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吃火鍋…
晚些時候,彪哥過來了。驚蟄也有些日子沒見彪哥,上次在嫂子家門口不覺得,這次彪哥一來,雖然極力保持低調,那種氣勢卻擋不住。總覺得嫂子還是嫂子,二哥還是二哥,但是彪哥已經變了。
自然變了,驚蟄此時此刻還不知道,彪哥已經只手遮天,前不久逼得十九一身傷口的鄭哥正茍延殘喘,東區豪華娛樂場所全部失陷,不出意外,後天上午警察就會推開他的門,查沒他的不法生意。
驚蟄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關心的是物價飛升家裏地下室該囤積白菜。彪哥進來看望他外面守着多少保镖不關他的事,他中午吃了很多,可看到嫂子帶來的玉米粥,又禁不住流口水。
彪哥問了他幾句,驚蟄笑着回答,心情不錯的樣子。彪哥放下心,內疚道:“這幾天,放十九的假,讓他好好陪陪你。”
驚蟄端着碗讓嫂子給加點小鹹菜,聽彪哥這麽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用啊,這點小病,馬上就能出院了。我不用他陪,自己挺好的。”
彪哥胡亂應了一聲,與嚴憶交換了一個笑意深深的眼神,那邊,十九熾熱的目光幾乎把驚蟄看穿。
彪哥的手下去問過醫生,醫生被這陣仗吓到,強作鎮定說最快兩天後可以出院,于是衆人安心。兩日後,衆人浩浩蕩蕩組成大軍來接驚蟄出院,就差敲鑼打鼓恭賀福壽萬年。驚蟄皺皺眉,忍了,回到家才發現大家動機不純,客廳裏支起桌子,架上火鍋。嫂子在廚房切菜,彪哥站在一邊滿含愛意地打下手。小滿踢飛鞋子就拉着驚蟄二哥鬥地主,輸了錢也不緊張,眼皮子抖抖,二哥自動奉上鈔票。而十九乖乖坐在一邊捏着遙控器看電視,動物世界裏是他久違的綠意盎然的森林。
那天晚上衆人鬧騰了很晚,離開驚蟄家的時候已經淩晨。嫂子撐不住,早在沙發上睡着,彪哥本想把她抱下樓,她卻揉揉惺忪睡眼自己走出門。彪哥愣了一瞬,匆匆告別。小滿喝高了,摟着二哥撒酒瘋,大叫着問他敢不敢陪自己一起死,二哥很鎮定,宣誓一般說兩個人誰也不許死,要一起相伴到老,并且扯着公鴨嗓子唱《最浪漫的事》。驚蟄被他們囧到,端起酒杯遮住臉,轉過頭,醉意朦胧間卻是十九那雙真誠的眼。
他便也假裝自己醉了,跳到十九身上,又摟又蹭,一副欲求不滿的模樣。
可等真送走小滿,他卻吩咐了一聲收拾幹淨殘局,自己先上床睡了。十九好歹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自己躲在浴室打手槍的時候暗暗低嚎,顧忌你大病初愈,哼哼哼哼。
這一想,又不禁想起驚蟄遭遇的那件事。彪哥暗示自己,具體情況嚴憶已經跟自己說過,他要報複要追究都随他,彪哥不僅不會阻攔,反而鼎力相助。
此刻的彪哥只手遮天,十九的人望也并不在他之下。彪哥着意栽培,原意是十九在這世間只有驚蟄一個依靠,而驚蟄又是個不懂行的,比較好操縱,可現在十九遠遠超過他開始的預計,彪哥也不得不轉變戰略,安撫為主。
畢竟二哥對幫派并不上心,自己要個可信任的幫手,卻也要防止幫手做大,超越自己。
慕辰草草賣了酒吧,特地致電驚蟄和小滿回來領薪水。總的來講,這老板還是不錯的,至少從不拖欠工資,該有的提成也從來夠數。驚蟄安穩日子過了好些天,整日宅在家中身子發虛,某天到樓下跟遛彎的老爺爺比跑步,繞着院子跑了一圈就氣喘籲籲。老爺爺老奶奶們登時就對他起了憐憫之心,仿佛他是癌症患者命不久矣。
接到慕辰電話,驚蟄正在洗衣服,十九昨夜沒有回來,電話那頭吵吵鬧鬧,隐約能聽見豬腳高聲大笑。十九支吾半天,只說慶祝,要晚些回來,叫他不用等自己。淩晨三點發來短信,又說不回來了。驚蟄撐不住,洗澡上床睡覺,鏡子裏看自己,消瘦得厲害,胸口骨頭支楞着,吓人。
有些事,即使刻意忽略,也還是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釘入腦髓。就好像木馬病毒,多麽好的殺毒軟件都不行,換幾次系統,還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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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睡了四個小時,夢裏那個人猙獰的臉一再靠近,反複念着我會回來找你,抓住自己手臂,撕裂自己單薄的身體。
所以好不容易掙脫出夢境,索性出去散心。
倒兩次車到達酒吧,酒吧的牌子已經摘了,調酒師站在店外指揮工人把一箱洋酒搬上車。驚蟄跟他打了個招呼,走進門,慕辰坐在吧臺上,手指間吊着空酒杯,正仰頭看着頭頂七彩的頂燈。
驚蟄打了他膝蓋一下,他低下頭,對驚蟄笑了笑:“好久不見,聽說你生病了。”
“也不算什麽病,感冒而已。”驚蟄手臂一撐,與他并肩坐在吧臺,“賣了不心疼?”
“心疼也沒辦法,孰輕孰重,我分得清。”慕辰苦笑。
“你媽不是一直希望你能娶個女人?”
“但她更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有這麽嚴重?”
“有。”慕辰斬釘截鐵,“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溫林對我有多麽重要,只是以前我不敢承認,現在敢了。”
“而這對他而言,已經算不上什麽了。”驚蟄笑了一聲,遞給他一支煙,慕辰接過來,很奇怪地看着他:“你什麽時候開始抽了?”
“最近。”驚蟄掏出打火機,給自己和慕辰點上,“別告訴十九,不過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你的感情也出問題了?”慕辰取笑。
“比這還糟。”驚蟄吐個煙圈,“別說那些了,你該給我多少錢?”
慕辰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就不能看在我已經這麽慘的份上,跟我說你不要了?”
“拜托,那些錢是我的血汗錢,怎麽能不要?況且,沒了酒吧,你不是還有個日進鬥金的診所,據我所知,你哥又有家公司在香港上市了吧。”
慕辰斜他一眼,眼珠子都快飛出來,跳下吧臺,探着身子掏出一個信封,遞到驚蟄手裏:“數數。”
驚蟄接過來,并沒有數,放進衣服裏的口袋,嬉皮笑臉問慕辰:“比小滿多還是比小滿少?”
“多二百塊錢。”慕辰無奈。
“該死,又要請他吃飯,這次還要多請個拖油瓶。”驚蟄翻個白眼。
慕辰沒理會他,繼續坐在一邊長籲短嘆。溫林此刻正在國外哪國的臨床做觀摩,俨然走在一條醫學的康莊大道上。他多年的努力都有了回報,而那些沒有回報的,慕辰害怕他選擇全部舍棄。
驚蟄在酒吧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十九并沒有電話打來,他買了新手機換了新號碼,打算與過去一刀兩斷。算是最後一次努力,做個守法良民,遠離算不得光彩的過去,和那個耗盡他第一次感情的人。
酒吧出門走十五分鐘才是公交站牌,下午三點正是陽光和煦,驚蟄放慢腳步,仰頭感受着充足日光。他體寒,冬天非常難熬,四肢冰涼是常态,偏偏還不喜歡穿得像只熊。陽光充沛幾乎算得上恩賜。
雙手插進口袋,本想惬意地再走幾步,光天化日之下竟被人捂住嘴拉進一旁的小巷。驚蟄用力扒着那個人的手,卻怎麽也扒不下來,那人手上一股汽油味,驚蟄飛快分析這人大概是沖着自己口袋裏剛領回來的熱乎乎的錢來的。
他稍稍安心,四肢卻還是僵硬着,那人松開手,手臂下移,竟然是一個擁抱的姿勢。他深吸一口氣,商量道:“你……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那個人許久不說話,驚蟄心裏發毛,又問了一遍,那人這才出聲:“驚蟄,我說過我會回來找你,我來了。”
驚蟄的後背一下子挺直了。
那晚所有的屈辱恐怖全部湧上心來,被撕裂身體的痛楚,被填滿口腔的難堪,還有随之而來那些無法成眠的夜晚,那些一身冷汗醒來的淩晨,那些強壓下去卻還是折磨得自己不得安生的恐懼。
他們還是回來了。
察覺到驚蟄在發抖,黃毛放軟了語氣:“我到酒吧來找過你幾次,他們說你不做了。驚蟄,我可以養你,跟我吧,我會讓你過好日子。”
“你……你給我滾……不然,我報警!”驚蟄咬牙切齒。
“報警吧,告我強暴?我會判幾年呢?出來了我還是會來找你,驚蟄,我愛你。”黃毛吻了一下驚蟄的左耳。
“你放屁!”這個吻叫驚蟄徹底爆發,“你這個變态給我滾!我只要想想你的樣子就會惡心得想吐!”
“你還記得我的樣子?”黃毛喜出望外,“我還以為那天燈光昏暗,你再見到我就會不認識我。驚蟄,你看,你對我并不是沒有感覺,跟我在一起吧,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我想要你死!”驚蟄拼命想轉過身擊打他,“我每一天都巴不得你不得好死!你,還有另兩個人,都不得好死!”
黃毛把他摟得更緊,聲音裏帶了點痛:“不行,只有這點,不行……死了,我怎麽跟你一生一世?”
“你有病!”驚蟄漸漸冷靜下來,“我看你,根本就是神經病!”
黃毛微微笑了一下:“我在這裏等了你好幾天,每天都等,從早晨等到晚上,終于等到你。你現在怎麽說我都好,反正你在我懷裏,是我的了。”
他扳過驚蟄的身子,深情地望着驚蟄,作勢便要吻下去。驚蟄偏着頭要躲,卻被正過臉,驚蟄咬緊牙,絕望地閉上眼睛。嘴唇與嘴唇還差三厘米的時候,驚蟄卻感覺不到那人煙味濃重的氣息了。
睜開眼,黃毛臉上一道深深的傷口正往外滲着血,而他背後的牆上斜插着一把小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