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眼藥水…

驚蟄在家裏閑了幾天,懶筋抽了三尺半,某天早晨起床,雙眼淚流不止。摸索着滴眼藥水上冷敷都不管用,只能打電話叫回十九。十九正在例會,二哥發言的時間總是沉悶,他低下頭接聽,不小心碰了免提鍵,驚蟄哭喪般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會議室上空。

“十九,我眼睛瞎啦——”

匆匆回家,驚蟄正坐在地毯上欲哭無淚——或者說有淚,但不是哭出來的。十九捧起人臉,怎麽看怎麽像自己以前抓住的一只兔子,紅通通的眼睛,間歇性抽鼻子。驚蟄面前一片模糊,委屈道:“早晨起來就這樣了,看啥都看不清,飯還沒吃呢。廚房裏打了個碗,你去看看,收拾了吧。”

十九一陣心疼,扔了個抱枕給他抱着,進廚房給他煮面。碗還碎在地上,他掃起來,回頭對着摸索着走過來的人問:“你幾點起床的?”

驚蟄搖搖頭:“約莫着早不了,昨晚三點睡的不是麽?”

十九輕車熟路打個雞蛋,雞蛋面這東西大概是他最先學會的。驚蟄靠在廚房門邊,懷裏的抱枕拿反了,他也不知道,耳邊聽着十九切開西紅柿,下鍋,扔面條,過了一會兒,關掉燃氣竈。下一秒,香味已經到了面前。

驚蟄有些羞赧:“我以後早點睡。”

“沒事。”十九一只手端碗,一只手牽着人。驚蟄在椅子上坐下,十九挑起面條,吹涼了,遞到驚蟄嘴邊,驚蟄咬了一大口,竟然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咀嚼。一餐飯吃得沉默,十九不多話,驚蟄也不好意思。把湯都喝光,十九就站起身刷碗,驚蟄摸索着跟過去,小聲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沒出息?”

十九搖搖頭,意識到驚蟄看不清楚,出聲道:“不是。”

驚蟄卻有些自我厭棄:“你知道的,我什麽也不會。上學學的那些都還給老師了,就算記着,也沒用。我會算個加減乘除就夠過日子了,你說是吧?當然,我不是說這個,我知道自己不能老這麽在家呆着,好吃懶做的毛病不好,你看,小滿都張羅着要開個發廊,我是不是也要找點事做?你放心,我明天就去考察市場,我……”

“驚蟄。”十九用毛巾擦擦手,把驚蟄擁進懷裏,“就這樣很好,我養的起你。”

“可是我一個大老爺們,幹嘛讓你養着啊。”驚蟄使勁推他,推不開。

十九緊緊摟了他一會兒,也不解釋,過了半天,拉着驚蟄到卧室。衣櫃裏取出外套幫驚蟄穿上,驚蟄一邊套袖子一邊問:“幹嘛啊?”

“去醫院。”

十九上個月剛考駕照,不知道跟誰學的開車,染了一身臭毛病,踩油門的時候像碾蟲子,使出吃奶的勁。驚蟄還是第一次坐十九的車,幸虧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東西,自己覺得這車挺穩,卻沒看到司機先生是如何淩虐汽車的發動機。

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就是不能過于勞累,開藥方的時候囑咐不要熬夜,驚蟄垂頭聽了,謝過醫生。出門去抓十九的手,那個總是熱力過盛的人手指冰冷,果然還是一樣的害怕白大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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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驚蟄坐在診室外的椅子上,自己跑去拿藥。驚蟄的眼睛好了一點,稍微能看清楚人影,孤孤單單坐在那裏,卻說不出的可憐。隔壁就有壓低的女聲傳過來,讓他暗自咬牙。

“你看那個男的長得多好看,可惜是個瞎子。”

你才是瞎子你全家都是瞎子!驚蟄撇撇嘴,忍下這口氣,卻不想剛好有人拍自己肩膀,力度還不小。他一怒之下朝那人吼過去:“我不是瞎子!”

“我沒說你是瞎子啊。”那人失笑。

真是好久不見溫林,驚蟄身子放松了些,面上也挂起笑容。鄰座的女孩更加心儀,目光都帶了點粉色泡泡。溫林看了看女孩,對驚蟄笑道:“眼睛怎麽了?”

驚蟄聽出來他一點同情之心都沒有,反而滿含取笑,回答得也沒什麽好氣:“熬夜。”

溫林發揮醫生本色,湊近了些,仔細又替他檢查了一遍:“我眼科不擅長,不過,還真是這麽回事。作息不正常,會為很多疾病埋下隐患。”

驚蟄不耐煩聽,打斷他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有點事情。”溫林不想多談,“你最近好麽?”

“還好,慕辰把酒吧賣了,我失業了。”

“胡說,明明是你先辭職。”溫林笑道

“對,是我先辭職,不過,你不是生他的氣,幹嘛還幫他辯護?”驚蟄一針見血。

溫林臉上立刻窘迫起來,支吾半天,道:“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驚蟄聳聳肩:“那家夥心裏不好受的。”

“我聽說,童連的事,你出了很大力氣。”溫林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那你就該明白,我不是生氣,只是傷心。他從來都是這樣,他喜歡的,就是寶,不喜歡的,就可以随意踐踏。以前是我,現在是童連。”

驚蟄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看到童連,溫林依稀想到自己當日是如何卑微可憐地乞求着一個人的感情。只是他後來終于想通,不再依靠着對慕辰的感情過日子,而慕辰也終于醒悟,否則難保今日溫林不是第二個童連。

想起童連的慘死,兩個人心裏就一陣痙攣。驚蟄也不能再幫慕辰說話,溫林嘆了口氣,接着道:“他不能總像個孩子一樣,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樣就怎樣。童連因他而死,他卻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如果不是我發現,恐怕要瞞我一輩子。我的幸福竟然建立在另一個人的死亡之上,我沒法接受。而且……而且我也不再敢相信,他愛我,雖然我從來就不敢相信。”

溫林苦笑一下,如果驚蟄看得清楚,就知道這個人與之前的變化有多大。就像每只鳳凰總會涅槃,驚蟄遇到溫林的時候,他恰好被一場火燒灼過,還沒有站立的力氣。待今日,才見識到重生的美好。

耳邊響起腳步聲,溫林站起身,聲音像是非常高興。驚蟄猜想應該是十九回來了,聽溫林叫了聲來人的名字,果然是。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溫林用手量着十九的頭頂,十九低下頭,給他摸到。

除了驚蟄,十九其實最能接受的人是溫林,自從溫林不再教他,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溫林。他心裏頭高興,嘴角也揚得老高。溫林知道他不喜歡說話,看他表情就能猜到一切。

“我聽說了,你現在很不錯。雖然不太贊成你現在的工作,好歹是自力更生。”溫林偷看了一下驚蟄的表情,見驚蟄一臉淡定,笑了一笑,“無論如何,別忘了你的初衷。”

十九似懂非懂點了點頭,溫林還想說什麽,那邊卻有人叫他。十九順着聲音望去,是個年輕的醫師,笑容爽朗陽光,望着溫林笑得暧昧,望着十九笑得提防。溫林應了一聲,轉頭對驚蟄道:“我得過去一下。我以後給你電話,對了,你號碼變了是不是?”

驚蟄把自己的新號碼告訴溫林,溫林便急着要走。驚蟄忽然拉住他,問:“那人跟你……關系不簡單吧?”

溫林聳聳肩,看看十九,笑道:“其實,很簡單。”

驚蟄愣了一下,溫林就趁這機會,又道別一聲,走向那位年輕醫師。十九站到驚蟄身邊,驚蟄幾個深呼吸才平複心情,問十九:“你覺得他們是什麽關系?”

十九想了想,說:“那個人,喜歡溫林,溫林,不知道。”

驚蟄皺眉:“你怎麽就能看出人家喜歡溫林了?朋友關系還很簡單呢。”

“那個人看溫林的眼神,我很熟悉,特別熟悉。”十九想了想,說。

驚蟄捅了他腰一下:“像你看我的眼神,色迷迷的,對不對?”

十九不好意思,傻乎乎地笑:“我們回家吧。”

驚蟄翻個白眼,把手偷偷放進他手心裏。

回家滴了兩次眼藥水,眼就好了,除了看強烈光的時候微微刺痛之外,毫無生病跡象。倒不是藥多管用,只是一整天,眼睛也該好了。

驚蟄重見光明,心裏像開出一朵花,急三火四去看那救了自己眼睛的良藥。藥瓶子握在手裏卻懵了,擡頭看看十九,問:“你确定今天去買的就是這個?四十塊錢一瓶?”

十九點點頭,懶得理他。

驚蟄盯着大大的“珍視明”三個字欲哭無淚。

這藥是很好,只是驚蟄一直對此産品代言人接受不能,更無法理解好端端的眼藥水怎麽到了醫院身價就翻了幾番。那位醫生還一臉神秘,要他們買了藥回來才肯告訴他們用法和用量,逼着他跟十九耗費一下午美好時光在排隊上。

驚蟄挽起袖子,拿冰箱裏一塊凍實了的牛肉撒氣。那瓶眼藥水被他塞在枕頭底下,睡前滴了一次,第二天就不見了蹤影。若幹年後搬家時在床縫裏發現,早過了保質期。當然,那時候物價飛漲,四十塊錢一瓶眼藥水已經不貴了。

這件事驚蟄當笑話講給小滿,小滿磕着瓜子笑得打跌,瓜子皮噴到對面男生的圍裙上,被人家用剪子柄拂去,狠狠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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