兇巴巴。
這個松枝旁的不行,挑撥第一名。巴不得世間大亂,她好在一旁看熱鬧。
當下就順着魏太妃的話往下說。
“可不是。奴婢瞧着咱們這位王妃的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做姑娘的時候就仗着自己有才名在外,眼裏能瞧得上誰?奴婢可聽得說了,那會兒先帝賜婚的時候,咱們這位王妃其實心裏是不願意的,在家裏哭鬧了好幾場,說是什麽她從小兒琴棋書畫皆是一等一的好,怎麽着也得嫁個才學相貌俱佳的良人,可怎麽就偏偏要嫁給福王呢。娘娘你聽她這意思,分明咱們家王爺不是她心裏的良人呢。”
這話一出,魏太妃還能忍?
鼻中輕哼一聲,她睜開雙眼。
“她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個沒有實權侯爺的女兒罷了,能嫁給我兒那是她祖墳上冒青煙。就這她還不知足,竟然敢瞧不上我兒?我呸!會琴棋書畫了不起?那秦樓楚館裏的姑娘,哪一個不會琴棋書畫?”
越說越氣。
給她捶腿的宮婢想必也是吓着了,手頭上一時沒掌控好力道,捶的重了些,被魏太妃借機撒氣,直接一腳将她踹翻在地。
“連你這賤婢伺候我也不用心了?”
罵了一句之後,她叫松枝,“将她拉到院子裏跪着。”
松枝應了一聲,拽着那宮婢的胳膊就往外拉。
可巧剛出了殿門就看到江婉秋正帶着侍婢走進院子裏來。忙扭頭朝殿裏通報了一聲:“娘娘,王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