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杯酒
第二天,眼還沒睜開,鼻子裏便嗅出來豆漿的香味。雷準撐着胳膊起床,頭還是有些昏,但額頭冰涼,燒是退下去了。趿拉着拖鞋走出卧房,驚蟄正擺筷子,見他出來,揮揮手:“去洗臉,別洗澡啊,再燒起來我不管你。”
“可我身上全是汗,很難受。”雷準表示反對。
驚蟄想了想,低下頭,雷準便脫了睡衣去洗澡,大好胸肌露在外面,驚蟄一眼都懶得看。
甩着水珠走出來,早餐已經都擺好。他對驚蟄為什麽能從這樣只供應西餐的酒店找到豆漿油條表示了驚異,驚蟄不無得意地表示服務生小弟非常配合,為了讓他打消自殺的念頭,小弟恨不得門口開家油條鋪子。
雷準的燒退下來,整個人的眼神也清亮了許多,邊咬着油條邊問:“你今天回去麽?”
驚蟄把榨菜遞給他:“當然要回去,今天說不定要開工的。”
雷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問:“我以後可以去找你麽?”
“最好不要。”驚蟄揚起眉,“我只是出于人道主義才會過來看看你的,出了這個門,你是你我是我,別再有關系了。”
雷準知道他嘴硬又口是心非,只是笑,并不回答。兩個人吃完早餐,雷準才從沙發縫裏摸出手機開機。昨晚只是因為生病,所以才一時軟弱撥通了驚蟄的電話。也許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單純關心他的病情的,只有這個人,雷準當時,就是這樣想。撥通了之後卻立刻後悔了,匆匆關機卻還是被他找到這裏。
抱住他的時候不是不欣喜的,但更多是一種惶恐。雷準有今天,全是靠自己打拼的結果,虛僞的面具戴久,自然害怕會有人把它摘下來。靠近驚蟄的自己得到太多滿足和放松,漸漸的,他有些怕這種情緒。
現在開了機,短信一條一條沖進來,司機的秘書的部門經理的,那位久未見面的妻子大人竟然也屈尊問候。他一條條删了,眸光掃到驚蟄的背影,煩躁的情緒漸漸沉澱下來。
那人回過頭看他:“你還能開車麽?”
“怎麽?”
“我們回去吧。”
“不放心小狼?”雷準故意問。
驚蟄并不否認,看了眼手機,像是下定決心:“不然我自己走,你哪裏不舒服,可以再聯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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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雷準靜靜看着他,“我開車送你回去。”
路上驚蟄靠着椅背似睡非睡,雷準探手過來握住他,輕聲道:“昨晚沒睡好麽?”
驚蟄搖搖頭:“不是,只是……”這個懷抱太陌生而已。
“只是?”雷準追問。
“別問了,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說完便歪着頭睡過去。
雷準把車開上繞城高速,一圈一圈打轉,明明一個小時就能搞定的車程偏偏多走了半個小時,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到驚蟄樓下。他心裏大概曾經想過,要把這房子作為他和驚蟄永久的居所,如今說這些卻都遲了。他晃晃驚蟄,驚蟄迷糊着蘇醒過來,看到是自家樓下,含混着道謝,推開車門,嘴裏頭念了句十九,扔下他走進去。
他便忍住了沒告訴他,回來的路上看到十九上了一輛黑色轎車,車牌正是彪哥的坐騎。
驚蟄推開門,喊了聲“十九”,沒人應。他走到廚房,也并沒有油煙的痕跡,對着手機暗暗想,明天就帶十九出去買個手機。繞着客廳走了一圈,十九留了紙條在桌子上,字歪歪扭扭,不會寫的标上拼音,他讀了好幾遍總算明白是二哥把人帶走了。他捏着紙條坐了很久,上床睡了個昏天黑地。
晚上去了酒吧,生意一般,一進門就看見童連坐在吧臺旁邊自斟自飲,一瓶上等威士忌被他喝掉半瓶。驚蟄拉過小滿低聲問那是怎麽了,小滿斜了童連一眼,幸災樂禍道:“慕辰把他甩了。”
“交往過麽?”驚蟄問。
“這個槽吐得好。”小滿使勁拍他肩膀,“總之,童大美人失寵了。慕辰下午的時候明确跟他說,讓他以後不要再随便去他家,并且交出他家的鑰匙。”
“為毛?”
“據說……”小滿八卦之魂在燃燒,“慕辰的正牌情人出現了。”
早就出現了……驚蟄無力吐槽。
童連喝了大半夜的酒,拒絕了無數人的搭讪和邀約,終于踢到鐵板。某地産業老板財大氣粗又是暴發戶,祖上傳下來的一塊地被他蓋了幾排樓,随便種上幾棵樹挖個小水坑就敢叫歐式花園。掙了第一桶金之後就跟銀行貸款又蓋樓,到現在自稱家財萬貫,不過,得忽略欠銀行的幾億貸款。
地産老板一定要童連陪他喝酒,童大美人正不爽,一杯酒甩過去就要走人。越是暴發戶越是喜歡用保镖撐門面,彪哥這樣有真本事的才喜歡獨來獨往。保镖立刻就抓住童連的手,酒保把保安叫來,可雖然差一個字,保安實在是不給力,幾下就沒了反抗。調酒師從吧臺後面走出來,慕辰不在,他就是管事的。童連的手腕被人攥着,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疼的,臉頰通紅,平添了幾分媚意。
調酒師好聲好氣跟老板說了幾句,有心讓童連給老板賠禮道歉,找個臺階也就算了,可童連卻不領情,撇着眉毛不合作。老板先生本來也有心算了,見童連這樣更不罷休,一定要童連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一大瓶朗姆喝了。他這樣夠缺德了,朗姆是烈酒,店裏本來就沒幾瓶,再好的酒量,也禁不起這一大瓶。童連只看了一眼那瓶子臉就白了一半,他在店裏呆了這麽久,也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喝下去。
調酒師沒辦法,眼神示意童連吃點虧把事結了。酒吧裏圍了一圈人,驚蟄站在外圍給慕辰打電話,連着打了幾次才接通。他往外走了幾步,問道:“你在哪呢?快回來,出事了。”
慕辰那邊靜了一會兒,說:“童連鬧了?不用管他。”
“不是。”驚蟄把情況說了一遍,慕辰那邊又是一陣安靜,随即冷笑道:“那就讓他喝了吧。”
“我說你……”驚蟄急了。
“你平時跟他不是不合麽,擔心他幹什麽?”慕辰輕笑,“我這時候趕回去,恐怕更不能讓他死心。他老是這麽任性,惹出多少事,幹了這一行,還真以為自己能成名妓,要大家都捧着?”
驚蟄略微有些生氣:“照你這麽說,那我也不算什麽高貴人,以後有了這種事,我也活該?”
“你不一樣。”慕辰嘆氣,“驚蟄,你知道我心裏頭真的當你是朋友。你不要管這件事,随他去吧,溫林在我旁邊,不跟你多說了。”
驚蟄聽着他挂斷電話,狠狠呸了一口。溫林在你旁邊,你還能大大方方談論別的床伴,真欺負溫林脾氣好?
場子裏已經鬧得不可開交,童連被保镖架着手臂扒開嘴,一瓶酒又是倒又是灌揮霍掉半瓶,地産老板還威脅着要讓他一會兒把地下灑的都舔幹淨。調酒師大概是勸的太過,被保镖捂着嘴架在一邊。童連平時心高氣傲,人緣不好,店裏頭的人大多都是看好戲的态度,他現在狼狽不堪,眼神都有些濁了。
所以說,這人一旦性格裏善良的東西占得多了,自然就會忍不住打抱不平,即便這人昨天還跟自己吵架來着。主角的作用就是在一切時候扮演聖母,驚蟄撥開人群就走了過去,地産老板舉着酒瓶又要灌,被驚蟄一把奪了下來。
地産老板一見驚蟄這動作,反倒笑了,任他奪過去瓶子。驚蟄把酒擱在吧臺上,對老板微微一笑道:“常老板,今晚的事的确是童連不對,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您看,他都這樣了,能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就放了他吧。”
小滿在一旁擠眉弄眼嫌他多事,他就當沒看見。常老板奇怪地笑了笑,餘光掃了掃悲慘的調酒師,問他:“你沒看見求情的都什麽下場?”
“看見了,所以常老板要是還不消氣,我替他把酒喝完了。不僅如此,我還單獨敬您一杯,賠罪,怎麽樣?”
“敬我一杯?你再喝一瓶,我還會考慮。”常老板不屑地笑,手掌一揚,兩個保镖又把童連架起來。
驚蟄咬咬唇,笑得更加讨好:“這一杯酒,不是普通的酒。您讓我喝什麽,我就喝什麽,您讓我怎麽喝,我就怎麽喝。總之,這杯酒,您說了算,怎麽樣?”
這個條件太誘人了,很多不良畫面在常老板腦中閃過,他幾乎克制不住那些龌龊的念頭。他重重地點點頭,小滿尖銳地喊了驚蟄一聲,驚蟄也只當沒聽見。常老板讓人把童連放開,童連一下子癱在地上,微微仰起頭,有些迷惑地看着驚蟄。驚蟄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把半瓶酒高高舉起,傾斜,酒液沾濕了唇充滿口腔,順着食道滑入胃,烈度燒灼着腸道。他晚上沒吃飯,胃裏立刻就不舒服起來,待到酒瓶子見了底,他就只想吐。
但怎麽說,他喝完了。
酒吧陷入寂靜,大家的呼吸甚至都停止了。常老板眯着眼,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叫做什麽,卻平白讓人看着心驚。驚蟄狠狠把酒瓶摔在地上,酒瓶應聲裂成幾塊。他邁過一地碎玻璃碴子,按捺住胃裏頭翻江倒海的感覺,輕輕問常老板:“老板,那杯酒,咱們怎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