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誣陷

許是老天尚不滿意沉悶燥熱的空氣, 天色再次迅速陰沉下來,雷聲轟然。未及一刻, 霧霭沉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壓郓城, 狂風漸起, 将悶熱一掃而空。

彼此慕聽筠正在鳥林園的葡萄藤架下, 她興致高是一回事, 然怕熱的天性是另一回事,還未到‘哭泉’, 她就已經熱得不行,原本嫩白的肌膚也曬出紅痕來,墨蕪急急忙忙再為她披上一層雲绫綢罩衫, 用傘遮的更嚴實了。

等到了鳥林園,她就賴在這兒不動了,葡萄藤架下微風徐徐, 還能吃到甜滋滋的葡萄, 比在外面跑自在多了。不過她一歇下來,就想到公儀疏岚,無端有些心虛。

不多時,又從林子裏轉出兩個女子,更衣的寧蘊卻遲遲未出。那兩個女子看着就是富家嬌女, 绫羅裙裳,金絲細钿, 相互嬉鬧着, 随侍婢女在一旁端茶遞水、扇風湊趣。慕聽筠眼見着天色慢慢陰暗, 暗暗着急,若寧蘊再不出來,等會兒大雨傾瀉就走不成了。

“蕙兒,看來咱們暫時回不去了,讓丫鬟去打點一間房吧。”鳥林園因常有貴人來訪,後園即是住處,說話的少女不急不躁,已然讓婢女去找莊主了。

慕聽筠卻不知還能如此,約莫是她盯着旁人看被察覺了,那說話的姑娘擡眼朝她看來,輕輕颔首,莞爾一笑。她眨眨眼,回她笑了笑,也照模樣讓青雉去定兩間房,順帶将晝食備上。

“姑娘不是本地人?”那少女态度可親,待她吩咐青雉的話了,方才問她。

慕聽筠應道:“是,剛來這兒不久,聽聞鳥林園每逢盛夏鳥語喁喁,脆響繁盛,特來瞧瞧。”

“我名喚舒芳藹,她是劉婉蕙,我們都是這兒的,原想着今日涼爽些出來逛逛,不曾想要下起雨來。”舒芳藹言語自然,頗讓人有好感。

“是呀。”慕聽筠眼眸彎起,與她又說了幾句話。

她們說話間,那個叫劉婉蕙的少女似乎很是不耐,不時揪拽舒芳藹的衣擺,後者朝慕聽筠笑一笑,回眸與她說話。

不知怎的,她們說起了成親之事,談及今上選妃一事。慕聽筠瞬時來了精神,皇帝侄兒要選妃,她怎麽不知道?

“舒表姐,我們年紀都差不多,應當會一同應召進宮吧?”劉婉蕙面上浮現幾絲薄紅。

舒芳藹仿佛不經意一般瞧了瞧‘專心’與葡萄皮奮鬥的慕聽筠,轉而笑道:“蕙兒不是前幾日還同我說,新來的監禦史模樣周正俊朗?”

“但他只是個監禦史嘛,哪比得上......”劉婉蕙羞澀一笑,捧着臉不說話了。

慕聽筠險些被嗆着,她頭一次正視一個事實,在別人眼中,公儀夫子是比不上自家皇帝侄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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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歇了口氣,擡眼就望見寧蘊朝她走來,面色蒼白,就連笑容也透着無力。

“寧姐姐怎麽了?”

寧蘊搖搖頭說:“先前有些熱着了。”

熱着了?來鳥林園之前還好好的,來了之後天氣就涼爽下來了呀。慕聽筠狐疑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圈,見她只是臉色不好,也就沒問。

“要下雨了,咱們在這兒待到下完雨再回去吧。”慕聽筠指了指陰沉沉的天,對她說道,眼神掃過她身後,卻發現她帶的兩個婢女只餘一個垂着頭站在她身後。

“還要在這兒待一會?”

不知是不是慕聽筠的錯覺,寧蘊的臉色好像更不好看了。

兩刻後,大雨如約而至,慕聽筠趴在桌子上看掀起的竹窗上,雨水仿佛珠簾一般徐徐落下,忽然她好像聽到隔壁有動靜,仔細聽去,除卻雨聲一片寂然。

‘啪’,寧蘊将茶盞拂落在地,下唇咬到出血,頭暈目眩的跪坐在地久久沒能起來。婢女小心的要扶她起身,被寧蘊一掌揮開。

她閉緊眼睛,掩住眸中的痛恨,搖搖晃晃的起身吩咐:“倒杯水來。”

婢女忙倒了杯水,雙手遞給她。

寧蘊淺淺抿一口,冰冷的水直刺激抽痛的額角,她煩躁的将青瓷杯盞重重放在桌上,起身回到內室。

她原只以為寶和公主只是想利用她離間慕聽筠和公儀疏岚,不曾想她竟然還給自己下了藥,難怪她近日越發的焦躁難以靜心,身邊的婢女被收買了也不自知。

她細細喘氣,忽而有些迷茫,被封鄉君後,她常參加一些飲宴,往日裏落井下石過的閨秀們見着她紛紛變了臉色,她心裏爽快,以為往後的日子總算好了起來,可她是怎麽卷進這譚子渾水裏?又怎落進寶和公主手裏的?

因為公儀疏岚,那個将她拯救出來的青年。

她在磨難中茍且活了三年多,現在情願用滿生富貴換一個知情知意的男子,上天也不允嗎?

趴在桌上無所事事的慕聽筠驀然直起腰身,眯起眼睛仔細透過雨幕看着幾個身穿蓑衣的人,過了幾息,她輕扯唇角,招手喚來墨蕪。

“姑娘?”

“讓秦暨、秦庸去把那幾人放倒了,逮個活的過來。”她點點院外狀似無意走過的幾人。

墨蕪一聲不吭的去了,青雉守在她身邊,也瞅了眼,“姑娘,為何要捉他們?”

“下這麽大的雨,卻穿着行動便宜的蓑衣,又在我院門口徘徊,就算我抓錯了人,也不怪我,是吧?”慕聽筠眨巴眨巴眼睛,眸色狡黠。

青雉愣愣點頭,沒提醒自家姑娘這院子裏還住了其他幾個人呢。

秦暨和秦庸兩人很快提溜了個人過來,其他人被綁起來順手丢到了牆根,那蓑衣自然也不在他們身上了。

動靜鬧得大了些,不僅引得寧蘊過來了,就連剛認識的舒芳藹與劉婉蕙也循聲而來。

慕聽筠手裏端着一杯茶,也不說話,任由那人在堂下跪着。過了半晌,她才漫聲問:“說罷,誰派你們來的?”

“姑娘說笑了,小人只是打理莊子的下人,哪有什麽派不派的。”那人低眉順眼道。

“按常理來說,你不是應當說‘聽不懂你的話’之類的嗎?怎的你的意思好像明白我問的是什麽?”慕聽筠放下杯盞,托腮望着他。

那人沉默稍許,倏忽仰頭道:“我說。”

“是誰?”青雉嘴快問道。

那人擡手一指,“是她,是她讓我飼機除掉你的!”他所指的赫然是寧蘊。

寧蘊勃然變色,慌忙擺手說:“不是我,我都不認識他們!”她心底慌得不行,身上一陣陣發冷,她剛剛将那個礙事的婢女除掉,立即就有人栽贓陷害她,這必定是寶和公主所設的圈套。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聽筠和寧蘊面上,慕聽筠卻仍舊不緊不慢撥弄桌上盤子裏的玉珠,還饒有興致的問那人:“這麽容易就招了?我還沒威脅恐吓呢?”

那人臉色一僵,硬着脖子叫:“總之就是這個女人,信不信由你!”

“哦,那我不信。”慕聽筠笑眯眯的,沖青雉招招手,耳語幾句。

那人面上又青又白,張嘴還想辯駁幾句,就被青雉不知從哪兒找出來的抹布堵了嘴。慕聽筠滿意颔首,剛想再吩咐幾句,不經意間掠過外面的眼睛倏地一亮,跳下椅子穿過堂室往外撲去。

懷裏撞過來個柔軟的小姑娘,公儀疏岚板了一上午的臉稍稍緩和,他張目瞧着一屋子亂糟糟的,在她看不見時眸色冷然,眉間微蹙。

劉婉蕙在看清來人面孔時倒吸一口冷氣,忙用胳膊肘搗搗舒芳藹。

激動過後,慕聽筠心虛的幹笑兩聲,“夫子,你怎麽來了?”

“有只貓兒不聽話,自然是來逮她回去好揍一頓。”公儀疏岚此番話是湊近她說的,沒有旁人聽見,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兩人關系非同一般。

寧蘊垂眸,她現在心還直跳,後背冷汗涔涔,再分不出心來嫉恨旁人,心思急轉,都在如何擺脫寶和公主的桎梏上。

“夫子,有話好說,我這可不算亂跑。”慕聽筠聽出他言語裏的認真之意,想後退一步,只剛有所動作,就被男人扣住了手腕。

他往秦暨那看了眼,秦暨立馬上前禀報道:“有人欲對姑娘不軌,眼下已被擒拿。”

“嗯,綁回府裏去,”公儀疏岚淡聲交代,這裏都是女客,他多待有所不便,于是交代道,“把姑娘打理一下,我在外面等着。”

公儀疏岚離開此處,原本壓迫的氣息也随之散去,劉婉蕙和舒芳藹無端看了場好戲,主人要走,自然也不能再待下去。

臨走前,舒芳藹忽然靠近慕聽筠,小聲道:“我瞧着你這朋友神色不對,可不像是被誣陷的委屈。”

“我曉得了,多謝舒姑娘提點。”慕聽筠頓了頓,笑着回她。

天際烏雲淡淡,雨勢也小了許多,慕聽筠被扶上馬車不久,公儀疏岚棄了馬,鑽進馬車來。

他身姿颀長,對他來說狹小的車廂略顯擁擠,不過他渾不在意,徑自喝了杯茶壓下火氣,放下茶盞的‘啪嗒’聲讓一直凝神看他的慕聽筠禁不住一顫。

公儀疏岚瞬時覺着又好氣又好笑,縱然先前再大的火,一見到她就生不出半分來。

真是天生來克他的,克一時還不夠,還需得被克一輩子,更令他無可奈何的是他的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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