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安分

慕聽筠不出所料的被長姐訓斥一番, 長達小半個時辰。中間停歇的功夫,她以為長姐終于放過她了, 殷勤的的雙手奉上茶水, 哪知慕聽筝喝口茶潤完嗓子後, 又念叨起來了。

好容易從長姐那兒‘逃出來’, 慕聽筠長長的舒口氣, 轉而在景壽宮裏轉悠。

景壽宮是歷代太後居住的宮殿,霍伯霖這兩年漸漸親政, 賜了不少東西過來,原本樸素不顯的景壽宮處處皆是低調的奢華。就連偏殿內院的珊瑚樹也是國庫裏頂好的一棵,更不提上面綴滿了東海明珠。

她一進宮就要小住兩日, 這偏殿幾乎成了她獨屬的住處。慕聽筝漸漸将政事放由霍伯霖獨自裁決後,慕聽筠就失去了一個得意玩伴,百無聊賴了就在禦花園、栖魚池那片兒晃悠。

她原本沒想起皇帝侄兒将要選秀一事, 但她逛園子時不小心聽見兩個嘴碎的宮女提及, 瞬時恢複了記憶,興沖沖的往景壽宮跑去。

出乎意料的,雲盞在門前攔住了她,小聲道:“太後與人正在議事,姑娘且等等再來。”

“哦, 好。”這倒是常有的事兒,慕聽筠應下, 轉身又往別處去了。

殿室內, 焚香袅袅, 滿殿皆是養神靜氣的安宜香。慕聽筝垂眸,撫着手腕間的桌子,緩聲問:“賢煜親王不願成親?”

“不願。”霍雲霂沉聲道。

“賢煜親王……”

“阿筝,”霍雲霂忽而打斷她,“我此生不會娶妻,因為你不能是我的妻,亦不會納妾,因你不喜妾侍。你莫要勸我,你若是真說出那些違心之言,不僅你疼,我也難受。”

慕聽筝指尖微顫,幾欲抑住不住眼眶熱意,她死死的掐着手掌心,努力平靜地說:“我已經有了霖兒,可你……我不能讓你一生孤單孑立。”

“我一直把霖兒當做自己的孩子,已然滿足了。”

霍雲霂驀然笑言:“自你嫁予皇兄後,起初我最欣慰的是他待你極好,而他去後,我卻覺得,待你我百年後,牌位亦能擺在相距不遠處,這日子也就不那麽難熬了。”

“雲霂……你何苦!”慕聽筝終究忍不住,淚盈眼眶,清澈的淚珠劃過白皙面頰。

在霍雲霂看來,那一顆顆滾燙的淚珠仿佛滴在他心上,灼燒滿腔。

“阿筝,這一世算你欠我的,下輩子無論如何,你也不能離開我。”霍雲霂極想替她拭淚,如她未婚時那般哄她、逗她展顏,只是流年已逝,他們終歸回不去了,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虛幻缥缈的來世。

景壽宮那日愛而不得的壓抑氣氛,慕聽筠全然不知,在宮內住了幾日,打聽清楚了皇帝侄兒何日選秀後,她懷着對娘的‘懼怕’,踏上回府的馬車。

出皇城後的裕辰街依舊熱鬧,來來往往皆是商販、行人,她馬車上挂着寧國公府的牌子,倒沒人敢招惹,一路暢行無阻。

所以,當馬車倏地停下來時,慕聽筠有些意外的問:“出了何事?”

墨蕪撩簾子進來道:“有一婦人帶着兒子跪在路上求人施舍,正好就在咱們馬車前幾步。”

慕聽筠探頭看了眼,那夫人和孩子身上皆是破爛衣料,面黃肌瘦的,看着怪可憐。瞧見旁邊就是錦馐閣,她扶着墨蕪的手走下馬車,招呼來秦暨送些銀錢過去,轉身準備走進錦馐閣叫些飯菜,既給那對母子一些,又帶點回去給小侄兒們吃。

變故就在一瞬間,秦暨在前頭給人銀錢,秦庸抱劍坐在馬上,誰也未來得及阻止從路邊猛然竄出直朝慕聽筠撲過去的大漢。

墨蕪驚叫一聲,下意識要為她遮擋,慕聽筠也被驚得怔住,然她身體比腦子反應還快,一掌将人推出老遠。

瞬時,場面靜住了,慕聽筠看看白白嫩嫩的手掌,再瞧瞧那個癱在不遠處咳血的漢子,喃喃自語:“難道我其實身懷絕技?力大無窮?”

回過神的墨蕪苦笑不得,拉着自家姑娘退到不知從哪兒飛出來的幾個護衛身前,靜靜的看着秦暨上前查看。

那漢子惶惶然的一邊咳血一邊含糊不清的說:“我是被人推出來的,我也不知是誰推我,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秦暨拽過他的手仔細瞧了瞧,皺眉道:“你走吧。”那大漢在對慕聽筠抛下一個恐懼的眼神離開後,人群裏有個男子悄悄跟了上去。

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或世族官宦都怔住了,相互竊竊私語,一面拿眼睛偷瞄慕聽筠,在場武藝好的護衛都有意無意聽了一耳朵。

“看馬車是寧國公府,那應是福宜郡主吧,可許了人家?”

“沒聽說過,不過看她氣力,可真不小,難不成是個習武的?”

“許是就因這兒,她才沒許人家?”

“有道理,有道理。”此言立即迎來旁人的附和。

慕聽筠就在衆人‘發現了真相’的眼光裏施施然的走進錦馐閣,絲毫未收到剛剛突發事件的影響,還心情頗好的點了不少菜。

自那以後,夙京城就流傳着關于福宜郡主力大無窮、不可貌相等等與美色無關的傳言。就在公儀疏岚如願娶回慕聽筠後,還有不少好事者替當朝宰相大人擔憂,不知宰相大人那瘦弱的身板能扛得住福宜郡主幾掌。

這是後話,慕聽筠喜滋滋的坐馬車在衆護衛的簇擁下返回寧國公府,無論他們何人,都未留意到不遠處的書墨閣二樓一扇窗子後面,有兩個人品着茶認真的看着這場熱鬧。

慕聽芮見二姐姐歡歡喜喜的回府,已有姝色的面容上露出幾絲輕諷,她笑吟吟的挪過茶壺給對面空了的茶盞續水。

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男子緩緩飲茶,她目露癡迷,婉笑道:“那男子約莫留不住了,公子為我損了一名得力,小女略有愧疚。”

“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鹿兒何必有此多餘的情緒。”男子放下茶盞,輕觸她側臉,舉動親昵自然。

慕聽芮更是笑靥如花,“那我需得好好報答公子才是,你且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勸姐姐嫁給袁侍郎次子的。”

“聽說那婚事已經黃了?”

“那也并非毫無轉機。”只是得用點手段而已。

慕聽芮坐到他旁邊,小鳥依人的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滿足輕嘆。她喜歡這個有禮又驕傲的男人,喜歡他喚自己‘鹿兒’,更喜歡他就在身邊。

為了以後能與他相守,做什麽她都心甘情願。

慕聽筠甫一回府,就被梅嬷嬷請至褚玉居,她在門外磨蹭了一會兒,才敢撩簾子進去。

“娘。”她看也不敢看娘,極有經驗的垂頭跪在她腳邊。

寧國公夫人輕哼,她本還想再悶她幾日,可一聽到下人來說她在街上險些出事,又忍不住将她叫到面前好好瞧瞧。

“知錯了?”

“知錯了。”

“下回還敢嗎?”

“沒有下次了!”

“你現在倒是乖覺。”寧國公夫人一巴掌,輕輕落在她發髻上,狠狠的揉了幾下,心裏這才舒坦。

慕聽筠讨好的對她笑笑,小手握成拳給她捶腿,“娘啊,別生氣了,我真的再也不敢偷偷溜那麽遠了。”

“近的就成是吧?”寧國公夫人哪裏不知女兒在打什麽注意,對于活潑的小女兒百般無奈。

“這哪敢呢,”視情況而定吧,慕聽筠轉了轉清亮的眼珠,小聲道,“娘,您看女兒都知錯了,那刺繡能不能不繡了。”

寧國公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休想,且你在宮裏躲了幾日,就再繡一副。”

慕聽筠磨了許久,讨價還價無用後,垂頭喪氣的起身要離開褚玉居。

将将跨出門時,寧國公夫人輕描淡寫的抛出一句話,“對了,你二哥要成親了,家裏忙亂,你若是無事,就莫要亂跑,好好待在蓁姝閣。”

慕聽筠險些磕了個跟頭,她驚慌失措的又跑回寧國公夫人身邊,訝然問道:“二哥哥要成親?我怎麽一點兒也沒聽說?是哪家的姑娘?二哥哥知曉嗎?”她問完後,才發覺最後一個問題好似有些多餘。

寧國公夫人也被她逗笑了,她捏了捏女兒的鼻尖說:“你二哥哥怎麽不知道,娶得是溫家二姑娘,就是你外祖家隔壁的閨秀,你小時候最愛粘着她了。”

慕聽筠這才松口氣,“溫洳姐姐啊,她脾氣模樣都好,怎麽能看上二哥哥呢?”

真是讨打,寧國公夫人無奈搖首,她話意一轉道:“你二哥哥娶親了,你的婚事就再緩一年吧。”

“什麽婚事……”慕聽筠愣住,既不清楚娘親怎麽突然跟她說這些,又不明白為何二哥哥娶親了,她就要再緩一年。

而此時,公儀疏岚剛接了從夙京城皇宮傳來的旨意,上述讓他回京述職。郓城官員莫不詫異,這才來了多久,又回去述職?

公儀疏岚并不管他人眼色,他命人輕裝簡行,心知此次回夙京城,不僅會因着兜兒的事兒受到訓誡,身上的官職約莫也會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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