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薅大明星羊毛計劃 (下)

琴行的裝修不錯,古色古香的歐式風格,壁紙這塊老板花了心思的,和整體的格調相呼應,比他們之前去的培訓學校的檔次至少高五層樓。

陳緣按住銅把手,瞥了眼秦九,“煙掐了。”

“對對對,琴房裏頭不能抽。” 秦九掐掉尼古丁,準備接受五線譜的熏陶。

他們推門進去,一架大大的三角鋼琴立在房間正中央,菱角分明,漂亮得像是專供城堡裏的王子公主使用的。鋼琴快四五百公斤的個頭,視覺上卻輕得如同折紙一般,将空間靈巧地分割開來。

托秦九的福,陳緣活了二十多年還沒彈過這麽貴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試了幾個鍵,感嘆老板誠不欺人,這架鋼琴的音色透亮極了,像湖水般清澈見底,随意幾聲便能夠驅散所有的陰翳。

所以他深呼吸,将十根手指都放了上去。

許多年打馬而過,譜子記不太清了,陳緣依照記憶深處的感覺走,彈起了一首非常慢的曲子,秦九就站在他身後聽,記得這是上回沒能彈完的曲子,事實上,關于陳緣的事情他都記得很清楚。

這個人正專注地彈着琴,他的脖子和手腕光滑細膩,看起來令人驚嘆。

自從第一眼見到陳緣起,他就想帶走他,哪怕薄薄一小片也好,帶回家貼在床頭的白牆上,早上晚上都能看到。

秦九回想遇見他的那個清晨,早點攤前,陳緣舉着一袋豆漿和一位比他高出很多的大爺吵架,玫瑰色的唇瓣憤怒地張合,痛斥他倚老賣老插隊的行徑,妙語連珠地罵了整整十分鐘。

他就應該和他在一起,秦九想。

外頭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陳緣用幾個重音蓋過它,然後回歸到最開始的旋律,慢慢的越彈越輕,小雨止歇般漸漸收尾。

一曲終了,他戀戀不舍地移開手,回頭看秦九,吊燈把他的眼睛照得閃閃發亮。

秦九摸摸眼角,“唉,聽着怪想哭的。”

“可惜我彈錯了幾個。”

“我沒聽出來,錯了也好聽。” 秦九揉揉他頭發,“這曲子叫啥?”

“叫《風居住的街道》。”

“文绉绉的。”

“要不然你給取一個?” 陳緣笑笑看他,沒想到秦九還真琢磨上了,他搜刮所有的腦細胞想了一遍,說,“幹脆叫《愛情歌》好了。”

“那就叫《愛情歌》。” 陳緣把臉貼住他的手,哼起了前奏。

有音樂挺好的,有音樂,人類的靈魂便不朽,便永永遠遠地留存這個世界上,在很久很久以後去觸動一些毫不相幹的人,有的人笑,有的人哭,珍貴的是剎那間的感情,和陪伴在身邊、與你共享記憶的另外一個人類。

外面又響起了老板的鬼叫,秦九搞不明白為啥他人看着挺瘦的,嗓門卻那麽大,他和陳緣對視,覺得是時候出去了。

他們關掉燈,鎖好房門,秦九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要造反還是咋?到底想好沒!磨磨唧唧的,錢轉了幾個?”

“秦哥,只轉了九萬。” 小白畢恭畢敬地呈上手機。

“媽的真摳搜,今天算你走運,老子心情好。” 秦九攬過陳緣肩膀,“撤了。”

“秦哥,那剩下的錢——”

“我說,他還能跑了不成?還有人不是你們看着的嗎?少了一萬跟我說有屁用,跟張總說!不敢說那下次得多讨一萬,自己掂量着辦。”

“是九萬五,秦哥。” 順子遞上一個紙包,“從小賴櫃子裏搜出來的。”

秦九鼻子裏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張總那兒我頂着。”

“謝謝秦哥!” 小的們齊刷刷說,秦九揮揮手,讓他們散了,叫順子明天把五千給張總帶過去。

夜風涼爽,秦九到地下車庫找到王勇,陳緣跨上了後座,兩只手機先後響起銀行到款的提示音。

他們第一個月的工資到了。

“終于可以買下金蛋的母雞了!” 陳緣捧着手機,來回确認數字,“演唱會就在下禮拜啦。”

“緣緣想不想看演唱會,我是說進去看。” 秦九從後視鏡裏看到一顆圓滾滾的頭盔,陳緣明明在追逐演唱會的年紀,跟着他卻一心一意想怎麽賺錢,秦九有些心疼。

“進去看多貴啊!等于一晚上沒賺。” 陳緣着實鑽進了錢眼裏,陷得好深,說演藝圈這麽多明星,他們以後也能看。

秦九沒有說話,拉上面罩兜風。跨江大橋的裝飾燈已經亮起,按照彩虹的順序變換顏色,陳緣躲在他背後避風,不停地動來動去,糾結是再下單三千根還是五千根,因為開演唱會的現場有七萬個座位,不怕買多只怕買少,他拿捏不好這個度。

最後他決定折中,買了四千根,畢竟是頭一回賣應援棒,全當積累經驗了,但如果這一票幹得好的好,秦九的願望可以很快實現,陳緣默默期待事情能朝最好的方向發展。

演唱會當天,他們向雞翅飯的店主借了一個又大又結實的箱子,固定到王勇後座。秦九胸前背一個包,陳緣懷裏摟一個包,帶着熒光棒和收款二維碼提前四小時趕到了現場,他們的競争對手還在路上,場地外圍是個公園,秦九帶陳緣搶先占領最好的位置,離入場處非常近。

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小時,陳緣遠遠看到一堆小攤車正往他們這個方向進發,心髒繃地像根弦,秦九的表情也嚴峻起來,認為他們的優勢還不夠明顯,很難在挂滿商品的小攤車當中脫穎而出。

該怎麽辦好呢?

秦九和陳緣背着手來來回回走幾步,同時把視線移到了王勇身上。

“......老公,你覺得王勇會介意嗎?” 陳緣動手給後視鏡挂上兩串藍耳環。

“挂都挂了,反正不是我先開的頭。” 秦九拍拍陳緣的肩,把熒光棒弄亮,一根根地沿着車身貼上,“別說,還怪好看的。”

“車輪子也要。” 陳緣說。

“成。” 秦九往車輪內圈嵌進兩個大環,再用一把熒光棒首尾串成大尾巴吊在後邊,活生生把王勇搗騰成一輛應該出現在阿凡達電影裏面的摩托車。

陳緣後退幾步,仔細端詳了一會,“老公,王勇好像要去結婚啊。”

“他頂多當個伴郎,要結婚的是咱倆才對。” 秦九手頭剩下七根熒光棒,分別給陳緣串了手鏈和項鏈,走到哪裏發光到哪裏,他盯着充當人形展示架的陳緣,滿心滿眼的喜歡。

“大部隊要來了,緣緣,準備好收錢。” 秦九眺望遠處,其他的小攤車已經陸陸續續到他們旁邊紮營,但秦九沒在怕的,他有全場最酷的摩托車和全場最漂亮的寶貝。

他們有幻想過自己的小攤會受歡迎的樣子,但沒想到會那麽受歡迎,因為只賣藍色的熒光棒,所以他們鋪子的人氣空前絕後,陳緣一句“掃下二維碼現金也可以”翻來覆去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王勇是今天的大功臣,穿着清涼的妹妹和男孩子們都喜歡和王勇合照,覺得他超級酷,秦九吆喝的同時還要兼職拍照,忙得不可開交。

陳緣順勢擡了一波價格,秉着奸商本質,假裝慷慨地給大客戶送藍色橫幅,含淚血賺,最後連王勇身上的熒光棒也被人搜刮走。

到了晚上七點,露天演唱會開始,會場裏的人聲一浪接一浪,有姍姍來遲的觀衆想出十塊買陳緣手上的熒光棒,陳緣堅決不賣,拉着秦九在周圍同行打死他們之前開溜,摘下手環和秦九一人一個套着。

兩個人躲到公園角落裏清點入賬,工具車王勇歪在一顆樹下,接住幾片初秋的葉。

算着算着,陳緣停下了,他擡頭,沉默地看着秦九。

“多少?” 秦九和他大眼瞪大眼。

“你猜。”

“六千?”

“不對。”

“九千?” 秦九大着膽子往多了猜。

“也不對。”

“寶寶,咱不賣關子了行嗎?”

秦九懇求地望着他,陳緣深吸一口氣,翻轉手機上的計算器,“一萬三。”

“哇!” 秦九跳起來,和陳緣抱到一起,“真有這麽多?!咱們太牛逼了!”

陳緣高興地埋進他懷裏,隐隐約約的,九十年代的金曲穿過空氣傳到耳邊。

“你聽——” 他微微仰頭,“鄧財神唱蠻好的。”

他們剛才賣熒光棒的時候,周圍有不少黃牛兜售門票,陳緣忍住了沒買,現在賺到錢了,黃牛卻不賣了,陳緣惋惜地嘆氣,後背幅度極小地上下起伏,秦九注意到了,低聲問他是不是想看演唱會。

陳緣口是心非地搖頭,說沒有很想看。

“一點點想看也是想看,走,鄧財神的演唱會是露天的,咱們找高點的地方去!” 秦九發動摩托車,回頭看站在那裏的陳緣,“怎麽啦?快上來!”

“上來呀!”

“......” 陳緣的喉頭動了動,一步邁上前,捧住秦九的臉,深深吻了下去。

火熱的、充斥着流淚般沖動的吻,像是有瘾一樣,他們互相濕潤唇瓣,觸碰舌尖,昏暗的樹影什麽也遮不住,他們是整座城市最知心的情人。

音樂聲仍在繼續,他們終于松開了彼此。

王勇帶他們找到半堵牆,斑駁,但正對着演唱會,然而太遠了。

半個小時前,他們旁邊一家兜售望遠鏡的小攤也賣得火熱,陳緣後悔沒買上兩個,當時賺錢正賺到興頭上,沒想那麽多。

“能聽到嗎?” 秦九先送他上到牆頭。

“能聽到,看的話有些費勁。”

秦九踩着王勇爬上來,和他并排坐着,“可惜沒買望遠鏡。”

“我剛剛也在想這個。” 陳緣微笑。

“咱倆想一塊兒去了。”

夜風送來歌聲,陳緣靠在秦九的肩上,兩條腿晃啊晃,感覺很幸福。

他好像明白他們為什麽對演唱會如此狂熱了。

大家因為熱愛同一件事物而聚到一起,在音樂中尋求共鳴與栖身之所,天亮後又各奔東西。

參加一場注定分離的聚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鄧財神的演唱會請了許多巨咖空降現場,現場的尖叫聲過高,導致陳緣和秦九幾乎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只好努力地向前挪屁股,好像縮短那麽一兩寸距離就能起作用似的。

壓軸嘉賓是一支聞名海內外的樂隊,他們在舞臺上講述自己的經歷,說他們從前是名不見經傳的北漂地下樂隊,從一開始不被任何人看好,天天擠地下室吃鹹菜饅頭,到一點一點地爬上來,最後贏得了成就和尊重。

“所以,今天我想對在場的所有朋友們說。” 貝斯手的聲音哽咽,“我們每個人都有存在的意義,努力生活、堅持到底的人終究會散發光芒,沒有任何東西能将我們拽下深淵,便沒有理由自甘堕落,當我們落在人生最最灰暗的谷底,要記得,我們還有愛。”

“最後兩首《浪子回頭》和《大城小愛》獻給大家,感謝所有人的到來,謝謝。”

陳緣摸到秦九的手,緊緊牽住了。

“腦袋都是你心裏都是你,

小小的愛在大城裏好甜蜜,

念的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小小的愛在大城裏只為你傾心——”

“緣緣,我好愛你。” 秦九貼近,在他臉頰上留下一記吻。

“我也愛你,大于等于你愛我。” 陳緣什麽都要争,連誰愛得更多一些也要争,“我肯定最愛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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