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跨年夜…
十九坐在沙發上,門口傳來大力摔門的聲音,驚蟄一陣風般掠進來,喘着粗氣站在自己面前。
“在哪裏?”驚蟄問。
那人一臉平靜,走到電視旁邊,跪在地上,伸直手臂摸索了一會兒,一個小小的黑色紐扣一樣的東西被扔在茶幾上。他看了看驚蟄,走到卧室,驚蟄跟過去,床頭櫃內側,也有這樣一個小小的東西。十九捏在手裏,轉身看着驚蟄。驚蟄伸出手,他就把兩個竊聽器放在驚蟄手心,神色竟然還是平靜的。
驚蟄怒極反笑,挑眉問:“就這麽兩個?不對吧。”
十九卻只是看着他。
驚蟄手心向下,兩個黑紐扣掉在地上,彈了兩下,彈到十九腳邊。驚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高高舉起手,用力向下一掼。手機摔在地上,應聲碎成幾塊。驚蟄拿腳撥弄幾下,不無諷刺:“這裏面,也有個零件吧。”
他轉身走回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深吸一口氣:“有什麽瞞着我的,都告訴我。”
十九不說話,走到他對面,坐下,一雙眼睛沒有愧疚,反而平靜。驚蟄一口一口喘着粗氣,重複了一遍:“難道你就只瞞着我裝了竊聽器麽?”
“那件事,你的确夢裏哭過喊過,可我知道經過,是因為一種藥劑。”十九說,“那種藥,你吃了之後,就像睡着了一樣,但是耳朵還能聽得到,嘴巴還能說話,腦子還能思考。我問你什麽,你都能回答,并且,都是真話。”
“你什麽時候給我下藥的?”
“住院時候,你還沒醒來,我加進點滴裏的。”
“從那天開始,你就一直在監視我?裝竊聽器,算計我?”驚蟄失笑,“十九,你真是長大了,出息了,騙人都騙得這麽完美。”
“驚蟄,是你先騙了我。”十九的眼睛裏閃動一池水光,深不見底,“你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
驚蟄不解地看着他。多可笑,他算計我,倒成了我的錯。
“你說喜歡我,以後再也不見雷準,可是雷準一個電話,你就不顧一切。”十九擡起頭,近乎逼問,“他比我重要麽,你竟然不惜騙我,也要去見他。”
驚蟄心煩意亂:“你跟他,根本是兩回事,不能拿來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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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我愛你,你對我說的話,我全都信。可我一點也沒想到,你會騙我。”十九生平第一次,明白了苦笑的滋味,“你為什麽騙我?我在努力學習,更像一個人,也在努力賺更多錢,讓你過得舒心。如果你不喜歡我,不願意等我,可以對我說實話,為什麽騙我?”
驚蟄無言以對,良久,低聲道:“我沒有騙你,我心裏頭,真的喜歡你,跟你在一起,也很高興。你不用賺很多錢,你現在這樣,我就已經很高興,很喜歡。我下過很多次決心,那個時候,說的都是真話,我只是沒想到……”
不必他再說下去了,十九是聰明的孩子。驚蟄沒想到的,是自己投入了那麽多的感情,收回的時候,比付出更加困難。他只是沒想到,慣性是這麽難擺脫的一件事。點餐的時候,要反複提醒自己,才能不對那個人喜歡的菜多看幾眼;走過熟悉的街,要反複甩頭才能甩脫那些忽然湧上來的并肩同行的記憶;每次遇到危險遇到困難,下意識就撥通他的電話。
“十九,”驚蟄低下頭,牙齒微微顫抖,“大概,是你愛錯了人。”
驚蟄探出身子,關上窗,明天是新年,一年裏的最後一天,距離十九那日摔門而出,已經過了一個周。
聖誕節是一個人過的,大概新年也要一個人吧。
十九走得匆忙,衣服都留在家裏,這幾天穿的什麽呢?驚蟄窩在地毯上翻着一本過期雜志,心神不定地想,該不會都買的新衣服吧,好歹攢點錢啊。再說,內褲都不帶走,難道那東西也要現買麽?真是敗家又沒節操。
他在地毯上打一個滾,沒出息地抓起手機。那天晚上想來想去,還是在一堆殘骸裏找出手機卡,第二天就去買了個新手機換上,一天二十四小時開機,要等的電話沒打來,卻接到售樓短信若幹。聖誕節那天自己做了一桌大餐,無論如何抹不下面子給人打電話,眼看着要過十二點,再三鼓足勇氣,撥號。
熟悉的號碼成了空號。
難為他為了避開自己,連這招都使出來。
要是那天,不要自暴自棄地說那句話,多解釋解釋就好了。驚蟄一邊後悔,一邊卻意識清醒。再倒回去一百次,他也還是會說一樣的話。第二天情緒低落,在街上游蕩,看哪對情侶都像在對自己示威,一怒之下到商場瘋狂購物,三千塊一條的領帶一買買倆,也不管自己平時根本不穿西裝,拎着包裝就走。
剛拐出櫃臺,迎面卻碰到溫林。
他不修邊幅,形色潦倒,最忌諱遇見熟人。溫林近來愈發溫文,見到他主動打招呼的同時,表達了一下對他這副模樣的體貼和慰問。跟他一同來的正是那日的陽光醫師,禮貌地點點頭之後,也饒有興趣地盯着他。
驚蟄被盯得發毛,聳聳肩說:“我失戀了,沒心思打扮。”
溫林根本不當真話,玩笑道:“十九終于把你甩了?”
三個人到地下一層要了杯咖啡慢慢說,溫林聽驚蟄說了事件始末,才算信了。與醫師交換一個眼神之後,問驚蟄:“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振作精神,重新生活。”驚蟄頂着一頭亂發,表情完全不配自己的雄心壯志。
溫林想了想,嘆了口氣,往咖啡裏加了一塊方糖,用勺子一點點攪動方糖。勺子碰擊咖啡杯,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向善良的溫林,就在這聲響的伴奏中,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驚蟄看了看時間,丢開手機,停止回想往事,到櫃子裏取了新買的外套,出門。
領子上別過竊聽器那件,早被當成危險物品處理掉,新買的這件,恰是瘋狂發洩那日的産物。公車滿員,驚蟄等了兩輛,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無奈之下,揮手打車。
小滿到底不會不管他,知道他潦倒在家,早晨打電話來叫他晚上出來一起跨年,還特地暗示,二哥不會到場。驚蟄聽了,反而有點失落。二哥來,還可以打聽一下十九的近況。
他靠在副駕駛座,有些迷茫地望着窗外。
還真是應了那句歌詞,只能從朋友口中,探聽你的消息。
十九不懂新年的意思,實際上,他對所有節日都不敏感。關于慶祝,他只記得自己曾經在肯德基跟某人過得那一場生日,某人那天格外高興,卻還假惺惺地憋着。大概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那天的話格外多,甚至談及從不願回首的過去。
那個人,笑起來有些純良,實際上,腦袋比他的笑容更加純良,都有點冒傻氣,心軟得不像話,還總喜歡裝聖母。
想起來,心裏就一陣疼。
幹脆不想。
十九住在辦公室裏間有一個星期,對誰也不解釋,任別人怎麽想。今天是一年裏最後一天,下午嫂子卻忽然鬧肚子疼,住到醫院,彪哥本來說要慶祝,也都作廢,憂心忡忡到醫院陪嫂子,臨走時卻吩咐大家該怎麽玩還怎麽玩。二哥今晚被小滿抛棄,滿腹怨言,還故意蹭到他身邊,連聲抱怨小滿重友輕色。
重友輕色?十九便明白,小滿是陪驚蟄去了。
還好,他不是一個人跨年。
二哥帶頭,幫派裏兄弟幾個一起去喝酒,有伴的帶上伴,沒伴的争取今晚找個伴。一群人浩浩蕩蕩開了三輛車,老早給底下酒吧的負責人電話,留出最好的包廂,開最好的酒。
十九不喜歡說話,總給人一種威嚴冷淡的感覺。一起的人雖然都知道他義氣,卻還是跟平易近人的二哥更聊得來。路上就炸了鍋,葷段子層出不窮,十九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混不進談話,仰起頭,路邊商家懸着巨大的讓利招牌。如果是他,一定克制不住自己愛貪小便宜的性格,早就沖進去大肆購買一通了吧。而自己,就負責推着購物車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等待他偶爾轉過頭,露出的一個笑臉。
是眼花了麽,馬路對面飛馳而過的那輛車子裏,似乎是他。
十九甩甩頭,那個人,他真可恨,竟然對自己說,你愛錯了人。
難道他就愛對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