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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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慢慢從黑暗中現身,世界又重新漸漸有了光亮。晨鳥開始在樹間鳴叫,露水滑下翠綠的枝葉,又是一日清晨。
層層院落之中,有一扇門在這微微清冷的清晨裏發出咯吱一聲,從中走出一個一身錦衣的青年。青年似乎被滿園的陽光微微刺了雙眼,腳步也不自覺的滞了一滞。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年紀稍長的青年,見此問了句:“怎麽了,三弟?”
唐時搖搖頭,朝唐墨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無事。只是陽光有點晃眼。”
随後出來的三五人聽聞心有戚戚焉的笑笑,他們這些人或是慕容慬的心腹,或是安排在朝中的棋子,雖同為一人效力,然而彼此私交并不深,眼下簡短的低聲交談幾句後,也就各自散了。
唐墨眸色沉了沉,卻只是沉默着跟在唐時身旁,當衆人已經離去,只剩下自己與唐時二人時,才低低開了口:“三弟,剛才王爺交代的事,為兄知道你心下并不樂意,但此事關乎唐家沉浮,容不得你我一點疏忽。”
唐時早知他有話對自己說,內容也如自己所料,當下收了笑容:“大哥說笑了,這等大事,小弟就算再不樂意,也不會意氣用事。小弟還有事去忙,就不作陪,先走了。”說罷,先行離去。
唐墨站在原地,望着那挺拔瘦削的身影漸漸消失,心頭的擔憂與歉意又浮了上來。他與唐時,雖非一母所出,感情卻勝過親兄弟太多。他知唐時性子,所以從一開始,就未打算讓他與慕容慬牽扯太多,然而,卻未料到,慕容慬不知何故竟然親自指名,因此,他只能出言說服。但不能否認的是,他心裏一直隐約藏着一分希冀,希冀自己最重視的人可以支持肯定自己。但是,當唐時出乎意料的答應效力慕容慬後,他的心頭卻一直被歉意所纏繞。
想到這裏,唐墨不由長嘆一口氣。
在長廊間穿梭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
唐時停下腳步,擡頭向天空看去,蔥郁的枝葉交錯與翹起的檐角映襯的晴空下,一個黑點正在快速接近,距離漸漸近了,原來是一只飛隼。
那飛隼見到唐時,發出陣陣叫聲,最終停在唐時肩上。
唐時拿出幾粒東西喂了飛隼,眉頭卻輕輕蹙了起來,這只飛隼是慕容猊之前交給他的,平日裏都自行捕食,此刻出現,卻是對他來說十分重要之事的征兆。
——陛下,這麽長時間的不動聲色後,終于下令……
唐時心中一動,耳邊是飛隼輕聲的叫聲,回過神來,只見那飛隼暗褐色的眼珠正盯着他,見他終于注意到自己,嘴中又發出一聲輕快的叫聲,刷的一展長翅,已朝高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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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時急忙運功縱身,他輕功極好,因此跟在那飛隼身後,竟未落太遠,一路上隐匿着行跡施展輕功,不過一會,已跟着飛隼來到一處園林深處。
飛隼停下,安靜的立在一棵大樹枝頭,唐時屏息藏在枝葉間,視線凝在一處。
天還未亮的時候,桓越就被人帶離了密室。在他離開之前,慕容猊又細細叮囑了不知多少句,才将他交給出現在密室裏的侍衛。平日負責慕容猊生活起居瑣事的暗衛只道是燕帝舍不得桓越的短暫離開,卻又哪曾想到,接下幾日突然出現變故的緣由,不知有多少都來自那沉默着立在一旁的桓越。
被人前後壓着出了密道,桓越知道今時今日,在自家主子眼中,他作為暗衛,早已失去價值,更明白若非慕容猊,自己早就沒了性命。
清晨的陽光射在臉上,入目皆是争芳鬥豔的奇花異草,一陣微風吹過,揚起桓越的幾縷黑發,沉默着的側面,在柔和的光線中,堅毅的輪廓隐約有了幾分柔軟,不再是之前完全的冷峻與無情。
幾人在園中匆匆行走,突然桓越頓了腳步,帶頭的侍衛回過頭來,冷聲道:“快走,別愣神!”
然而桓越只是緩緩看向他,眼中出現一絲歉意,低低說了聲“得罪”,身形一閃,下一刻已出現那帶頭侍衛的身後,一掌便朝後心拍去。掌風淩厲,來勢突然,那人來不及反應,就已跌飛在花叢之中。
剩下的幾人即刻反應過來,紛紛抽出兵器,其中一人揮手,幾人迅速合圍成一個圓圈,将桓越圍在中間,從四面八方,向中間攻去。
曾經一度,燕帝獨寵一男子的謠言鬧的滿宮沸沸揚揚,唐時借着近衛的身份,在前後也見過桓越不少次,因此一看到圈中那人,便已認出桓越的身份。
只是不知,眼下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他藏身在暗處,看着桓越以一己之力和幾人纏鬥,心下暗暗計較。
沒有人會想到,暗衛會違抗主子的命令,桓越一人連擊二人,憑借的就是這種意識下的出其不意。他雖武功高于幾人,奈何對方人數太多,且時間拖的越久,對他也就越不利。黑眸一沉,桓越招式一變,掌風向一人掠去。
慘叫聲響起,那人被擊飛。其餘人卻仿佛未受一點影響,立刻又緊了包圍圈。頓時桓越吃緊,不過一會,身上已帶了傷。尤其右臂,傷勢最為嚴重,血不停的湧出,一會已透了附近的衣衫。
突然,一直靜立在枝頭的飛隼突然尖聲歷叫幾聲,急速朝幾人的方向飛去。
衆人皆被這突如起來的尖叫聲驚吓了一跳,攻擊也就遲滞了幾瞬,然而這對桓來說已經足夠。
待到衆人回過神來,桓越已突出包圍圈。
“追!”為首一人高喊,“去通知主子!!”
話音剛落,侍衛們已分成兩撥,應聲躍出,一撥朝桓越追去,剩下的一人向慕容慬所在的地方奔去。
唐時眉毛一挑,從樹上現身,在那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裏,微微抿起了笑容。
紛雜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越來越近,桓越的步子卻愈來愈重,右臂傷口鮮血不斷的湧出,失血量的逐漸增多,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然而追兵依然。
眼前一黑,桓越腳下一個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卻在一下瞬被人扶住了身體。
猛地一顫,桓越擡眼看過去。
入目的是一張俊秀儒雅的面孔,此刻上面帶着淡淡的笑意,明明看上去是不具任何攻擊力的翩翩佳公子,卻讓桓越胸口一陣堵塞。
“你……!”他話未完全出口,一雙長眸裏卻洩出幾絲絕望。
“噓!不要說話!”唐時做出噤聲的手勢,又四處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輕道,“跟我來。”
唐時看起來沒有任何惡意,桓越雖滿腹疑問,卻還是依言跟在唐時身後,由他帶着閃身進了一處隐蔽的院落躲藏起來。
唐時撕下自己裏衣一角,又從身上拿了些金瘡藥上倒了去,最後替他用力紮在胳膊上的傷處。
桓越抿着唇,雙眼直直看着唐時。
唐時做完一切,剛欲開口說些什麽,腳步聲已到院門口,卻是那幾個侍衛追了過來。
他臉色微變,面色頓時嚴肅起來,深深看了桓越一眼,起身整了整衣服,朝外走去。
待打發走那些人,唐時又走進院子,那裏,桓越正從藏身的地方朝他走來。
“為什麽幫我?!”
清冷低沉的嗓音,微含着幾絲殺意。
唐時看他一眼,指指自己肩上,那裏,一只背部呈青黑色,尾尖白色的飛隼靜靜停伫:“它的主意。”
“它?”桓越不敢置信,一只飛隼的主意……
唐時點點頭,随後無害的一笑,試圖緩解桓越身上的戒備:“之前你見過陛下吧!陛下給了你什麽?”
桓越一怔,從懷中拿出一個制作精美,散發出獨特香味的香囊。那香味極淡,不留意根本不會注意到,一旁的飛隼聞到香味,吱吱喳喳的又叫了起來。
唐時用手撫着飛隼的背部,目光凝結在香囊之上,他是近衛,日常侍候帝王左右,一看便知那是慕容猊貼身的東西:“陛下吩咐了什麽?”
桓越沉默着搖搖頭,見唐時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只能淡淡開了口:“陛下只說,讓我帶了它,說是自有人帶我離開。”
帶他離開?唐時顯然并不知道慕容慬的命令,然而他是極聰明的人,略微一思索,已大概猜測了幾分:“王爺要殺你?”
桓越沒說話,只是将香囊拿在手裏,遞給唐時:“唐三公子,剛才的事多謝了。我先走一步!”
說完雙手抱拳,一示意,已疾步朝院口走了。
唐時手裏拿着香囊,目光盯着桓越離去的方向,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