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九
等人一走,?月白就喪氣地板下臉,他娘焦心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自己一人回來了?”
作為母親還是更了解自己孩子一點,剛才小白一回來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事,?登時就沒心情和朱嬸子八卦了。
月白扁扁嘴:“別提了。娘,快把我扶進去,?我快痛死了。”
尾椎骨還是痛,?月白只好趴在床上,?他娘看他這般模樣,黑着臉問:“他打你了?”
“打我倒是沒有,他不敢,?這是路上被人撞的。不過娘,我在那個家過得一點都不開心。”月白抽了抽鼻子,本來之前一想到要回家找娘主持公道還哭了好幾次呢,結果路上被人撞哭,?哭夠了之後,現在簡直像是在說別人家的八卦一樣,?根本沒心情哭了。
月白一邊咔擦咔嚓的啃着自家種的新鮮黃瓜,一邊向母親倒着苦水。他邊說邊吃,?等到說完了,一根黃瓜也被他啃完了。
聽完後,?他娘道:“嗐,?我當多大點事呢。”
月白道:“這還不大麽,我都不想和他過了。”
他娘神秘一笑:“你知道這麽多年為什麽你爹一直聽我的嗎?”
月白:“為什麽?”
“其實之前我也和你一樣,剛嫁進來束手束腳,什麽都不敢說,什麽都不敢碰,後來發現你奶奶每天都針對我,?不止給我安排些又苦又累的活,還總是在你爹面前說我不幹活。”
月白從小就沒有奶奶的記憶,但偶爾從父母的講述中還以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後來呢?”
“後來我就和她鬥智鬥勇啊!她不是總說我壞話嗎?那我不壞白不壞。她說我不幹活,我還就偏不幹了,等到你爹快要回來時我再去幹,再在他面前表現一番我的勞累,時間久了,他也覺得每天在他面前告我狀的你奶太小心眼了,同時我也在街坊四鄰面前打好關系,故意在他們面前給你奶送些好東西,讓大家都知道我是個孝順的人,就算她在外人面前說我壞話也不會有幾個人信了。”
月白聽得眼睛都亮了,比了一個大拇指:“高,娘真是高!”
“你這點小手段啊,還嫩着呢。早知道在你出嫁前就多教教你了,瞧這段時間小臉瘦的,下巴都尖了。”月氏心疼道。
“嘿嘿,那我要吃娘做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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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馬上就讓你爹買去。”
下午,太陽低斜,清風吹拂,一陣一陣的風從山頂上蕩下來,月白在家裏趴了一下午,身子早就僵了,于是和母親一起出了門。
從山上吹下來的風向來是比較舒适的,像情人的手在溫柔地撫摸,走了一圈,月白卻發現了有些陌生,他指着一個方向問:“娘,那是哪裏?怎麽起的這麽高?”
“是鄭家。啧,你還別說,當初是不是娘棒打鴛鴦了?”想起鄭成安那人為了兒子連命都不要的情深義重,再看着短短時間就恍若翻天覆地般改變的鄭家,她對着兒子打趣道。
“早知道他那麽會賺錢把你嫁給他不也挺好的。”
“鄭成安?他竟然能蓋起那樣的房子?”吃驚過後,他聽到娘的話,趕緊搖頭,“我才不喜歡他呢,上回他在縣城裏竟然還兇我,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就讓他和醜哥兒過一輩子吧,最好生的孩子也是個小醜哥兒。”
原本月白是有些不忿的,覺得自己高傲一生,怎麽可能嫁人了過得還沒有在村子裏好,于是拼命想要在別人身上展現魅力,找到熟悉的被追逐被豔羨的感覺,結果卻被鄭成安無情地拒絕,那時他确實心情暴戾,恨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連帶着也把他恨上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經過母親的開導,他心中妙計叢生,鬥志滿滿,一心只想着如何回去和他那個婆婆鬥智鬥勇。
不過聽着母親不斷在自己耳邊說他那個房蓋得多好看,家裏掙了多少錢他也很不舒服,正打算眼不見為淨繞着他家走呢,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吵鬧的聲音。
“發生什麽了?”
月氏大概一瞅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估計又是老耿鬧事吧,中午在鄭家吃席的時候喝了不少酒,聽說最後都是被人擡回去的。”
月白撇了撇嘴,有些不滿地說:“活該!”
喬雲的遭遇作為容易遇到同樣處境的月氏來說還是很能共情的,她嘆了口氣道:“他也是個可憐人。”
“有什麽好可憐的。”月白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別人說他可憐,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可憐人,覺得遇見這種事也不過是命運使然,仿佛只要有了這句可憐,他就能咬着這兩個字啃完這輩子,“他既不會讨好丈夫,又不敢反抗壓制住他,還不都是自己作的。要是我,哼,肯定讓他見不了明天的太陽。”
月白沐浴在暖風中,寬大的衣袖随着微風吹拂,整個人被餘晖鍍上一層紅金似的光,說起這句話時他整個人神采昂揚,眉眼生動極了。
其實這樣的話在他們這裏算是出格的,尤其他作為一個雙兒,身為母親,聽到兒子說出這樣的話本該斥責,教他安分守己,學會“認命”,可她卻不想這樣,這是她千嬌百寵着長大的孩子,憑什麽成了親就要受別人的欺負呢,她貨真價實地為他這樣想而高興着,然後笑着摸摸他的頭說:“好!我兒真厲害!”
耿家。
鄭成安在家中剛把滿地狼藉收拾得幹幹淨淨,就聽到了隔壁傳來了異樣的聲響,頓時就直起身,找到熟悉的家夥出去了一趟,流程已經熟悉,甚至連棍棒所使的力道都游刃有餘,他熟稔地将人敲了一頓打包纏好,就見耿夫郎垂着頭低聲說了句:“謝謝。”
鄭成安皺了皺眉道:“你謝我也沒什麽用啊,我們總有看顧不到的地方,你……”
為什麽不和離呢?鄭成安咽下了這句話,他不該對耿夫郎有這麽高的要求,這裏雖容許和離者,但世人的議論和風言風語會跟着一輩子的,時代造就了他的軟弱,他豈能再跟着苛責這個不幸的人。
“你好好顧着冬兒吧。”
鄭成安帶着家夥轉身離去,耿夫郎擡起那雙枯槁無波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眼皮無助地顫抖了兩下,最終默默垂了下去,他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若是和離,耿老漢不會同意,他的娘家更不會同意,到時村人的議論更會把他架在火上兩面煎熬。
自請下堂就更不行了,且不說他未犯七出之條,耿老漢不能毫無緣由的休妻,若是被休離去,他就會被死死釘在家族的恥辱柱上,阿娘不會讓他回家,況且家裏還有哥哥,他們怎能忍受得了異樣的眼光,更別提當初本就是他們拼命想把自己這個累贅甩給耿老漢的,說不定回了家,連現在的日子都過不了。
可現在的日子……耿夫郎環顧一周,忍不住雙手捂住臉,心如死灰癱坐在地。
他在心裏不停地埋怨,怨着這個怨着那個,一會兒想自己要是不嫁過來就好了,一會兒又想自己要能像別的婆娘那麽潑辣就好了,一會兒又想爹娘多相看幾處人家就好了,一會兒又想哥哥嫂嫂不嫌他是個累贅就好了……想着想着,他心底突地升起一個惡毒的念頭,光是想想就讓他瑟瑟發抖,卻一想到帶來的後果又忍不住眉目舒展,甚至每根頭發絲都寫着高興。
要是……要是他能死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