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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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裏,慕容慬吩咐着唐墨一些事情。他人已多天不在朝中,雖有暗衛們的密折,有些事卻還得借助他在朝堂之上的眼線才得以周全。
唐墨跟随他多年,現已是右羽林軍大将軍,可謂是身居要職。難得的是,此人能力不俗控制起來卻不算難,加上忠心耿耿,算得上瑞親王慕容慬放在明宣帝身旁的一顆重要棋子。而慕容猊對唐墨的器重,那可是舉朝上下,都出了名的。
“何充既已被殺,不管如何,左右金吾衛的上将軍,大将軍之職,都要是我們的人才是。”
慕容慬輕輕叩擊着白玉圓桌的邊緣,思索道。
“可……眼下看來,王爺,有資格有機會的人,我實在找不出來。”
唐墨苦笑道:“再說左右金吾衛職責重大,皇上也定不會随便定之。”
“……說到禁軍裏的人……”慕容慬皺眉,略一陳頓,“唐墨,本王記得你有個弟弟,好像也在宮中當差。”
“是,三弟唐時,目前任職左千牛衛中郎将。”唐墨回道,而後終是察覺了慕容慬的意圖,“您是說……他?”
“怎麽?不行?”慕容慬反問,言下之意顯而易見。他挑眉輕笑的動作和慕容猊如出一轍,瞬間看得唐墨心驚肉跳。
“不是不行,只是……三弟的性子……”想到自家弟弟的性子,恐怕沒有人比他更為清楚,那實在不是适合摻進陰謀的類型。
“唐時呵……真是不錯的人選……”慕容慬的輕笑持續了下來,像才剛剛發現自己身下的人一般,他将注意力轉到那裏,一把将人扯到自己懷中,接着親昵的挑起對方的下巴,暧昧的笑道,“還是說,唐大将軍,連這點能耐都沒有嗎?”
“小林子,這玉如意看起來滿特別的……”
慕容猊坐在窗下的小榻上,停了撫琴的動作,并沒有怪罪擾了他清淨的太監,反而态度很好的問道。
小林子躬着身,垂首,用谄笑來掩蓋自己內心小小的不安:“陛下聖明,這是瀚海州産的三鑲白玉如意,是以紫檀等材料作柄,您看看它的柄首,還有腰、尾……均作橢圓,上面嵌鑲的這些玉飾,多種材質……真是珠聯璧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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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猊哦了一聲,當下從榻上起身,舍了那焦尾古琴,轉而欣賞起眼前的白玉如意來了。
短短一小會過後,他笑了:“東西是好東西,如妃這次看來還是下了些心思的……”
手捧如意的小林子聽到如妃那連個字,當場臉色變得鐵青,手也開始顫抖。他受了如妃的好處,自然要借這十分珍貴的東西來替它的主人美言幾句。眼下他鐵青了臉的原因,不在這稍顯突兀的禮物,皇帝後妃之間互送禮物是很平常的事。而在于他還未開口,就從慕容猊口中吐出的,本應由他說出的如妃二字。
“……陛下聖明、聖明……如妃的哥哥幾日前才從瀚海州回京,說是聽說陛下喜愛玉如意,特地差人将這機緣巧合之下才得到的如意送進宮來……”
慕容猊挑眉:“哦,難得他有這份心。如意很不錯,告訴如妃,朕很喜歡。”
玉如意算不上珍稀,但産自那路途艱難的瀚海州,且是最名貴最難得的三鑲如意,可真是天價也買不到的東西。機緣巧合這幾字,倒用得貼切。
不過他喜愛不喜愛玉如意,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妃的哥哥,當朝三品大員,在試圖用一些東西,喚起皇帝對自己妹妹的一絲絲注意力。
小林子聽聞眼前之人的回答,當下堆起了笑容:“奴才這就去!”
他剛準備退下,就聽到身後人說道:“等等!!小六很喜歡這些古董玉器,先把這如意給瑞親王送去!!”
欲走的腳停了下來,小林子轉了個身,應道:“奴才遵命,奴才這就去瑞親王府!!”
這幾日,他陸陸續續,以各種名義給了慕容慬各種賞賜。時至今日,他都懶得再去找送東西的名義裏,直接開口,命令就好。他清楚那些暗中流竄的流言,完全如他所想的一樣,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慕容猊又坐回榻上,手又撫上了古琴,于是,繞着從角落裏的金獅雕爐散出的袅袅輕煙,琴音又開始在室內回響。
直到突然出現在角落裏的黑影發出的聲音打斷琴音為止。
“主子。”
慕容猊頭也不擡,琴音雖停了,他還好似沒有從另一個世界回過神來,凝結在琴弦上的目光,沉靜而深邃。
“青衛們已成功完成命令。”
“聽主子的吩咐,趙公子被屬下們安置在‘寧水閣’。另外,除了幾處小傷之外,趙公子基本算得上‘毫發無傷’。”
黑衣人毫無起伏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彙報着慕容猊現下最為關心的事情。
短短兩句話,慕容猊已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欣喜的聲音無須質疑:“幹得好!!這次定要好好慰勞慰勞青衛們!!”
黑衣人保持着半跪低首的姿勢,在陰影中,偷偷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人,然後快速的再次垂首:“屬下告退。”
“等一下!”快速回複過來的慕容猊皺眉,“有血的味道……重印,你受傷了?”
正欲退下的重印動了一下,才吐出幾個字,算作回答:“……小傷……謝主子關心,……屬下告退……”
完全沒有聽到後半句的人繼續:“小傷?哪來的傷?上次見你不是還好好的麽?”
“是屬下不小心……”
“廢話!你要小心能受傷?”
幾日不見,再次看到重印,卻是個帶傷的重印,剛剛的喜悅也漸漸的被得知這個事實後所冒出的異樣情緒所替代。
他有點生氣,不是明明告訴重黎,讓眼前的人好好閑好好吃好好睡上幾日的,那現下空氣裏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又是怎麽回事?
慕容猊繼續:“不當值的這幾天時間,可不是讓你用來不小心受傷用的!!”
“……”
重印保持着姿勢,同時也保持着沉默。
“說吧,到底哪來得傷?”
如同重印的沉默,慕容猊一如既往的執着,沒有得到答案之前,他從不會放棄,也絕不放棄。
“……”重印低了低頭,還是不開口。
“不說?容易!重嚴!!”
“是!!”
從窗外快速竄進然後跪倒在地的重嚴響亮的答道。
“把重黎給我叫來,我有些事想要問他。”
“知道了。”
已是從三丈之外傳來的回答。
慕容猊不再理角落裏的人,又開始自顧自的彈琴。
他的琴技,算不上優秀,只是平平而已。但是一首初級水準的花飛蝶舞,能被人彈成眼下的樣子,也算一種本事。
他的琴音忽而細膩柔軟,忽而殺氣騰騰,如此反複幾次之後,開始長久的在殺氣騰騰上停留,直聽得另一個人冷汗涔涔。
“啪!”
琴弦斷落,裂帛之聲。
“啪!!”
接着就是一聲重響,那把焦尾古琴已被人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說!!”
“……”
回應他的,只有滿室的沉默。
慕容猊冷着一張臉,表情可算得上猙獰:“這幾天之內的事情,不外乎那幾件。而其中時間地點對得上的,再加上能讓你負傷這個條件……如果我沒猜錯,你這次……是不是私自,和青衛們一起行動了?”
說是疑問,卻是肯定的語氣,幾乎不需要質疑,話才出口,光從對方的态度,他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
重印除了剛開始的那幾句話,剩下的時間裏,無論他如何動作,都以他最讨厭的沉默來應對。
他本想克制自己的脾氣,卻再次以無奈告終。一想到那莫名奇妙出現在重印身上的傷口,他就止不住破口大罵那傷了重印的人。韓逍護短,素來是出了名的。這點是無論如何掩飾,也無論如何時空變換,都不可能消失的東西。
“重黎!我說得對還是不對?”
這句話,卻是對推門而入的重黎所說。
“是事實。”
簡短的話語,平穩的語調。
“主子你說趙永珑務必毫發無傷,所以青衛們一時奈何不了他,若非重印出手,這次任務青衛們恐怕會失敗。”
“你的意思是,重印有功了?”
慕容猊走到重黎面前,冷道。
“是。将功抵過,主子聖明。”
重黎淡道,永遠的冰山表情。
聽着重黎的話,慕容猊看着依然半跪在那裏的重印。
他的腦海中,突然有重重交疊在一起的圖像飛速湧入。
就像被紮了孔的氣球,瞬間,他那瀕臨爆發邊緣的怒氣,就像來時那般突然,瞬間消失了一半,而剩下的另一半,是找不到發洩口,只能自己憋着生難受的氣。
是的,為他的命令所受傷,即使是私自行動,責任也從來不在于執行命令的人,只在于下命令的人。
半晌,他嘆氣:
“重黎,你說的不錯。”
接着,他轉身,對着重印,開口:
“重印,你是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