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送秋波

出了小區,往前走五分鐘,十字路口來了個賣書的,正版盜版都有,還有不知道從哪裏引進的繁體字的耽美小說。攤子簡陋,一塊布鋪在地上,書攤幾排,被買走一本就換上一本,都不重樣。驚蟄某天下午上班路上就買了一本村上春樹,這幾天閑着沒事就看,越看骨頭越酥,整個人縮進沙發裏,對着十九哼哼。

十九不理他,一個人目不轉睛地看電視。電視上某明星穿得時尚且風涼,紅地毯上擺出各種POSE引爆閃光燈。驚蟄叫他一聲,十九不應,再叫一聲,還是不應。驚蟄怒而拿起遙控器換臺,十九轉過頭,一雙晶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驚蟄毫不在意,把臺調到美容時尚節目,樂呵呵道:“你覺得她美?告訴你,我見過她卸妝的樣子,對外宣稱二十四,卸了妝何止四十二!”

十九用狼的姿勢爬到他身邊,靠着沙發坐在地毯上,頭頂着驚蟄。驚蟄用腦袋撞撞他,指着手裏的書說:“小滿還說這本書小資,我怎麽看來看去只看出來一個一腳踏兩床的故事?”

十九斜他一眼,懶得理他,驚蟄繼續自言自語:“左擁右抱的感覺真的那麽好?要不我也試試?”

某只狼惡狠狠瞪他。

驚蟄早就習慣他這樣,手指頭彈着十九的腦袋瓜說:“最近怎麽樣,有沒有哪家女孩子對你暗送秋波?”

十九左邊的眉毛跳了一下,把頭轉過去。

秦佩佩小姐對他糾纏不休已經第四天了。

他想來想去,自己對秦佩佩小姐并沒有過什麽表示友好的舉動,唯一稱得上親密的就是自己把她攙進她老爸的辦公室,那也只是因為他害她的蓬蓬裙破掉了。他以前獨來獨往,融入人類世界,所親近的也不過驚蟄一個,哪裏見過這種圍追堵截的陣仗。秦佩佩開始的時候還有所節制,讓他陪自己去看海,借口感謝請他吃飯,還送很可愛但十九看來卻毫無用處的小東西。十九不喜歡這個太過吵鬧的女生,何況她還逼自己跟她叫姐姐,她邀約自己答應,也完全是因為彪哥在一旁鼓動。

陪大小姐玩了一天,大小姐各種暗示都試過,無奈榆木疙瘩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大小姐人前保持淑女形象,人後跳着腳又喊又叫,鬧得父親雞犬不寧,不得不厚着臉皮請彪哥多幫助。彪哥知道十九對驚蟄的感情,但對于一個異性戀而言,同性之間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他與驚蟄一樣,都覺得十九只是因為接觸的人少,所以對自己的感情出現了誤解。既然打定主意要撮合秦大小姐與十九,他不能親自上場,就只能二哥上。

二哥百般委婉說明佩佩的心思實在把十九吓了一跳。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人喜歡,在他心裏,全天下大概只有驚蟄一個傻子願意對他好。他用了一秒來認真考慮了一下這件事,給了二哥很肯定的答複。

“我喜歡驚蟄。”

佩佩不知道驚蟄是誰,也沒人告訴她其實她認為的情敵是個男人。她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第二天一早就把自己的紅色跑車開進小區,也不顧自己其實沒有國內駕照,要送十九上班。可惜,十九沒事的時候一般都跟驚蟄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大小姐在樓下等了将近三個小時終于熬不住,一個電話打過來,是驚蟄接的。

聽出不是十九,卻是另一個男人,佩佩愣了一下,接着氣勢十足問道:“十九在麽?”

“他在洗澡。”驚蟄用肩膀夾住手機,煮面條,“要我叫他麽?”

“不用,等他出來,你告訴他,我在樓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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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哪個樓下……喂?喂?”驚蟄撇撇嘴,一轉頭,十九正好走出來。帶着水汽的身體靠過來,很有些野性的味道,驚蟄一邊想要不要去給十九買個豹紋內褲一邊說:“有個女的打電話過來說她在樓下等你。”

十九臉色立刻變了,撲到窗前看我們無畏的秦大小姐。驚蟄端了兩碗面條到餐桌上,剛想叫十九,十九已經沖下樓。他皺皺眉,趴到窗臺上,沒用多久,十九的身影出現在樓下。紅色跑車裏蹦出一個人,前傾着身子似乎是想抱住十九,被十九避開。驚蟄咬牙,投懷送抱你都不要,傻子!

他們不知道在樓下說了什麽,十九邊說邊往上看,臨近中午的陽光太強烈,耀得他看不清楚。驚蟄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繼續捧起村上春樹的書。過了一會兒,十九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扔開書,吃飯。

“我不喜歡她。”十九有些委屈,“我不知道怎麽躲她。”

驚蟄裝出知心哥哥的樣子,暗懷着一顆八卦的心問:“她都幹嘛了?”

“叫我陪她玩,請我吃東西,看我不會開車還說要教我開車。可是她靠在我身上!她身上的味兒頂得我鼻子疼!”十九說話時候實在憤怒又無奈,幾乎是控訴,“我不喜歡她,可她不信。”

驚蟄只稍微一想就明白是那位小姐不死心,可看十九這個為難的樣子實在太有趣了,于是故意道:“那你親她,親她的時候咬她舌頭她就明白了。”

十九揚起頭,嘴巴都快抿成一條直線了,卻一言不發。電視上正演出國際著名美容師自制面膜,驚蟄摟了十九,不再說話了。

送走了一屋客人,與小滿在走廊相遇。驚蟄的胃裏空空蕩蕩,急需要吃點東西壓下酒勁,眼看小滿也是臉頰潮紅,兩個人遂結伴覓食。

配餐間裏有小蛋糕,驚蟄抓起一個,一口吞下,小滿幾乎同時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胃裏有了點東西就不難受,兩個人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嘆氣,小滿慢條斯理地吃蛋糕,忽然想起什麽,道:“最近你家十九犯桃花。”

驚蟄點點頭:“彪哥跟我說過,男人和男人總歸不能長久,言下之意,是叫我別害了十九。”

“所以我不喜歡胡彪這個人。”小滿“哼”了一聲,“我跟會明在一起只是因為愛情,他憑什麽說我們的愛情不長久!”

驚蟄笑笑,問:“我做到年底就不做了,你呢?”

小滿想了想,堅定不移道:“繼續做。陳會明靠不住,活了三十幾年愣是畏畏縮縮藏着掖着不敢說自己喜歡男人,跟我在一塊了上街連拖個手都怕人圍觀,早晚我要踹了他。”

驚蟄吧唧嘴:“剛剛還說愛情呢。”

“驚蟄,我愛你。”小滿嗤笑,“你看,愛情其實簡單得要命,我一天可以跟一百個人說我愛你,誰會當真。”

“可是,有個人的愛,一定不是玩笑。”驚蟄喃喃。

“只有小孩子才會把愛情當真,可是你見過哪個小孩子懂什麽是愛?”小滿哼了一聲,推門走出去。驚蟄慢慢咀嚼着點心,直到最後一點殘渣都被自己吞下,站起身,自嘲地笑笑,随之走出門去。

腳剛邁出門,就看到雷準。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淺綠色襯衫,站在走廊昏黃的燈光下,有些溫暖和柔和。驚蟄故意對他視而不見,他也不以為意,跟在後頭走到大廳。大廳裏人多起來,驚蟄不得不放慢腳步免得踩到誰,雷準忽然握住他胳膊,帶着他一路又走回走廊裏去。

“帶你去看海。”雷準說。

驚蟄看着他笑:“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還是十三歲少女?最近研究瓊瑤呢?”

“恩,剛看完《還珠格格》第一部,第二部買不到……其實乾隆喜歡的是他兒子?”

“噗,你還真看了啊!”驚蟄掃盲,“那叫反瓊瑤。”

雷準根本不在意問題的答案,驚蟄終于肯正經跟他說話這才是重點。他很有點打蛇随棍上的精神,趁熱打鐵道:“跟我去吧。”

“你有這個時間不如多陪陪你老婆。”驚蟄瞪了他一眼,卻往後門走去。

雷準很少自己開車,以前他來總是司機掌着鑰匙,大概是因為成了家所以要謹慎,這幾次來找他倒沒有一次不是自己開車。驚蟄每次一上他的車就昏昏欲睡,雷準有時候發情,不管他多困都能把他給辦了,當然,每次做完都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吃多少蓋中蓋都沒用。

驚蟄在椅子上癱成爛泥一團,雷準也不說話,濱海大道的燈光整夜不滅,照得海岸線亮如白晝。驚蟄眯着眼睛一盞一盞看過來,雷準忽然說:“我第一次到這個城市來的時候,坐在大巴上,那時候是深夜,路上只偶爾有車飛馳過去。我從小城市到這裏來,車上的人都睡了,只有我醒着,那時候我就想,這座城市,我要征服他。”

驚蟄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看他:“征服了麽?”

“沒有。”雷準也似笑非笑,“因為有一個人,我還沒有征服。”

“你不會說是我吧。”驚蟄扭扭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雷準只是笑,一臉高深莫測。驚蟄也懶得猜測,順手打開音樂。雷準是小城市裏長大的人,十八歲之前,繁華只在想象裏見過。努力考上大學到這所城市,才明白自己過去是如何一個井底之蛙。驚蟄有時候很能理解他,他現在只喝咖啡,只用高檔貨,只聽英文歌,甚至家居裝修全是歐式風格的原因,也不過因為他怕人知道,他過去曾經是一個多麽窮困又沒有見識的人。

所以他用盡一切手段向上爬,驚蟄并不能狠心怪他。

只是驚蟄沒辦法相信,雷準這輩子會對他有什麽真心而已。

車子停在海邊,驚蟄跳下車。早就入秋,海風吹過來都是凜冽的涼意。驚蟄站在堤上往遠處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遠處燈塔閃爍的紅色光點,近處的海岸倒是被路燈映得有些亮堂,偶爾看到黑色的海浪漾着燈光,拍打沙灘而來。

“要下去麽?”雷準指着底下的沙灘。

驚蟄搖搖頭:“凍死人了,咱們就在這上面走走吧。”

往前走了一小段,鼻子裏就只剩下海風的腥氣。他們兩個的距離不近也不遠,雷準覺得,這個時候自己該說些什麽,好讓兩個人之間唯一的聲音不要只是海浪拍打海岸的水聲。而說什麽呢?談判桌上向來氣勢逼人的雷準BOSS忽然詞窮,他看天看地看路燈,卻想不出一句話打破沉默。

于是只能驚蟄上。

“今天晚上就算你包我出臺,要給錢的啊。”

雷準失笑:“那也不能讓我白花錢啊。”

驚蟄挑起右邊的眉毛:“難不成,你想野合?”

雷準做一個憧憬的表情:“咱們市的沙灘是出了名的松軟纖細,很适合做些體力運動。”

驚蟄知道他開玩笑,順着他的話說:“幕天席地,的确很有感覺啊。可惜,感冒了我要自己掏醫藥費誤工費。”

雷準大笑起來:“怎麽會感冒?”他指着遠處海灘,“幹脆點,你看人家那對,情之所至,才不管時間地點還有後果呢。”

驚蟄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那邊一對男女摟抱着,女孩揚頭對男孩說了句什麽,男孩子忽然就吻了下去。

驚蟄幽幽地嘆了一聲:“所以說啊,現在的小孩子心裏都在想什麽啊,大半夜的跑到海邊來又抱又親的,注意點影響。”

雷準低低地笑了一聲,畢竟事不關己,驚蟄也只是單純感嘆一聲而已,千不該萬不該,卻是那倆孩子轉過頭來的一瞬。

遠處的一輛車開了大燈,大概是進口車燈光也特別亮,把兩個孩子的臉清晰地照亮。

兩個人說着什麽,女孩子幾乎是膩在少年身上,少年半環着女孩的腰,側面的輪廓非常熟悉,驚蟄閉上眼就可以準确地畫出那張臉。

下巴是略有些圓,帶出一點點少年才有的朝氣和無畏。嘴唇有點厚,到了秋天就會幹燥,給他買了男士潤唇膏他已經弄丢了好幾管,一邊抱怨着放在口袋總是掉出來一邊把新買的一管往口袋裏放。毛發并不茂密,最近也開始長胡子,學會了用剃須刀之後說要給驚蟄修面,被驚蟄驚恐地拒絕了。鼻尖有些勾,側面看起來像是有些歐洲人的血統,可誰知道呢,他的眼睛的确是褐色的,早晨剛起床的時候顏色最淡,卻非常有神。

雷準的輕笑在耳邊格外諷刺地響起來,驚蟄渾身一震,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正退進雷準懷裏。

“驚蟄,那個,是你家小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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