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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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半個時辰之前,就已從睿親王府回到平戎宮。想起寝宮的桓越,他便起了逗弄他的念頭,反正無聊,不如去做點更有趣的事。他走進宮,發現侍從居然都在外面候着,這才想起前幾天自己的下的命令。示意他們不要出聲,慕容猊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麽心态驅使他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

結果,他本來準備推門的手,在重璟的那一問之下,停了下來。

是的,他也有同樣的疑惑。他不明白,雖然可以隐約猜出一點,卻無法拿那個說服自己。

如果說當初向慕容慬要他的時候,是桓越與大師兄相似的身影勾起了他的回憶,讓一向不願意多事的他起了憐惜之情。他可以為了需要,完美的演出那個冷酷無情的帝王,卻在那個微醉的夜晚,讓不忍之情成為了他做一件事的理由。

至于賜名重華,是他唯一能夠幫他做的。貼身十七衛,跟随他整整八年,是他在這個世界中最信任的人。他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委屈了桓越。至于後來為什麽要有那樣的舉動,則是他深深思慮下的選擇。他打從心底,是不願意的,然而這種話,他無法對任何人說。

眼前,桓越跪在那裏,頭深深垂頭,露出脖頸,請求責罰。

呵呵……他怎麽能?!!他怎麽能忘記,這裏……根本就不是他的那個世界。這種在二十一世紀看來是奇恥大辱的行為,這個世界的人,卻會毫不猶豫的去做。他……

慕容猊冷冷的看着桓越,似乎怒氣已經将他的理智全都吞噬。

“主子!!請你看在屬下的面子上,饒過重華這一次!!!”角落裏的重璟終于忍不住了,撲通一聲也跪到那裏。主子那樣的神情他見過,那是在氣極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神情。上次,桓越惹怒了主子,結果後來那身傷實在是慘不忍睹。這次……他不敢去想象,只是寄希望于慕容猊還能存在一絲理智。

重璟的話,宛如一道晴天霹雷,從頭頂,直到腳底,瞬間,擊醒了慕容猊。

八年裏,他自認,從未對他們有過任何不尊重的舉動。他做每件事,都會顧及他們;他下每個命令,都會事先考慮過各方面因素;就連平日裏說話,他也注意不要去用那些帶有等級性質的詞語。他們剛開始還會有些抗拒,可到最後,漸漸的,好像也習慣了。可直到剛才他才發現,他原來引以為豪的對他們的尊重,不過是自我滿足下的産物。

那個耳光,他是以慕容猊這個人的身份去打的。

而在桓越和重璟眼裏,那個耳光,卻是以皇帝和主人的身份打的。

他希望的回答是桓越的反擊,破口大罵還是拳打腳踢,都無所謂。畢竟,在二十一世紀,那是最應該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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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眼下,兩個人的跪倒。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猊突然狂笑出聲,笑聲回蕩在寝宮內,帶出說不出的凄涼。

重璟驚呼:“主子!”

“呵呵……我真笨……真是笨到家了……”

他喃喃自語着,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兩人一眼,轉身,大笑着出了宮殿。

他一直将自己當作那個世界的韓逍,卻忘了,在這裏,他只是慕容猊而已。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不再是那個數度奪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被人稱為“影帝”的韓逍,現在的他,只是弑兄殺弟終登帝位的燕國明宣帝。

他怎麽會忘掉呢?

慕容猊躺在草地上,頭枕在雙手上,望着萬裏晴空,心下一片慘然。

明明八年前就下定決心,永遠抛棄韓逍的軟弱,哪怕要去演一個帝王,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沒想到,他還是如此天真。天真到以為他們會懂自己的。

“哈哈……果然好笑……”慕容猊輕笑出聲。他不怕現在的樣子被人看到 ,這個地方,在偌大的皇宮裏可是隐秘的很,除了暗衛們,是不會有人來的。

拔下一根草,他叼在嘴裏,久違的動作帶來令人愉快的舒适感,也稍稍減弱了剛才他所遭受的巨大打擊所帶來的痛苦。

韓逍,曾經那樣熟悉的名字 ,如今卻如此陌生。八年的時間,就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他只是個半途混進的西貝貨。慕容猊,早在八年前,掉下懸崖後就已魂歸西天。而占據了他身體的,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名叫韓逍的孤魂。

“桓越……”他喃喃的道,對那個剛才被他那樣傷害的人道歉。随後想到桓越跪下的身影,不禁苦笑,就算他當面道歉,怕是他也不會聽進去吧。

“主子。”

腳步聲傳來,一個黑衣人出現在慕容猊的面前。

“重印。”他叫道,從地上坐了起來,順着對方奇怪的眼神,他才注意到依然叼在嘴裏的草根,于是急忙吐出來。

“是,主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重印問道,有些疑惑。

這個地方,是宮中暗衛們平日裏休息訓練的地方。雖說位居宮中,但是連慕容慬也不知道,更何況其他人。當年慕容猊接管先帝手下的這股力量時,曾經對此地的地理位置提出過質疑。然而當他多方查探,并親自驗證過幾次後,給這個地方下了就算是一只鳥也飛不進的評語。

重印今天沒有護衛在慕容猊身邊,自然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因此當他看到一向深不可測似乎無論什麽事情都難不到他的主子臉上那種似乎可以叫做脆弱的表情時,那種驚異可想而知。

“随便轉轉的。”

随便轉轉能轉到這裏?重印很想對慕容猊明顯的謊言反問,然而只是想想而已。

“……”重印單腿跪地,不再說話。

“唉。”慕容猊輕嘆了口氣,站起來走過去,撫起半跪的人,“陪我聊聊天吧!”

“……是。”

說是聊天,兩人之間半天卻沒有一句話。慕容猊最後又拉着重印坐到了地上,然後便一人開始沉思。重印在一邊,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重印,你恨我嗎?”

慕容猊突然出聲問道。

重印微微一怔,半天沒反應過來,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眼前的人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屬下怎麽會恨主子。”

想了半天,他這樣回了一句。

“是麽?”慕容猊淡淡道,仰頭看着天,微風拂亂了他的發,“這樣啊……”

重印側頭偷偷看着坐在那裏,注意力卻似乎已經飛向天際的慕容猊,心裏泛上一絲苦澀。

“那六年前呢?”

明明是虛無缥缈的短短一句,卻猛地将沉浸在情緒裏的重印驚醒。

“屬下不敢!!”

他立刻跪倒,沒有看見慕容猊眼裏一閃而過的痛苦。

六年前,正是先帝駕崩不久,朝中大亂,國內人人自危的時刻。那時他還不是皇帝。重印跟着他也剛滿兩年。他清楚的記得,在藥物的控制下,他是如何殘暴如何無情的,□了眼前之人的。六年來,重印異常順從的态度,幾乎讓他忘記了,當初他們之間的肉體關系,是如何開始的了。

而桓越剛才的那句話,突然驚起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重印,說實話。”慕容猊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動靜,“我不相信,你當時沒有恨過我。”

“……”

重印看着坐在那裏,然而早些時間他所見到的脆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的慕容猊,艱難的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說吧。”

六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滾,他刻意去遺忘的,終究沒有忘記。

一咬牙,他終于開口。

聲音極低,慕容猊卻聽得一清二楚。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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