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挑釁
慕聽筠心情實在算不上好, 她不料夫子當真不來送她,趴在窗邊望了半天, 直到郓城漸漸看不清了, 才嘆着氣合上窗布。
慕聽诩佯作不知, 左護衛尤彧驅馬接近她, 悄聲問:“不告訴姑娘, 這些東西都是公儀大人送的嗎?”
“告訴她這些做什麽 ?”慕聽诩悠悠哉哉,想到妹妹一路上悶悶不樂, 劍眉微挑,似笑非笑。
慕聽筠實在低估了自家娘親的怒火,剛踏入寧國公府, 連母親的面還未見到,就被朝霧請至祠堂。
“夫人讓姑娘跪在這兒,跪滿兩個時辰, 并且跪着抄兩卷經書, 晚膳也不許用。”姑娘都是她們看着長大的,朝霧很是不忍,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行,跪吧。”慕聽筠潇灑一跪,伸手将案幾拖到面前, 鋪開宣紙,執筆沾墨, 已然開始認真抄寫經書。
慕聽诩頗有些意外, 還以為妹妹會掙紮一番, 這般看起來好似知錯甚深,十分乖覺。他滿意的颔首,交代了兩句守門人,這才往衛尉府去,他走得匆忙,丢下一堆事還未處理。
青雉和墨蕪被習嬷嬷領走,空蕩蕩的祠堂裏唯有她一人,數百根燈燭将大堂映如白日,倒也不費眼睛。
慕聽筠抄了小半個時辰後,甩甩手,癱坐在小腿上,心底直打鼓。娘都氣到不想見她了,估摸着等她從祠堂出去,少不得禁閉數日,還會嚴加看守她。
“這可怎麽哄才好呢……”慕聽筠愁得不行,抓了抓垂下的長發,站起來轉了兩圈,一想到娘還氣着,立馬又跪回去。
“大姐姐,我的琉璃石珠找不到了,你們能幫我找找嗎?”門外傳來孩童稚嫩的嗓音。
慕聽筠精神一震,挪到門外細聽。
守門的兩個奴婢相視一眼,俯身道:“兩位小公子莫急,奴婢們這就去找。”
“謝謝你們,就是在南門那兒丢的。”
門外很快沒了動靜,只聽‘吱呀’一聲,兩個小不點從門縫裏鑽進來。慕知慎笑着沖進慕聽筠懷裏,蹭了蹭她的衣襟。
“姑姑,慎兒想你。”
“寶貝兒,姑姑也想你。”慕聽筠在他臉邊各親一下,又将慕知瑾拉過來親兩口。
慕知慎從鼓鼓囊囊的衣裳下掏出個食盒,打開一看,是兩個熱騰騰的包子。他掰成小塊,往慕聽筠嘴裏塞。
慕聽筠幫張嘴吃了,點點他的小鼻子,“謝謝慎兒,姑姑正覺腹中饑餓呢,瑾兒也辛苦了,快過來坐。”
慕知瑾雖總是撐着小大人的模樣,但心地仍是孩童心性,立時跪坐到慕聽筠身邊,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一口一口将兩個包子吃完,腹中踏實許多,她搓揉着慕知慎的臉,笑眯眯地說:“你們是偷偷溜過來的吧,趕緊回去吧,等姑姑回蓁姝閣了,再來找我玩兒。”
“那好吧,姑姑,我們走啦。”慕知慎趴在她懷裏,‘吧唧’親她側臉。
“瑾兒帶弟弟回去吧,乖呀。”
慕聽筠看他們手拉手離去,拍拍小肚子,伏在桌面上假寐。看來娘還是心疼她的,不然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容侄兒們來送飯食。
她砸吧砸吧嘴,不得不說,肉末筍幹包子最和她胃口了。
她抄完後也不知是何時辰,幹脆伏在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慕聽策一直留意着祠堂的動靜,盯着沙漏一過兩個時辰,立時沖出房門,直往祠堂跑去。
褚玉居,寧國公夫人坐在妝臺前梳發,梅嬷嬷撩簾子進來道:“夫人,三公子去了祠堂,将姑娘抱回蓁姝閣了。”
寧國公夫人放下玉梳,嘆息道:“這孩子太不省心了,人家的閨秀出嫁前都老老實實在家裏待着,你瞧瞧她,整日想着往外跑,這次更過分,竟然跑到郓城去!”
“姑娘還是孩子心性,等成親後就好了。二公子不也及時追過去了,想來并無他事,不過,姑娘的婚事也應準備一二了。”
“是啊,她都這麽沒臉沒皮了,我這當娘的還能怎麽辦?雖說公儀疏岚是個謙謙公子,品性上佳,但兜兒這麽一鬧,我心裏還真是不舒坦。”寧國公夫人撫着心口,怎麽想怎麽不得勁。
梅嬷嬷心知她緣何如此,笑道:“夫人是覺着姑娘現在心裏只有公儀公子,所以醋了嗎?不過夫人可從另一面想,姑娘就是明白夫人的疼愛,也敢肆意妄為的。”
“哼,白疼她這個小白眼狼。”寧國公夫人眼裏染笑,唇角也不由上翹,卻還是嘴硬輕罵了一句。
“去交代羅阿娘,她一路颠簸辛苦,慢慢給她增善飲食,未來一個月除卻宮中禦召,都莫讓她出門了。”
翌日,慕聽筠醒來,果不其然聽到自己被禁足的消息,她不以為意的擺擺手,用完朝食後跑到小書房給喬涴琤寫信。
不過她不去招惹旁人,卻有人來招惹她。慕聽璃一聽說她回來就跑到蓁姝閣前,被婢女們攔住。
“二姑娘,姑娘她現在不宜見客,請回吧。”墨蕪走到門前,屈膝道。
慕聽璃眸中神色複雜,竟也不再要進府,她後退一步,聲音幹澀:“那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三妹妹吧。”
她折回原路,夏末驕陽似火,她卻倍感冷寒。她被慕聽筠毀了兩次親事,盧明淵那人也罷,但袁侍郎次子這門親事,卻是妹妹主動到嫡母面前為她求的。
她原感激妹妹好心,然上次慕聽筠當着他的面兒說袁侍郎是個腦子不好使的傻子,她起了疑心,背地裏遣人去查才知曉,那袁侍郎次子雖是嫡子,卻受父母疼愛,但的的确确是個口水肆流的傻子。
她将此事歸咎于妹妹并不知情,借口推拒了婚事,可對慕聽筠的仇恨卻模糊起來,亦是有些懼怕整日陰晴不定的妹妹。
青雉見她就這般輕易走了,也沒罵上幾句,有些詫異,迫不及待跑回去跟自家主子分享這等‘趣聞’。
慕聽筠咬筆籌措字句,漫不經心地說:“我讓她免于後半生受罪,她面對我自然不尴不尬的。宮中可有消息來?”
“還沒有,我聽說宮內即将選秀,少府和內務府忙成一團,太後估計也得上不少心。”墨蕪一面替她磨墨一面說道。
慕聽筠又添了幾筆,方塞進描花信封內,擡眼看她面色不好,愧疚道:“你們昨兒定然也被罰了,我這兒沒甚要伺候的,你們先回去歇着吧,晚間再來。”
“只是些小懲罷了,不妨事,姑娘且放心。”羅阿娘顧忌她們還要伺候姑娘,只施了針罰,罰了月俸,确實沒受多大罪。
慕聽筠推搡着她出去,又喚來青雉,肅容說:“放心,我被禁足能有什麽事兒,還有其他丫鬟呢。你們先去歇着吧,我看會子話本子。”
“姑娘,”習嬷嬷端着木托進來,放在矮幾上,“夫人說了,讓您在三日內繡完這帕子,三日後親自拿着繡帕去夫人那兒請罪。”
“你瞧,事兒來了,你們去休息吧。”慕聽筠無奈搖頭,扒拉着繡籃。
墨蕪和青雉這才回房休息,臨走前,叮囑了門外聽候的丫鬟幾句。
慕聽筠直繡的頭暈眼花,她繡工不好,不紮着自己就算不錯了,繡出來的荷花圖也是歪歪扭扭,宮裏一傳消息讓她進宮,她立刻甩了繡樣,急不可耐的随女官進宮了。
但凡進宮,總會遇見找茬的寶和公主,慕聽筠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見寶和公主遠遠走來,她也不避讓,就這麽迎上前去。
“你滿意了?”寶和公主冷笑,看着面前矮身行禮的女子,恨不得親手撕碎她。
沒頭沒腦說的是何意,慕聽筠茫然,垂眸說:“不知公主所說是何意思?”
“本宮業已十七,太後讓本宮一年內出嫁,但那人不會是公儀疏岚,太後會指其他皇室女子嫁予公儀家主,怎麽樣?滿意嗎?”寶和公主扣在手心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她真的恨極了這個人,這張臉,她堂堂公主,卻比不過一個世家女子,當着那麽多大臣的面出醜,真是可笑至極。
慕聽筠在心裏‘呵呵’嘲笑,規規矩矩道:“那臣女祝寶和公主得嫁良人,一世順遂。”觊觎我家夫子,我偏要氣死你,慕聽筠暗想,說的話卻好像是誠心誠意。
寶和公主氣得臉都青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惹不得慕聽筠,卻還是往她面前湊。她陰狠的瞪視慕聽筠,字句清晰道:“福宜郡主,一生漫漫,不是諸事都随你意。莫要忘了,公儀疏岚他不過是一介臣子,士族已然慢慢衰落,在皇親眼中,他是人才,也是可生可死的存在。”
“況,”寶和公主慢走幾步,與她錯身,聲音幾不可聞,“皇弟确有你們慕家扶持,賢煜親王輔佐,可是朝堂裏并非人人忠心呢。”
慕聽筠緩緩收起淺笑,眸色嚴穆,“公主這話可是大不敬之言,您且安心,皇帝侄兒的皇位穩着呢。”
她快步離開,越走臉色越沉,她雖是閨閣少女,但外事并不是全然不知。且也正因她是寧國公府的女兒,知曉的比旁人更多一些。
文宰相把持朝政多年,死了就死了,卻丢下不少爛攤子,邊境也不安寧,不然長兄不會需要常駐邊境。皇帝年少,還未有子嗣,對于那些有二心的人來說,并非毫無機會。
她忽而想起将進夙京城時,瞥見不少粥棚,貧民院,她當時多嘴問了兩句,聽聞是襄南郡王府特地設立的明善堂,她便順嘴誇了幾句。
猛地搖搖頭,她驅散腦海裏的胡思亂想,襄南郡王乃是皇帝侄兒的堂叔父,日子舒舒坦坦的,能有什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