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名指

驚蟄做了個夢。

他被誰執起左手,無名指上套上銀色戒指。神父問他,你是否無論貧窮還是疾病都願意同這個人在一起,他轉着那枚光滑的戒指,有些纖細了吧,這麽小一個環,就想套住一輩子麽?他笑着就要把戒指摘下來,那個人卻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拉進懷裏。驚蟄輕輕呢喃一聲,醒過來。

十九把他摟在懷裏,聽見他叫喚,低下頭,眼神三分迷糊七分清醒,問他:“怎麽了?”

驚蟄搖搖頭,想退出這個懷抱無果,也就不強求。他揉揉眼睛,把頭又埋進十九懷裏,蹭了蹭說:“你餓不餓?”

十九揉亂他的頭發,發出一個單調的鼻音表示不餓。驚蟄一點睡意也沒有了,擡起頭,晶亮的眼睛看看窗外,又看回十九:“你到哪裏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有事情。”十九言簡意赅。

“你身上有煙味,我不是告訴你別抽煙麽!”驚蟄的腳在被窩裏踹了他一下,像隔靴搔癢,實在沒啥戰鬥力。十九嘴角扁了扁,說:“我以後不會了。”

“乖。”驚蟄說,“我想過了,反正你的名字都是我給你取的,那不如我再跟你訂個生日。把你來我家的那天就定為你的生日,怎麽樣?”

十九把他摟得更緊:“好。”

驚蟄陰險地笑了:“那今年你的生日已經過了,我就不送禮物了,明年再說吧。”

“我沒什麽想要的。”

“沒有最好。”驚蟄翻白眼。

他閉上眼睛,并沒有睡,只是躺在床上。十九身上的煙草味很淡,一聞就知道是剛剛抽了幾根沾在身上的,衣服挂一夜就沒有了。并不是多麽難聞,十九現在用的幾乎都是高檔貨,口袋裏裝的手機驚蟄豔羨很久都沒錢買,而他卻渾不在乎。

今晚驚蟄去酒吧的時候正巧彪哥也在。彪哥出院之後驚蟄去看過一次,彪哥倚仗十九,對驚蟄也更加義氣。驚蟄剛去就被叫進包廂,彪哥興致很好,他跟驚蟄聊天其實有很多話題,最開始熟識也只是因為聊得來。聊得興起難免口渴,驚蟄探身取酒的時候彪哥接了個電話。驚蟄漸漸猜出來這是誰打來的,心跳漏了兩拍,待彪哥挂斷電話,驚蟄就像機器人一樣機械地轉過身。

彪哥就當沒看見,把手機摔在沙發上,嘴角帶着濃濃的笑意:“憑這一件事,十九的腳跟就已經能站穩了。”

驚蟄不懂:“彪哥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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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已經查出來是誰襲擊咱們,幫裏的叛徒他也抓出來了。十九給幫裏辦的第一件事就這麽成功漂亮,真是大喜事!”彪哥打量着驚蟄的神色,“驚蟄,你不高興?”

驚蟄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幾次想說話,卻最終還是賠着笑臉說沒有。彪哥實在是幹一行愛一行,自己混了黑道當了大哥,就覺得天底下沒有比走私更好的工作。他說一句驚蟄應一句,回到家,累得只想躺下睡一覺。他有心等十九回來,昏昏沉沉睡着之前還想,十九的事情不是已經處理完了麽?

躺下的時候沒脫衣服,驚蟄打個滾爬起身子,背對着十九脫下襯衫。十九看慣了赤裸上身的驚蟄,見到他線條分明的脊背也并沒有多餘的感覺。面前的人其實有一副好身材,只是太過瘦弱,腰肢軟又細,似乎捏一下就能折斷。驚蟄回過頭,眯着眼看他:“有事?”

“你最近,有沒有惹上什麽人?”十九問。

驚蟄很仔細地想了想,腦海裏第一個蹦出的就是那位大腹便便的暴發戶地産商。他下意識地搖頭:“沒有,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沒什麽。”十九想想還是不放心,“驚蟄,以後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驚蟄翹着腳脫下褲子,換上睡褲,順便把十九的睡衣扔給他,“我跟慕辰說,做到年底就不做了。”

十九消化這個消息足足用了兩分鐘,待每個字都确認過沒有別的含義之後,又驚又喜地問:“為什麽?”

“我從良了呗。”驚蟄換好睡衣,打個呵欠,飛撲到床上,“我想開家店,賣糕點。你不是很喜歡吃蜂蜜小面包麽,咱們就賣那個。每天你吃一半,剩下的拿去賣給別人。”

十九忍不住笑起來,任驚蟄把下巴擱到他的膝蓋上:“你願意麽?”

“這有什麽願意不願意的?”

“我說的是雷準。”

驚蟄尴尬地笑了笑:“他……我是瞎了狗眼才會看上他的,你知道,人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我現在已經看破了……”

“驚蟄,我喜歡你。”十九略微低下頭,與那個臉頰微微有些泛紅的人對視,“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喜歡你。”

驚蟄瞥了他一眼,嘟囔:“你明白什麽叫喜歡麽?”

“驚蟄,我是為了你,才去弄懂什麽叫愛情。”十九見驚蟄一臉不想繼續談下去的表情,嘆了口氣,對于某人一再的逃避态度無奈至極。

驚蟄偷眼望望十九,借口洗澡遁開。

“十九。”走到門邊,驚蟄忽然回頭,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其實,多接觸接觸其他人,尤其是……呃女孩子,會對你……啊啊啊別瞪我,我不說了還不行麽!”

查出叛徒其實只是這整件事情的第一步,而在彪哥有意無意的推動下,卻像十九完成了多大的任務。幫衆上下都對十九另眼相看,一時間,連二哥都隐隐被他比下去。十九對這些向來遲鈍,絲毫注意不到自己走在幫派總部的時候有多少人對他投來佩服的目光。他心裏明白,查出叛徒和下手的人并不算什麽,隐在幕後那看不見的黑手才更可怕。

他坐在二哥對面,小會議室裏,彪哥正在讨論要如何端掉膽敢襲擊他的人。十九忍了又忍,終究沒有告訴彪哥對方的目标其實是驚蟄,如果可以,端掉對方最好。威脅到驚蟄,無論是有心無心,十九都不能忍耐。

彪哥的幫派正在蒸蒸日上,這個時候,膽敢挑釁他們的正是要殺一儆百。彪哥發現十九一直不發一言,與二哥交換一個眼神,語氣和善地問:“十九,你覺得呢?”

十九盯着桌子,聽彪哥問自己,擡起頭應了一聲:“都好。”

二哥就笑:“你走神了吧,聽見我們說什麽了麽?”

“聽見了。這件事我去做,彪哥放心。”十九看着彪哥。

彪哥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對在座的人連聲褒獎十九。十九面上還是沒有表情,眼神卻柔和了些。親自去端掉對方,說不定能調查出背後黑手是誰,驚蟄的性格不會樹敵,究竟是誰要與他過不去甚至要他的命,十九實在很想知道。

一個幫派的崛起也許很慢,需要許多年的努力和積累,但是覆滅往往很快。十九選擇了最快的方法,直接殺到對方總部,活捉了對方的頭目,剩下的能整合進本幫就叫二哥來處理,堅決不願倒戈的,十九也不為難他們。幫派裏有人負責這類事物,殺人的活計,十九能不沾就不沾。

驚蟄知道了,大概會不高興吧。

十九回幫派駐地的時候,正是下午,他低頭看看手機,大概驚蟄已經走在路上。撥通電話,驚蟄那邊果然吵吵鬧鬧,大概在公車上,所以說話聲音帶着雜音:“十九啊,我今天去買了牛肉,炖了放在鍋裏,你記得熱一熱吃。”

一場厮殺回來,聽見這樣的聲音,恍惚有種溫暖。十九應了一聲,叫他:“驚蟄。”

“幹嘛?”

“我等你回來一起吃。”

“我回來都半夜了,你先吃吧。別都吃了啊,留點給我。”

十九眉目舒展,笑了起來。

又說了幾句廢話,挂斷,擡起頭,本來隐蔽的角落卻忽然多了一個人。十九要回去跟彪哥彙報這件事,便想繞過去,那人卻左移一步,擋住他的去路。大大的笑容綻開,連一向對這個世界不甚有心的十九都覺得,面前的,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

“你是十九?”女孩子仰頭,感嘆面前的人真是高。

十九被這個笑容炫得有些晃神,不自覺應了一聲。女孩子揚起嘴角,自說自話道:“我聽我爸爸說起你啊,年紀輕輕的,幹嘛來混黑道?不過,你倒真的是挺帥的,剛剛回來的時候一臉嚴肅就很帥,打電話的時候笑起來就更加可愛。我叫佩佩,比你大一歲,你叫我姐姐吧。”

十九微微皺起眉,不理會她,繞過她,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抓住手臂。佩佩是幫裏元老的女兒,元老萌生退意,打算跟老婆女兒到國外過點太平日子,卻沒想到女兒忽然飛回國。登機前給自己打的電話,一句話也沒解釋就挂斷登機,飛機落地,見到自己老爸帶着人來接自己,幾經嚴肅逼問才說了實話。

佩佩信教,夜裏耶稣基督托夢給她,說她百般尋覓的姻緣只能在故鄉找到。佩佩醒了一想,故鄉,不就是偉大的祖國麽?所以帶上所有的私房,輕手輕腳避開沉睡中的母親,回國找真命天子來了。

現在看見十九,在一個幫派的歪瓜裂棗之中顯得如此氣宇軒昂卓爾不群,拿着手機嘴角上揚露出的那個笑容格外溫馨美好,佩佩不禁幻想并且希冀,他也能對自己綻放那樣一個美好的微笑。女孩子總是會為自己編織許多不切實際的粉紅泡泡故事,有時候走錯路撞到的人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見到十九這樣的陽光美少年,她幾乎立刻就要跪下感謝耶稣基督,感謝賜予她這樣一個白馬王子。

好吧,我們暫時不要告訴她,這個王子,其實能生吞活剝了一匹白馬。

十九讨厭除了驚蟄之外任何人的碰觸,對于彪哥褒獎般拍肩膀的動作每次都咬牙忍着,現在也不管佩佩是何方神聖,手臂一甩就要走人。佩佩哪裏肯放,他一拽她就一拉,兩個人拉拉扯扯半天,十九的耐心終于用光,用力一抽,竟然将佩佩整個人甩出去。

只聽“砰”一聲。

佩佩在地上滾了一圈,人沒什麽大礙,只是爬起來後發現,自己的裙子被刮破了。她可憐巴巴地扒拉着自己的蓬蓬裙,偶爾用小兔子般的眼神看看十九,泫然欲泣的模樣。十九的腳步忽然挪不動了,的确是自己手勁太大,錯在自己。他心裏一陣厭煩,卻不能不管,走上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佩佩頭上,伸出手:“走吧,我帶你找嫂子換身衣服。”

佩佩整個人被十九的大風衣罩着,溫暖的感覺順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傳遞過來。十九是非常好看的,以前一臉少年特有的迷茫,近來卻越來越成熟,凜冽的氣息像毒藥,不是佩佩這種單純的大小姐所能抵擋。她的臉偷偷紅了,低着頭,微微把頭靠在他胸前,有些羞怯道:“不用找嫂子,你帶我去找我爸爸吧。”

“你爸爸是誰?”

“秦文。”

這是幫裏一個元老的名字,十九是知道的。

十九半拉半抱着她,佩佩裝出扭傷了腳的疼痛模樣,悄悄拉了拉他甩給自己的那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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