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餓肚子
十九一言不發走到窗邊,豬腳跟在後頭賠着笑臉讨好,二哥撇撇嘴,扔下那頁文件緩和氣氛道:“知道了是誰幹的也很好,順藤摸瓜就能查出來驚蟄在哪裏嘛。”
十九還是不說話,豬腳都快哭出來了,求助般望着二哥。二哥還要說什麽,卻有人推門進來了。
正是一直沒露面的彪哥。
彪哥走到桌邊,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冷笑一聲,眼望着二哥道:“寧飛?寧家那位掌上明珠?”
二哥不知道彪哥是什麽意思,順着答道:“現在是雷準的妻子。”
“那這件事,我們大可以報給雷準,讓他看着該怎麽處置自己老婆怎麽放人。”彪哥觑了他們一眼,冷冷道,“還愣在這兒,非得等到驚蟄缺胳膊少腿才活動?人手也給你們了,不願意硬碰硬把人救出來,就去找雷準要人,杵在這算什麽?”
二哥忙答道:“我這就去致電雷準。”
“二哥!”十九忽然回過頭,“不用找雷準,這件事我來解決。”
他看了豬腳一眼,大步走出房間,肩膀微微聳着,是慣有的應戰姿勢。待他走遠,彪哥看着二哥,微微舒了口氣:“雷準是十九心頭的一根刺,也是最能激起他鬥志的東西。”
二哥點點頭,眼中有些軟,彪哥拍拍他肩,知道自己的兄弟終究是個寬厚的人,也不再說什麽。嚴憶下午要去醫院例行檢查,這關口,他是一定要陪同的。他拉開門走出去,陽光正好,也不知道現在給孩子預備衣服算不算早。
天剛亮,昨夜那位刀疤男就兇神惡煞又出現。他似乎一點也不奇怪秦佩佩眼上的黑布被取下,淡定地看了驚蟄一眼就去拉秦佩佩。佩佩以為這人終于發現自己是個美女打算對自己不軌,嗓子扯開叫得驚天動地。驚蟄也吓着了,跟着喊“好男不跟女鬥,有什麽沖着我來”。人家根本不搭理他,兩腳把他踹得動彈不得,拽着秦佩佩就出了門。驚蟄看着重重摔上的門暗自咬牙,你昨天打我一耳光,今天又踹我兩腳,等我出去,加倍還給你!
恨過了,便替秦佩佩祈禱,希望那位幕後高人是個同性戀,對佩佩勃不起來。
晚些時候,有人送了一個饅頭過來,這是昨夜到現在驚蟄吃的唯一一點東西。驚蟄可憐巴巴地看着送飯過來的人:“我手綁着,怎麽吃啊,更何況,這點也不夠吃啊。”
那人連一個眼角都沒給驚蟄,轉身走了,把驚蟄氣得發飙。可是沒辦法,這不知是早飯還是午飯的一個饅頭有總比沒有好,雖然小了點還沒有一個巴掌大,好歹能塞塞牙縫。他像條大蟲子似的蹭過去,躬下身,叼起饅頭,不敢咬太大口,怕饅頭掉了,就用嘴唇夾着,這麽一點一點,吃完了。
把口腔裏最後一點殘渣都打掃幹淨,靠在牆上,兀自無聲苦笑起來。
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時光,一整天也只能有這樣一個小小的饅頭充饑,自己瘦弱,打不過那些壯實的大孩子,有時候連這一點饅頭都吃不到。如果不是後來新來的修女注意到他,恐怕他早就餓死了。修女到孤兒院的時候也才二十多歲,花一般的年紀,他一直當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麽修女要到孤兒院來與一堆孤兒為伍。很久之後他偶然聽別人說起,修女大學的男友為了甩掉她跟富家女結婚找人輪奸了她并且拍了豔照,毀了她往後的人生。那個時候驚蟄十六歲,發誓要為修女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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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實冥冥中自有輪回,待他找到那個男人,卻發現他已經是癌症晚期,三十多歲的人,渾身萎靡的氣息,像在召喚死神。
驚蟄咳嗽兩聲,嗓子眼發緊。修女對他很好,讓他一直上學,就算他成績不好也從來不批評他。驚蟄不是多麽聰明的人,看着數學公式就頭大,古詩詞背下來根本不能理解意思。初中草草念完就随便念了所中專,誰成想那所學校是違規辦學,高二的時候被教育局查封,幾千師生沒了着落。驚蟄就是那個時候辍學的,不敢跟修女說,就每天裝成上學的樣子打工。他還剩幾個月成年,在KTV打工,因為長得好看常常被鹹豬手非禮。十八歲成人那天被老板以慶祝之名叫到包間,灌了兩瓶洋酒,差點給他辦了。他拼了命逃出來,衣服扯爛了,不敢回去見修女,蹲在橋洞下過了一夜,有人把他當做乞丐,扔了幾塊零錢。他用這點錢買了一籠小籠包子,也不顧燙,吃得舌頭起泡。
趁着修女不在,收拾了東西不告而別。他知道一直以來修女是怎麽辛苦地供他讀書,反正都是要賣的,不如,就自己去賣吧。
他閉上眼,有時候還是會夢見修女下身是血躺在床上大叫着叫他別過來別看她。他掙得第一筆錢,自己只留下一點,剩下的全寄給修女了。這不是什麽幹淨的錢,可在這世上活着,幾個人掙的錢是幹淨的呢?
秦佩佩被反縛着雙手,一路七拐八拐帶進一個房間。她這才知道這幢樓其實并沒有想象的破舊,大概因為關自己的是類似地下室的地方,所以才陰暗潮濕并且寒冷。乘電梯到達三十三樓,電梯門一開,刀疤男沒動,卻示意她繼續往外走。她搖着頭不挪步,張張嘴,想起來驚蟄囑咐自己可千萬不能随便說自己老爸在道上的地位以免惹事,終于把威脅的話咽下。刀疤男沒什麽耐性,推了她肩膀一下,她被推出電梯,踉跄倒在地上,眼睜睜看着電梯門關上了。
“你!”佩佩眼裏有了些濕意,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搭上,形如鬼魅。她猛地轉頭,眼前畫着淡妝的女子對她盈盈微笑。
“摔疼了麽?”那女子微笑着扶她起來,順便解開讓她胳膊酸麻的繩子,“他們幹嘛捆着你?”
佩佩愣了一下,對面前這個溫柔的姐姐一下子湧出無限好感:“你……你是誰?”
“我叫寧飛。”女子抓着她手往裏面走,而佩佩竟然跟着去了,“你呢?”
“秦佩佩。”佩佩環視四周,這是一條不算長的走廊,直通向一個門,門上标着門牌,寧飛掏出房卡,刷了一下,門靜靜地開了。寧飛回頭,看了看走廊的另一端,輕聲道:“跟我來。”
這是一間很标準的總統套房,只是窗簾拉合着,房間暗得很。寧飛打開燈,這房間的奢華便全在佩佩面前。寧飛的小皮靴在地板上敲出篤篤的聲響,她走到茶幾旁,淩空抛給佩佩一個蘋果,動作做來優雅帥氣,佩佩接到蘋果,竟然忘記自己有多餓。
寧飛看着她傻乎乎的樣子笑起來:“你知道自己被帶到這裏做什麽麽?”
佩佩搖搖頭,半晌,小聲問:“你也是被抓來的麽?”
寧飛失笑,卻點頭道:“我比你來得早些,對這裏環境了解的也多些。想吃什麽就吃,裏面有床,吃過東西,你可以去睡一覺。”
佩佩看過《啼笑因緣》,此刻已經把自己當做沈鳳喜,而寧飛就是被先一步抓來做姨太太的思雨,她們現在是同命相憐。這麽想着,對寧飛就半是同情半是親近起來,有問題便直言不諱:“我什麽時候能被放回去?”
寧飛想了想,說:“這個我說不好,也許很快,也許要很久。”
佩佩把下唇咬得血紅:“我……要取悅他麽?”
寧飛走過來,把她的公主發型揉亂:“不,是他取悅你。”
“什麽?”
“沒什麽。”寧飛捏捏她的臉,“你餓不餓,我做東西給你吃?”
佩佩點點頭:“可是,我想先洗澡。”
寧飛帶她到浴室,調好水溫,指指外面說:“我去做飯,你洗完了就可以直接吃了。需要什麽就喊我一聲,別客氣。”
佩佩滿臉感激:“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寧飛聳聳肩,出去了。
好好把自己清潔幹淨,佩佩拉開浴室門,一套疊好的睡衣擺在外面,自己穿來的外衣已經在洗衣機中翻滾了。這間酒店就是要營造像家一樣的感覺,也得以被市內許多大款用來長期租用金屋藏嬌。寧飛的睡衣穿在佩佩身上有些長,佩佩邊穿邊想寧飛若是穿上了該是什麽樣,不禁微微笑起來。寧飛留短碎發,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她的時候總是含着淺淺的笑,非常帥氣也親切的一個人。
她的照顧讓佩佩非常舒服。
穿着拖鞋往小廚房走,寧飛探出頭,見她的頭發還在滴水,嘴巴一努:“櫃子裏有吹風機。”佩佩搖搖頭表示不用,她便洗洗手,從一旁取下大毛巾給佩佩一下一下擦着,笑着稱贊:“你頭發好長。”
“我爸爸不許我剪,他喜歡我長發的樣子。”佩佩說。
寧飛遞給她筷子,佩佩坐下,桌子上全是家常菜。佩佩的母親廚藝不精,到了美國之後更別想雇到家政做地道中國菜,所以越家常的菜越叫佩佩興奮。她狼吞虎咽吃了半天,寧飛卻只是拿着筷子含笑看她,她吃得不好意思,擡起頭,腼腆地笑了一下。
寧飛無奈地搖搖頭:“喜歡吃就多吃點。”看着佩佩忙不疊點頭,她用手支着頭,淺淺地笑,“男人啊,總是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長發,溫柔又聽話,依附他們。可是我偏偏不喜歡,我就是喜歡女孩子頭發短一點,也不用很溫柔,有點脾氣更好,不要做誰的附屬,獨立一些。”
佩佩擡起頭:“是說女孩子要獨立自主,做自己的主人麽?”
寧飛點頭:“就是這樣。”
佩佩嘟起嘴:“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喜歡依賴誰,不喜歡做決定,随遇而安一點就好。”
寧飛大笑:“那我們搭配正好,我不喜歡依賴別人,卻很喜歡誰來依賴我。”
佩佩用筷子戳着桌子笑:“那我以後就跟你混啦。不過,你這麽獨立,會不會有男孩子喜歡你啊?”
似乎問錯了話,寧飛的眼神一下子冷靜下來,似乎審視一般,很有壓迫感地看着佩佩:“我為什麽,要男孩子來喜歡我?”
佩佩一時口吃,勉強笑道:“那個……你喜歡男孩子也可以,你這麽厲害,要追誰也一定不費吹灰之力。”
寧飛搖頭:“不,我說的是,為什麽,我要男人,來喜歡我。”
佩佩覺得,自己似乎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可是,卻又好像沒有誤會。
于是寧飛就又說明了一遍:“為什麽,不能是女人來喜歡我?”
佩佩手裏的筷子忽然掉在地上。
寧飛微微探過身,黑的眼瞳像是要看進佩佩心底:“如果我說,我喜歡的是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