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錯身
公儀疏岚含笑看着她, 忍不住手癢捏捏她肉乎乎的耳垂,見她巴掌大的小臉皺在一塊, 仍舊不失其可愛。
外面的雨聲滴滴答答, 一簾之隔的亭間卻安靜無聲。慕聽筠隐隐能聽見自個兒的心跳, 撲通撲通的一刻也不安穩。
計算時辰的蓮花底沙漏無聲無息的流逝, 腰間橫貫的手臂仍在, 她不自在的推了推他,語帶央求:“夫子。”
“嗯。”公儀疏岚裝作不懂, 擺弄起她發髻上的玉釵。
慕聽筠洩氣了,“夫子,你為何一定要娶我?”
“兜兒那麽好, 自然是愛慕你。”公儀疏岚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可面對她,卻是想也不想的說出口了。
他直白的言語顯然是讓慕聽筠驚住了, 過了幾息, 她雙頰緋色愈深,眼珠子轉了一圈後,方略微拘謹卻又好奇的問:“那,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公儀疏岚撫着她的青絲,笑而不答, 從何時開始的?他也記不清了,但他現在确定的是, 當初在夢裏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定然是懷中人。
“不理我……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慕聽筠也不知怎的, 心裏像吃了許多糖葫蘆那般甜蜜, 又有點不放心,整個人都如同在蕩秋千一般,是夠不着地面的不安穩。
公儀疏岚輕笑,“誰知道你這個小傻子何時鑽進夫子的心裏了。”
“……”
慕聽筠幹脆伏在他肩頭,讓他看不清自己的神色。會說情話的夫子,她壓根招架不住怎麽辦!
但她無法忽略心底甜甜的滋味,抿了抿唇,她試探地問:“那如果我不願意呢?”
“唔,約莫會先把你鎖在身邊,再等你慢慢願意吧。”聽出她的軟化,公儀疏岚神情越發柔和。
霸道的夫子!慕聽筠暗自腹謗,她蹭了蹭公儀疏岚的衣肩,軟聲道:“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先答應夫子吧。”
公儀疏岚手一頓,眼底浮現巨大的訝異和驚喜,他原以為還要等些時候,豈知她現在就親口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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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親吻她的額角,語氣飽含濃濃的笑意,“兜兒不匡夫子?嗯?”
“我慕聽筠說話,想來是算數的!”她還是害羞,始終埋在他頸項,就是不願意看他。
公儀疏岚也不在意,不住輕啄她的額發,許久後才餍足停下。
“那再喚聲‘晅哥’。”他輕輕搖晃着懷裏的可人兒。
慕聽筠羞得不行,還是小聲喚了聲,“晅哥。”
“沒聽清楚,再喚一聲。”公儀疏岚眉眼笑意逐漸擴深,全然瞧不出清冷的氣質。
“不喊了。”慕聽筠小耳朵都變得粉粉嫩嫩的,她似乎是羞不過,索性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口水印。
那力道對于公儀疏岚來說輕不可察,他眼睛裏的笑意如破冬冰後的春水,滿溢而出,揉揉她的耳垂,他終究忍不住朗聲大笑。
慕聽筠也不知怎麽想的,倏地捂住他的唇,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手心,癢癢的,使人也想跟着笑。
隔着幾丈遠的久安,目瞪口呆連口水流下來都不知曉。青雉不解的撓撓腦門,“哎,這誰在笑啊?我怎麽聽着聲音有些耳熟。”
“……我也想知道。”久安嘴上說的極為冷靜,心底卻在嘶吼:這誰啊居然敢學主子的語氣大笑一定是不想活了!對一定是他想的這樣肯定不會是主子笑的!
一刻後,慕聽诩過來接人,久安随主子将慕家兄妹送出府後,不時偷觑主子。
公儀疏岚在他瞄第二眼時就發覺了,“怎麽?”
“公子,您今兒個心情不錯?”久安小心翼翼地問。
公儀疏岚并不應答,只眉角輕揚,大步朝涼亭行去。當久安瞧見自家主子含情脈脈的看着石桌上一塊缺了一角的點糕時,渾身抖了抖,有些無法接受。
不過後來久安就發覺,讓他更難接受的還在往後,久而久之也就麻木罷了。
慕聽筠在前頭走,淺藍色的裙擺一晃一晃的,她甩着腰間的流蘇穗子,腳步輕快。慕聽诩看着她的背影,狹長的眼睛眯起,隐有所覺。
于是,當慕聽筠擺手與二哥哥告別要回院子裏時,慕聽诩驀然出聲問:“你應了公儀疏岚?”
“……什麽?應了什麽?”被冷不丁問了一句,慕聽筠吓得心髒一停,反應過來後立即裝作無知的模樣想蒙混過關。
慕聽诩卻并未追問,嘴角噙着莫名笑意,眼神輕飄飄的掃了眼妹妹,負手離開。
慕聽筠被他那看的冷飕飕的,慌忙提着裙裾跑進蓁姝閣。
“羅阿娘,我餓了!”
“哎,姑娘您慢些走。”
兩日後,慕聽筠收到一張帖子,上面明日邀她一同去崇福寺,落名是寧蘊。慕聽策彼時正在她那兒吃甜瓜,瞄了一眼後問:“你何時與襄寧鄉君有了來往?”
“見過兩次,挺投眼緣的,”慕聽筠将帖子放到一邊,湊過去說,“三哥哥那日得不得空?”
“不得空,那日是祈福日,百官須得去聖祭壇。”慕聽策用一把袖珍小刀将甜瓜切成一塊一塊的,挪到慕聽筠手邊。
慕聽筠這才想起來,明日後是祈福日,由皇上帶領百官于聖祭壇祈福,家裏設佛堂的家族,一般會在家中佛堂祈願,也會到寺廟去,而尋常百姓們則是紛紛到寺廟進香。這一日,也是寺廟香火最旺的時候。
她撐着下颌想了想,往年祈福日她做什麽來着?好像都是趁着娘沒空管她偷偷溜出去了,也就沒在祈福日去拜過佛。
真是罪過,她在心底默念,拿着帖子跑到小書房去寫回信。她一邊提筆在紙上寫畫,一邊喜滋滋的想:她現在也是有人嫁的姑娘了,總要跟佛祖許願,讓她的未來夫君平平安安,任她欺負才好。
剛想到‘欺負’這兒,慕聽筠腦海裏浮現出公儀疏岚似笑非笑的模樣,她手一抖,一團剛浸染的濃墨滴落在紙上,快速渲染開來。
這個願望,好像有點不現實?
次日,慕聽筠從睡夢中醒來,懶懶的擡手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聲音嬌嬌軟軟:“墨蕪。”
墨蕪應了聲,很快撩簾子進來了。因是初夏,天氣炎熱,慕聽筠只穿了薄薄的抹胸,露出肩膀大片如玉脂白膩的皮膚,和頸項間那條紅絲線玉墜,墨蕪無奈,忙扯過罩衫給她披上。
“姑娘,夜間涼,涼被又薄,您怎麽又這般睡?”墨蕪念叨着,将她今日要穿的衣物拿來。
慕聽筠渾不在意的晃了晃床簾垂下來的穗子,“這是我的閨房,無事無事。”
墨蕪嘆息,若是讓習嬷嬷瞧見,又會是一番教導,偏生姑娘總是不聽。
用完晝食後,慕聽筠帶着墨蕪和青雉出門,寧蘊已經在府門前等候着了。見人從朱紅大門內走出來,寧蘊收回望向公儀府牌匾的眼神,笑盈盈的走向慕聽筠。
“筠妹妹今兒穿得真好看。”她眼睛裏掠過一絲妒意,如同飛鳥掠過湖面,漣漪轉瞬即逝。
慕聽筠聽慣了這種話,嬉笑着應道:“慣常打扮罷了,寧姐姐才漂亮呢。”寧蘊到底長了她三歲,身材婀娜有致,就連寶和公主也比不上。
“好了好了,這話聽着別扭,快上來吧。”寧蘊不動聲色撇了撇馬車後的兩名護衛,親自扶着她上了馬車,才折向後面她的馬車。
她們上山的時辰不算早,崇福寺已有許多人,人來人往,青煙濃熾,在寺廟上空凝聚成煙雲。崇福寺不尊尊卑,講究先來後到,好不容易上完香的慕聽筠讓墨蕪和青雉随意去逛,酉時初在寺廟門前彙合。
因着天氣的原因,但凡有陰涼之處都有不少人,她和寧蘊在寺廟內轉了一圈,鼻尖已有薄薄汗珠,還是沒尋到落腳的地方。
寧蘊見她纖眉緊皺,提議道:“不然咱們莫要等暮間衆僧念經了,早早回去?”
慕聽筠搖搖頭,“好不容易上山一趟,總歸要聽了才好。”
她正望着熱氣蒸騰的地面愁眉不展,一灰衣僧人走過來,行禮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是要尋歇息的地兒?”
“正是。”寧蘊還禮,儀态優雅。
“恰好後院臨近後山的地方還有閑置,兩位女施主不妨往那兒去。”灰衣僧人道完就往別處去了。
慕聽筠還雲裏霧裏,她沒來過幾次,自然不知曉灰衣僧人說的地方在哪兒。
寧蘊已經擡步往後院去了,“筠妹妹?不走嗎?”
“寧姐姐知道方才那位師父說的地方?”
寧蘊手指一緊,面上淺笑道:“知道,前兩日我來過,也是在那兒歇腳的。”
慕聽筠不大記得路,随着寧蘊拐來拐去,果真在臨近後山護欄的地兒有一片清幽竹林,林下有一方桌,上放一壺茶和幾個杯盞。
有坐着的地兒,慕聽筠歡快的走過去,坐下後伸手倒了兩杯水,一杯推給寧蘊,自個兒捧着另一杯幾口喝完。
她‘砸吧砸吧’嘴,“還有點甜呢。”
“這水應當是山間清泉,入口清冽解渴。”寧蘊舉杯抿了一口,笑贊。
慕聽筠連連點頭,又歪水壺倒了一杯。
她喝水的空檔,寧蘊便與她說起一些有趣的事兒,慕聽筠聽得入神。然漸漸的,許是林間涼爽,竹葉飒飒,慕聽筠有些犯起困來,她打了個呵欠,趴在桌上,不知不覺酣睡過去。
寧蘊慢騰騰的倒了杯水,看着杯中清澈的水,她輕扯唇角,伸手捋過慕聽筠披散的一縷發絲,将那杯水緩緩倒在那縷墨發上。杯子很快空了,寧蘊一手支着下巴,似乎在欣賞自己的傑作,過了一會兒她又面露不滿意,轉到慕聽筠身邊,蹲下來,拿過她的裙擺,十指捏起發力,只聽細微的‘刺啦’聲過,那塊衣料從中分開。
足足大半個時辰後,慕聽筠才眨了眨眼睛,擡起頭來,肩上又酸又澀。她擡手揉了揉,看着寧蘊也趴在桌上。她頭一個反應是水有問題,剛将水壺挪過來看,寧蘊晃悠悠直起身來。
“筠妹妹,怎麽好好說話,你就睡了,看你睡的香,我也忍不住睡了一會兒。”寧蘊還沒等她說話,先開口說道。
慕聽筠恍然,忽然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傻,忙将水壺挪回去,幹笑道:“昨夜睡得晚了,這兒又涼快,就睡過去了。看看天色,到酉時了吧,估計聽不到念經了……”
“這倒沒什麽,既然天邊夕陽已出,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此時恰好是香客散去的時辰,山下停了不少馬車,寧蘊和慕聽筠剛到山腳下,一個小丫鬟就上前慌道:“姑娘,咱們的馬車車轍斷了。”
“什麽?這可如何是好?”寧蘊眉間染上幾分憂色。
慕聽筠晃晃她的衣袖,“無事,跟我一起吧,我使人先送你們回去。”
“那、那就勞煩筠妹妹了。”寧蘊不好意思的抿唇。
慕聽筠擺擺手說:“寧姐姐不必跟我客氣,快來吧。”
山下人越來越多,停放馬車牛車的地兒也擠擠撞撞,維持秩序的裏長也不知去了哪兒,一時之間竟然亂作一團。慕聽筠只覺馬車晃了幾下,卻紋絲不動,有些着急,還沒想扒馬車窗戶瞧一下,就被寧蘊婉言阻攔了。
她所不知的是,一輛與寧國公府相同的馬車從擠擠挨挨的馬車間駛離,被遮擋了視線,好不容易牽馬出來的護衛一見,忙翻身上馬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