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原諒他…
程城那之後就減少了來找他們的頻率,雖然每次來,都會用那種渴求的眼神望着溫林,但溫林不假辭色,被看久了還會譴責般地丢一個眼神過去。驚蟄每次都很為程城感到悲哀,畢竟喜歡一個人喜歡這麽多年,最後被那人當面拒絕,還被迫答應以後只做普通朋友,是一件很憋屈的事。
溫林在澳洲需要處理的各項事務,到第十四天的時候就全部處理完。那之後也還是住在酒店裏,只是每日早晨起床的時間越來越晚,某天上午十一點,溫林睜開眼的時候,深深領會何為近墨者黑。
驚蟄在鏡子前面擦防曬霜,溫林探頭進來,對他說:“今天帶你去公園。”
這幾天玩的地方都是溫林輕車熟路帶他去,間或聽他嘟囔幾句“這裏怎麽變了這樣”,好像以前來時矮凳子還是一棵樹。驚蟄感覺有點不對,卻不點破,聽溫林這樣說,随口問:“很好看?”
溫林想了想:“黃昏的時候很美,落葉成堆,像踩在金子上走路。”
驚蟄扁扁嘴:“現在是夏天。”
溫林抿着唇笑了一下,繼續去整理随身帶來的資料。
出了地鐵車站左拐,有一個小小的上坡路,溫林搜尋了一下腦中關于那個公園的記憶,實在記不得有這樣一個上坡。可條條大道通羅馬,他帶着驚蟄走了一段,經過的景致卻越來越陌生。兩個人出門的時候在快餐店草草啃了個漢堡,現在都餓了,看到旁邊有家披薩店,一頭紮進去吃了個飽。
飯畢,驚蟄揉着肚子問溫林:“咱們再怎麽走啊?”
溫林擰着眉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我大概迷路了。”
驚蟄露出一個“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掏出手機:“給程城打電話來救急吧。”
“別!”溫林趕忙攔住,“咱們再走走,說不定我就看着眼熟了呢。”
左右當消食了,兩個人沿着不寬敞的小路走了一段,路邊的樹木倒是足夠繁茂,并且不像國內那樣修剪成型,反而有種自然的美。驚蟄又跟溫林走了一段,卻看到一條小小的商業街。溫林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公園的确在這條街上,不過,你知道,這條街很長。”
驚蟄看不懂英文路牌,揉着額頭三根黑線說:“沒事,咱們順着這條街走到頭,實在迷路了,大不了就找程城呗。”
溫林讷讷應了,又走過一個路口,回頭對落後自己半步的驚蟄說:“那個公園,我有一次跟慕辰在附近吃飯,吃着吃着吵起來,我一氣之下,就跑到那裏去了。”
驚蟄瞪大眼:“你還會跟慕辰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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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吵架,他吼我,我聽着,聽不下去了,總可以不聽。”溫林仰頭看着遮住點點陽光的樹冠,“為什麽吵我都忘了,好像每次吵都是為些小事,特別無聊。”
驚蟄再三忍耐,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溫林,你當初勸我出國散心,還有之前,說什麽你不想再見慕辰的……你其實,根本就沒生他的氣吧?”
溫林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腳步停滞一瞬,繼續向前邁。驚蟄見他不想回答,也不追問,這條街雖然長,他們卻不知道,自己起步的地方正好在這條街的中心,又走過幾個路口,遠遠看到一處樹木多且茂盛,溫林就知道這是到了。
公園沒什麽特別,大概心境不同,當時看來讓心靈漸漸平靜的景物,如今都變了模樣。驚蟄踩着方塊石板路踏上臺階,公園角落多了個抱着吉他彈唱的孩子,一邊高聲唱一邊對過往的美女抛媚眼,頂多十三四歲的年紀,卻好像自己是情聖一樣。
驚蟄一屁股坐在長凳上,遠遠看着孩子表演。美女當然不會停駐在一個孩子身邊,回應了那一個輕佻的媚眼就匆匆離去。那孩子一曲結束,對面前的空氣欠欠身,換了首歌。
這首歌節奏舒緩,孩子閉着眼睛,唱得孤獨并陶醉,仿佛這才是他想表達的音樂。驚蟄聽了一會兒,問溫林:“他唱的什麽意思?”
“萬能的主啊,請賜予我希望。”溫林坐到他身邊,目光全部投向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男孩,“我的希望,在一個早晨離開了我。她走的時候穿着那件紅色裙子,回頭看我一眼仿佛期待我留下她。萬能的主啊,請賜予我勇氣。我的勇氣,這些日子抛棄了我。我徘徊在她的樓下,卻只敢對窗臺上那朵玫瑰傾吐情話。”
驚蟄微微笑出來:“這個傻子,去追啊。”
溫林怔了怔,說:“我喜歡慕辰,自己都忘記有多少年了,在他面前卑微低下,忍受他所有的嘲諷和鄙夷。我做錯了什麽呢,我不過是喜歡他,他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能看不起我,因為我跟他也沒有什麽不同。我慢慢想通,約他出來,對他說我打算結束這種不正常的關系,以後再也不跟他見面,把我失去的自尊都找回來。”
驚蟄轉頭看着他。
“慕辰那個脾氣,明明當時就心虛了,卻還虛張聲勢,說什麽随我,還笑我別太把自己當回事。結果呢,我整整兩個星期沒見他,他就熬不住了,到研究所門口把我拐上車,雖然沒直接說,可一路上做小伏低那個樣子,我可真是揚眉吐氣。”
驚蟄呵呵笑起來:“對付渣攻,就是要擺出不在乎他,比他還狠的樣子。”
溫林與他對視,自己也笑起來:“對啊。他說什麽,我都不理他,其實我心裏早就軟了,憋着這口氣呢。後來漸漸恢複聯系,卻還是對他不冷不熱的,甚至好幾次拒絕他的邀請,然後,這個傻子沉不住氣了,跟我表白,說什麽今後弱水三千,但只喜歡我一個。”
溫林說這話的時候實在樂不可支,引得驚蟄也一陣大笑:“誰教你的這個法子?你自己可想不出來。”
“阿腐。”溫林說,“小滿帶我去她店裏,一來二去熟了,她給我想的法子。”
驚蟄捏拳:“哎呀,對,就她能想出這麽好的法子。說起來,我們家十九的花褲衩還是在她家買的呢!”
溫林點頭,接着道:“不過,我自己心裏明白,其實我內裏還是虛的厲害,面對着慕辰,總是不自覺智商下降心裏發虛,說什麽都底氣不足,忍不住就想妥協。大概他早就看出來了吧,對我雖然好了很多,但有些事還是瞞着我,要不是我碰巧看到他手機,童連的事,大概一輩子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我逼問小滿,只怕我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幸福竟然是建立在一個人的犧牲之上。我那個時候真是氣極了,慕辰從那麽久之前就在做着這樣的事,愛的人就寵上天,不愛的人就眼睜睜看他有危險而不救助。我問起他,他竟然還一副不知悔改的表情,說什麽一輩子都會愛我,好像在保證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一樣。”
“我懂,他這麽說的時候,其實已經把你最後的一點安全感都剝奪了。”驚蟄接了他的話茬,“他今天愛你,對你好,明天不愛你了,說不定就抛棄你。”
溫林重重點頭:“我對他說分手,他不同意,随便他同意不同意,我怕極了,還怎麽面對他。直到上飛機之前,都堅定不移,要分手。可那天坐在那家店裏,忽然就想起他沖進店裏帶走我,在車裏狠狠抓着我的胳膊吼我,明明那麽擔心,卻還要裝作不在乎。要是不在乎,幹嘛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澳洲來啊。”
驚蟄笑了,聽他接着說。
“我那個時候,問自己,慕辰他,是不是真的愛我。”溫林說,“這幾天,幾乎帶你把當年他帶我走過的路都走了一遍,每到一個地方,閉上眼就能想起他那時的表情。也許,他愛不愛我,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不愛他。如果我愛他,那麽無論他對我做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他。就好像現在,我坐在這公園裏,非常想見他,無論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對我做過什麽,我只是想見他。”
溫林別過頭,看向公園長滿長草的道路,那裏通向一個繁華路口。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在惹我生氣,害我傷心。”溫林站起身,道路盡頭,有東張西望的人跑來,“而我要做的,就是一次一次,找各種理由,原諒他。”
驚蟄靜靜看着溫林一步步走過去,那個尋找多日的男人第二次在這個陽光燦爛的國度找到了自己的愛人。真不容易啊,他們不會知道這個人是如何開着車巡遍大街小巷,每個他曾與愛人到過的街角小店抑或是彎曲道路。吉他彈唱的男孩換了首歌,驚蟄還是聽不懂,但調子是極輕快的,帶着些促狹和輕佻,仿佛取笑着這兩個在公共場合放肆地擁抱的大男人。
陽光太過刺眼,驚蟄擡起頭,用手臂遮住光。溫林和慕辰說了幾句話,慕辰忽然面色凝重,走到驚蟄面前,幾乎質問:“驚蟄,你怎麽在這裏?”
“我跟溫林一起來的啊。”驚蟄說。
慕辰看了溫林一眼,溫林被他看得有些懵了,問:“怎麽了?”
“驚蟄,你知不知道,”慕辰深吸一口氣,“十九入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