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愛德華
蒙着眼的黑布被解下來,驚蟄一時間還不能适應光亮,站在他面前的人輕蔑地笑了兩聲,把黑布扔在他臉上。他一下子清醒過來,望望四周,被一同綁來的女孩子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靠着牆癱軟在地上,還昏迷着。
這是間小得有些局促的屋子,他們兩個被關在這裏,面前再站着兩個人都顯得擠。頭頂開了頂小窗,看得見外面的滿天星子,屋子裏頭不知道多少瓦燈泡亮着,空蕩蕩一間屋子,只讓人覺得無處遁形。
驚蟄被人反綁着雙手,腿已經跪麻了,舒展舒展筋骨,頭頂俯視他的人又笑了一聲。驚蟄怒了,劈頭蓋臉罵道:“你抽風啊!有屁快放!”
那人愣了愣,又是這種一聲一聲不連貫的笑:“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抓你來麽?”
叫你放屁你還真放屁?驚蟄斜他一眼,懶洋洋道:“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雷準是結了婚的人?”那人稍稍低下頭,可算是看清了長什麽樣。這人不醜,大概有三十歲,眉宇間有股狠厲的殺氣,左邊臉頰一道傷疤消退不少卻還是很清晰,當時一定幾乎毀容,不過現在看起來,不過是讓他看起來更添了野性。
驚蟄不自覺想起十九,可惜那塊牛肉,那可是他在大媽中沖鋒陷陣搶回來的一塊又便宜又好的肉!
“我知道他結婚了。”驚蟄嘆着氣說,“我跟雷準只是買賣關系,雷準要是不顧家,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就是那種人,不會把誰當回事的,每個月跟他多要點生活費就行了。”
“你很了解嘛。”那人用食指挑起驚蟄的下巴,啧啧有聲,“你從他那裏拿到多少錢,我給你雙倍,只要你以後離他遠點。”
驚蟄的下巴被人挑着,嘴都有點張不開:“我的價格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而且我現在只賣酒,不賣身,從良很久了。還有,大佬,我沒纏着他,你要是有本事讓他以後都別來找我,我倒要謝謝你。”
那人惱羞成怒,怒極反笑,邊笑邊用大拇指摸索着驚蟄的臉頰:“你倒真有點出來賣的資本,不過,就憑你這種貨色……還是說,你床上技術很好?”
這人一臉探究精神,驚蟄真怕他當場按倒自己三下五除二吃幹抹淨。失身事小,這關口,錢卻要不回來啊,驚蟄情急之下大吼道:“兄臺三思啊!我從今天早晨開始拉肚子剛剛還肚子疼來着呢!”
那人一怔,忽然甩了驚蟄一巴掌,怒道:“惡心!你這種下賤的男妓給我上我都嫌髒!”
氣氛一時間冷下來,一來這巴掌甩得太重,驚蟄耳朵轟鳴半天都聽不到周圍的聲響,祈禱着可千萬別跟愛迪生似的一耳光叫人甩聾了一邊用舌頭頂右邊臉頰,奶奶的,肯定腫了。另一方面,這位殺氣騰騰的小哥的确被震撼到了,腦子裏轉了半天,想起正事,冷笑道:“看來,你是不打算離雷準遠點?”
驚蟄淚奔:“你能讓他離我遠點我給你做什麽都行啊!”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哥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嘴角扯動着左臉的傷疤笑了,“我不打你,那樣太暴力,我會讓你吃點苦頭的,到時候看你還嘴不嘴硬。”
Advertisement
說完,轉身摔門走人。
驚蟄松了口氣,忽然,身邊響起一陣窸窣,他轉過頭,被捆了個結實的大小姐坐起身,蒙着黑布的眼睛轉向他的方向,大聲道:“你就答應他離那個雷準遠點我們不就能得救了麽?”
驚蟄換了個姿勢,坐得更舒服些:“笑話,要是雷準以後還三天兩頭來找我,他們不是又要把我抓起來說我不守信用?”
“起碼……起碼……我會被放了啊!”大小姐很委屈,“你一個大男人,怎麽一點擔當都沒有!”
“我是很想說啊,可是那個人根本沒有給我說的機會,不然下次他來,我告訴他放了你。”
“哼,要是十九在,肯定會不顧一切救我出去的。”
驚蟄也跟着哼哼:要是十九在,把我救走了他就誰也不管了,還不顧一切?
“喂,你。”大小姐扭捏着,“你幫我,把眼睛上這個東西解下來。”
驚蟄嘆氣:“我的手也被反綁着呢,不然你轉過頭,我用牙齒幫你解下來。”
“啊?”秦佩佩想了想,實在沒別的辦法,只能循着聲音背過身,驚蟄探起身,牙齒輕輕咬住黑布的邊緣,用力地,一抽,黑布像一縷發,從女孩面前落下,光明又溢滿她的眼前。
秦佩佩轉過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驚蟄身子一軟,靠在牆上,吹了聲口哨:“看不出來,其實你很漂亮嘛,他們是不是因為垂涎你的美色才一起把你抓來的?我記得那個時候咱倆離的很遠啊。”
秦佩佩晃晃頭:“我當然漂亮又可愛,至于他們為什麽抓我來……你暈倒在洗手間,有個人扶着你說你中風要趕緊送醫,我就說我是你朋友,可以開車送你去,結果沒走出多遠就被人拍暈了。”
驚蟄樂不可支:“誰讓你管閑事了。”
“我能不管你麽?”秦佩佩嗫嚅,“十九說過的,全世界他只想保護你一個人,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受到傷害,他不是要恨死我了?”
“你就那麽喜歡他?”驚蟄笑,“他是個傻子笨蛋,連愛是什麽都不懂。”
“他不懂,我可以用行動告訴他啊。”少女的眼中充滿了粉紅色桃心,“占星師告訴我,回到故鄉就可以遇到我的愛,而我一回來就遇見了他。他就像《暮光之城》裏的愛德華,深情沉默,但是對愛情絕對忠貞。”
驚蟄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愛德華?那個豆丁煉金術師?”
佩佩歪着頭:“愛德華不是吸血鬼麽,他還會煉金術?《暮光之城》也出番外?”
驚蟄實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只能順着她的話說:“什麽不能出番外啊,《焚心劫》完結了還能補上兩章番外呢。”
佩佩似懂非懂,過了半天,擡起頭問驚蟄:“你真的是十九的哥哥?”
驚蟄忙不疊點頭:“當然啊。”
“十九那天晚上,吻我了。”佩佩看到驚蟄的呼吸滞了滞,并沒有多想,接着說,“我跟他說,喜歡他,願意跟他結婚,他喜歡孩子,我給他生多少都沒關系,然後,他忽然就吻我了。”
驚蟄努力擠出一絲笑:“這是好事啊。”
“他不高興,他狠狠地咬我的舌頭,都咬出血了。他說讓我以後不要再纏着他,還說,驚蟄不能生孩子,他就一輩子也不要孩子。”佩佩說着說着,眼眶紅了,“我做錯了什麽,你安慰我說他喜歡我,我又不是傻子!他寧可看手機屏幕上你的照片都不肯看我一眼,直到現在,寫得最漂亮的兩個字就是驚蟄。他連漢字都認不全呢,天知道這兩個字他練了多少遍!我哪裏不好,你又不喜歡他,可是我喜歡他啊!”
驚蟄抿着唇,良久,打斷少女的哭泣:“他,咬你的舌頭?”
佩佩輕輕地點點頭,淚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驚蟄把頭靠在牆壁上,仰着頭看天花板,這間屋子的天花板真高啊,那樣小小一盞燈泡是怎麽把這屋子照得像正午一樣的呢?
“可是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在一起。”驚蟄說。
“驚蟄,你沒什麽好。”秦佩佩擡起眼,挂着淚珠的眼睛直視驚蟄,“你俗氣又自私,你根本不是來不及叫人放我出去,你根本就是害怕一個人呆在這裏。你……你還跟男人糾纏不清,甚至,甚至是個結了婚的男人!你沒什麽好,十九愛上你,只是因為……”
驚蟄靜靜看着她。
“只是因為……他真的像愛德華,無論那個人是誰,動了心就是動了心,不會變。”
十九聽完手下彙報收集來的消息,初步斷定驚蟄是在離家最近的那家肯德基失蹤的,而當時他正跟秦佩佩在一起。但綁架他們的是誰,卻到現在還沒有調查出來,對方似乎是做這種事的老手,思慮周全辦事幹脆,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沒有電話再打來,在這城市裏有太多不為人知的角落,任何一個都足夠十九這輩子都見不到驚蟄。
他把頭重重磕在牆上,不許自己再有悲觀的想法。
彪哥的事業做的有多大他一直理不出頭緒,這件事上卻能猜出個七七八八,偌大一個事業,彪哥竟能保持如此低調,實在高明。借着這件事,彪哥也算是把自己的底牌都露給了十九,這是給予十九的信任,也是暗示。十九要幫助彪哥,就能收獲無上榮耀和地位,要背叛彪哥,彪哥也一樣能置他于死地,無論天涯海角。
可現在他并不關心這些,這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十九一夜未睡,而尋找驚蟄,依舊像大海撈針。
跟着他的小弟豬腳端過來一杯咖啡,試探着問:“九哥,要不你去睡一覺,別等人沒找着,你先累壞了。”
熬夜,對于十九而言不算什麽,以前為了捕獵,常常一天一夜蟄伏在草叢裏,只為了等待獵物靠近一躍而出。他擡眼看了看豬腳,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皺着眉頭放在一旁。
剛在驚蟄家住下的時候,他喝不慣這些純淨水,每次都是嗓子幹渴的不行才勉強抿一口潤潤嗓子。研究所的人從來不注意他的飲食,送來的水上往往漂浮着一層垢污,他喝了,肚子疼了兩天,後來也慢慢适應了,實在沒想到,改喝這些幹淨的水,竟也會不适應起來。驚蟄無奈,到超市掃蕩來各式茶葉,一次換一樣,給他清腸道洗口腔,從此,他喜歡上喝茶,也自然,喝不慣咖啡。
豬腳猜到大概是咖啡不合口味,忙奔出門換了壺茶。他最開始跟這位大哥的時候,根本不服氣。這分明是個少年,而且悶悶地不說話,杵在那電線杆一樣高且瘦,哪裏像混黑道的,當模特差不多。可後來打了幾次仗,才知道的确是個狠角色。有他的地方,基本用不着別人出手,無論多少人出現,都照樣只剩一地哀號。
豬腳漸漸由佩服轉為崇拜,心甘情願跟着這位不愛說話的九哥,甚至連年齡問題都不計較。十九對誰都保持着戒心,但豬腳知道,他其實并不是個冷漠的人,只是他的熱情,大半都給了一個人。那個人他知道,是個MB,跟十九住在一起,他有一次見到兩個人各自拿一個甜筒坐在路邊舔,一樣的傻氣。
所以當知道這次是那個人出事,他一點也不敢懈怠,陪着十九一夜沒睡。十九心裏有個最柔軟的部分,不能随便侵犯,而驚蟄,就站在那裏。
“昨天晚上,他回家了麽?”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十九還是想問問。
豬腳搖搖頭:“兄弟們守了一夜,沒見到驚蟄哥回來,不過,倒是有個人在樓下等了半宿。”
“誰?”十九問。
“好像是……弟兄們也就是在電視上見過,可能認得不準,大概,是那個雷準。”豬腳試探着說。
十九的身子猛的一戰,肩膀驀地聳起來,竟像要沖上去與誰打一仗。豬腳被他吓了一跳,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九哥,那個雷準,現在是黑白通吃,很有些門道。你看,咱們是不是……叫他一起查查……”
十九低着頭,只是拳頭越攥越緊,像是很不服氣。豬腳被他的氣勢煞到,恨不得退後一步好避一避,那人卻忽然踢開椅子站起身,走到窗邊,俯視着樓下。彪哥大概很喜歡這種俯視衆生的感覺吧,所以把自己的辦公室安置在這幢樓的頂層,而自己,也不過比他低一層而已。早高峰上班的人們已經開始活動,路口堵得不像樣,行人一路小跑,看起來庸庸碌碌的生活,其實卻是驚蟄最羨慕的生活。
雷準站得比他們更高,一定看得更遠,俯視的角度,也更加倨傲。他就像壓在十九頭上的一座山,這是驚蟄最初愛過的人,說不定現在也還在愛着。只要他出現,驚蟄就會不自覺地将視線放在他身上。
“我,做不到麽?”十九喃喃。
“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要花些時間。”豬腳絮絮叨叨解釋,“雷準在市裏是個什麽地位九哥也知道,咱們查歸查,總歸需要時間,可換了雷準,說不定放出話,人家就要乖乖把驚蟄哥送回來。我這也是怕時間拖得太久,驚蟄哥吃苦頭,九哥要是不願意……”
十九轉過頭,越過他,走出門去。
雷準公司旗下的辦公大廈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築,也是省內都聞名的龍頭企業。十九沒有坐車,步行走到那高聳的樓下。這一路足夠他想清楚做決定,也暗暗下決心。
早上近九點,日光充沛,雷準向來沒有自己開車的習慣,下了車,便要往樓裏走,恍惚間感到有誰在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自己,順藤摸瓜看過去,嘴角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十九站在馬路對面,這不是條多麽寬敞的街道,從一邊走到另一邊,一分鐘就夠了。
驚蟄,只有這一次,這一次之後,我發誓,我會成為最強的,我會獨自擔負起保護你的重任,我要站在你身後,全世界就沒有人敢再欺負你。
他迎着雷準的目光,邁出了第一步,第一步之後,又是第二步,第三步……
雷準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人朝自己走來,很是好奇他為什麽會心血來潮來找自己。談判麽?抑或,求和?嘴角的笑意更盛,卻發現,十九站在馬路中間,不動了。
口袋裏手機在震動,十九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豬腳的聲音直沖雲霄,連開車疾掠而過的司機都感到耳朵一震。
“九哥,查到驚蟄哥的下落了!”
雷準眯着眼,看十九不顧車來車往飛身往來路跑去,竟比車子還要快。誰的電話讓他這麽着急?昨天一天,驚蟄的電話打不通,家裏又沒有人,是出什麽事了?
他微微偏頭,對身邊的特助說:“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