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面具 (八)

一開始出事的是村裏人養的家畜, 那天下午,家裏養的貓貓狗狗,豬牛羊馬之類的, 突然就跟瘋了一樣, 關都關不住,還把圈門給弄壞了,直接就一頭沖出村,紮進了外邊的山林裏,到現在還有好幾家的豬沒找到了, 不知道是跑哪裏去了。

這情況怎麽都不對勁啊, 要是一家的家畜跑了還是意外, 可是這是全村人家裏的牲畜都這樣, 那就是情況不對了啊。

剛開始村裏人還以為是要地震了,電視上不都這麽說的嗎,地震之前家裏的牲畜會有感覺, 可是那天并沒有發生什麽事。

但是第二天,村裏人就發現村裏的牲畜們都死了。

“……那天早上醒來,就發現圈裏的豬牛羊馬全死了!”

現在回想起來, 那天的一切仍然像是噩夢一樣, 他們村子交通不發達,貧窮又落後,養的家畜可都是他們村子裏一年的收入啊。尤其是牛馬之類的, 那都是養了好多年的,就這麽全死了。

可是這一切,才只是開始……

村長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那條紅痕, 道:“也是那天,我們發現我們村所有人的臉上, 都出現了這麽一條紅痕。”

紅痕從腦門開始,一直到眼睛往下的鼻梁那裏,看上去就好像是腦門上裂開了一條縫。而這道痕跡一開始很淡,但是随着時間,卻越來越深,到最後已經像是鮮血的顏色,就好像是一道血跡。

第一個死的人是村裏的一個老人,第二天被家裏人發現死在床上。

“……被發現了的時候,他的腦門上的那道痕跡,已經變成了一道裂縫,鮮血從裂縫裏流出來,将他身下的被褥都給浸濕了。”

然後,死的人越來越多,都是一樣的死法,有的人前一秒還是好好的,可是下一秒腦門上的那道痕跡突然就裂開了,裏邊鮮血噴湧,甚至都能看見他腦袋裏邊的腦漿。

他們村裏人本來就不多,發生這樣的事情更是人心惶惶,村裏有的人更是怕得躲了出去。可是哪裏知道,就是離開了村子也沒用,要死還是得死。

顧青瑾突然問:“那面具呢,你們怎麽确定這事和這張狐貍面具有關?還有,你們當初為什麽會想到,把面具送給博物館?所以,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你們很清楚這個面具會給你們帶來什麽,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把它送出去。”

村長握着拐杖,握了又松,他道:“其實我們村的人并不知道這張面具的情況,只是我聽我爺爺曾經說過一點有關這個面具的事情。”

當時挖土機不小心挖到了一具屍骸,而面具便是和屍骸一起挖出來的。當時看見面具的時候,村長并沒有多想,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也沒有親自經歷過,哪裏想得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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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後來村子裏養的牲畜都死光了,他才突然想起他爺爺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個故事。那麽久遠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回想了起來。

村長将那個故事娓娓道來。

“我小的時候,我爺爺跟我說,我們村子裏以前有一個很靈的神婆……那個神婆戴着狐貍面具,會醫術,會請神,會驅邪,是個很厲害的人。”

只是可惜的是,當時村裏人愚昧,在一日村裏有戶人家孩子中邪了,請她去驅邪的時候,村裏的一群人沖進去,用鏟子把她給弄死了。

當時啊,她穿着請神的衣服,臉上戴着狐貍樣式的面具,村裏人拿着鐵鏟,一鏟子打在她的頭上,面具當時就裂開了,她的腦門也被敲裂了,人當時就死了。

而她死的時候,留下了一個詛咒。

“……我詛咒你們餘家村的人,永遠貧窮,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就像是詛咒應驗了一樣,後來餘家村的人,基本沒有不得善終的,不是病死就是意外而死,明明曾經他們餘家村也是個很熱鬧的村子,現在也只剩下不過百人。

而村裏人,對這件事情也是諱莫如深,所以到了現在,基本沒人知道這件事情,村長也是小的時候聽自己爺爺提起過。

他爺爺當時愁苦着一張臉對他道:“狐貍面具,那是詛咒啊……”

大概是他嘶啞的聲音裏飽含了太多的後悔,在村長的腦海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才在村裏不太平的時候,突然就想了起來。

村長道:“我也不清楚那個詛咒是不是真的,可是看着這張狐貍面具,我是真的有些怕了,所以我就和大家商量着,把這張面具給送走。”

其實一開始他們是想丢了的,但是又不敢,最後還是聽人說博物館可能對這種物件感興趣,這才想着把它送去博物院的。

可是哪裏知道,面具是送走了,但是一切并沒有結束,反而越演越烈。

“它想把我們都殺死,想讓我們死啊!”村長哆嗦着聲音道,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

他目光期冀的看着王恒,道:“你說你是警察,是來幫我們的,你們真的能幫我們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恒身上,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着急着抓住最後一塊浮木,那種迫切與期冀,實在是讓人感受壓力巨大。

王恒能有什麽辦法啊,他也只是個小警察,□□凡胎,所以……

“顧小姐,您看這事要怎麽處理啊?”他虛心求教。

其他人看他一副向顧青瑾請教的樣子,驚訝又詫異。

顧青瑾卻是思忖道:“這面具上其實屬于人的怨氣并不大……”

王恒追問:“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那個神婆的鬼魂在作亂?”

顧青瑾搖頭,道:“不是,是另一個東西。”

她伸手讓人把羅教授擡過來,這一路上羅教授都陷入沉眠之中,在面具上能看見一個金色的小字若隐若現,正是顧青瑾所畫的那張符,不然這面具上的東西怕是早就沖出來作亂了。

她伸出手去,将那個字抹掉,下一秒,只見怨氣沖天,一道黑影從面具上直沖而出。

漆黑扭曲的人影,臉上能看出羅教授的影子,他張嘴嘶喊着,龐大的身影像是一團漆黑的煙霧,幾乎遮天蔽日。而在他的身上,卻隐隐約約能看見另一道身影,那像是一只巨大的狐貍,身後尾巴蓬松,微微搖晃着。

“這,這……鬼啊!”

餘家村的人吓得不行,幾乎是屁滾尿流,面如土色。

王恒他們也有些慌,但是好歹他們也是見過世面的,還能保持鎮定。

顧青瑾伸出手去,手上一點金光閃動,她手指劃過,金光成繩,瞬間化作流光,直接将羅教授那巨大的黑影給捆縛住。

“吼!”

羅教授嘶吼了一聲,明明是人,但是姿态卻像是一種動物,像是一只雙腳站立的狐貍。

确定這東西被金繩捆住,不能做什麽,王恒咽了口口水,膽戰心驚的問:“顧小姐,這是什麽?”

他艱難的問道:“這是,羅教授的魂魄?”

顧青瑾點頭,道:“是羅教授的魂魄,面具上的東西纏在他的魂魄上,與他的魂魄不分彼此,所以你才會在他的魂魄上看見狐貍的姿态。”

也就是說,狐貍面具上的那東西,不是他們所想的死去的神婆的魂魄,而是一只狐貍?這只狐貍又是哪裏冒出來的?不是說,是那位神婆死之時的詛咒嗎?

原本王恒覺得一切似乎都解開了,但是現在事情好像又變得撲朔迷離了。

顧青瑾道:“這只狐貍的怨氣很重,它又怨又恨,它想把餘家村所有人的殺了。可能所有人都死了,它的怨氣大概就消了吧。”

看着這張面具,她的表情有些苦惱,她一點都不想吃怨氣,那就跟你吃白米飯的時候,發現裏邊摻了沙子一樣,吃着都嫌棄硌牙。

而聽見她的話,王恒等人表情頓時就是一變。

“這,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不一定要死人啊!”

總不能真的讓所有人死吧?

王恒道:“餘家村已經死了這麽多人了,而且,這些事情也不是他們做的,都一百多年了……就算要報仇,也怪不得他們啊。顧小姐,你能想想辦法嗎?”

看他的态度,餘家村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情可能還要倚仗眼前這個小姑娘。

餘家村的村長站起身來,哆嗦着在顧青瑾面前跪下,道:“顧小姐,請您救救我們村的人吧。如果這只狐貍想要報仇,想要殺人,殺我就可以了,我年紀這麽大了,死了也沒關系的,可是村裏還有小孩,他們還那麽小,他們不該這麽早死啊!”

像是應和他的話,被父母抱在懷裏的小孩突然就扯着嗓子哭了起來。

“哇哇哇――”

算得上是吵鬧的哭聲,可是卻讓顧青瑾驚訝的發現,竟然讓那只張牙舞爪的狐貍安靜了下來,甚至就連身上的怨氣,似乎都平和了幾分,這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王恒伸手去扶村長,道:“村長,您先起來再說吧。”

村長老淚縱橫,哭道:“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啊,求求你們,救救我們村的人吧!”

“顧小姐……”王恒不忍的看向顧青瑾。

顧青瑾的眼睛一轉,眼裏露出幾分狡黠來,她道:“我可以幫忙,但是事情解決之後,這張面具要給我!”

王恒有些遲疑,倒不是他不願意,只是這個面具怎麽也是博物館的東西,算是公物了,他可沒有資格去處理這東西。

想了一下,他對蘇盼盼道:“蘇盼盼,你打電話問問博物館那邊。”

不過他覺得博物館那邊,很大可能會松口。這麽一個近代的面具,也不值什麽錢,研究價值也沒多少,帶回去還死了兩個人,就跟個燙手山芋一樣,誰還敢要?

而事情也和他所想的沒什麽出入,蘇盼盼征詢了博物館的意見,如果顧青瑾要,那麽等事情解決了,這張面具就送給她,态度可以說是十分迫不及待了。

博物館那邊答應了,那麽現在要解決的,便是這張面具的問題了。

王恒好奇的問:“顧小姐,你要怎麽消除面具上的怨氣啊?”

顧青瑾唔了一聲,道:“自然是從源頭上去解決,實在不行,那就只能暴力消除了,就是這樣弄,吃下去味道可能不大好。”

味道……不大好?

王恒等人一臉懵逼的看着她,不明白消除怨氣怎麽會和味道扯上關系,這東西難道還能吃嗎?

顧青瑾并沒有回答他們的心裏的疑惑,而是坐到羅教授身邊,将手指放在了面具上的那條漆黑裂縫上。

黑色不詳的霧氣從裂縫中缭繞而出,直接攀附在她的手指上。

這一幕看上去充滿了詭異的色彩,蘇盼盼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是不知道顧青瑾在做什麽,她也不敢出聲。

白湯圓它們跳到顧青瑾的頭上,叽叽喳喳的道:“大王,你放心吧,我們會保護你的,不會讓人碰你的!”

“就是就是!”

三小只一跳一跳的,白白胖胖的,就像湯圓在跳一樣。

“那就麻煩你你們了。”顧青瑾笑道。

霧氣吞噬,她閉上眼睛,下一秒,眼中光線變化,她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山青水綠,正是夕陽的時候,太陽從西邊墜下,像顆紅色的蛋,只剩下半顆蛋還在空中,天邊一片橘紅。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過來,是個有些年邁的婦人,她微微佝偻着腰,背上背着一個小竹簍,踩着霞光慢慢走過來。

在她的身邊,一只黃色的小狐貍蹦蹦跳跳的,一會兒跳到她的身上,一會兒又跳到路邊去抓蝴蝶,後邊看見有朵野花好看,又用爪子摘了野花,捧着遞到老婦人面前。

黃色的野花顫顫巍巍的,小小的一朵,倒是十分漂亮。

老婦人臉上露出十分驚喜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把花接過來,道:“這是送給我的嗎?謝謝你,小花!”

小狐貍叫了一聲,又跑到路邊去禍害那些花花草草。

有幾個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跑過來,看見老婦人,立刻停下腳步,指着人大呼小叫道:“是神婆!”

“神婆又在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我們離她遠一點!”

“就是,我媽說了,她這個神神叨叨的,還老是一個人說話,一看見就不是正經人,我們不要靠近她!”

幾個小孩說着說着就沖着人大聲的喊:“神婆神婆!神神叨叨,奇奇怪怪!”

甚至還撿起石頭去砸人,細小的石頭砸在老婦人的頭上,立刻刮出一道傷痕來,有血冒了出來。

還在路邊扒拉的小狐貍早就跑到老婦人身邊了,此時見這些小孩竟然還拿着石頭砸人,頓時龇牙咧嘴的,一副欲要沖上去咬人的樣子。

老婦人蹲下身子,急忙把它抱住,道:“好了小花,不要生氣,他們都只是孩子!”

看見她的動作,那些小孩更是哈哈的笑,嘲笑道:“哈哈哈,神婆又在自言自語了。”

老婦人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來,她看上去也沒怎麽生氣,只是背着背簍站起身來,帶着小狐貍往前走。

那些小孩撿着石頭還要砸人,可是石頭砸出去之後,卻是全都砸在他們身上,砸得他們一個個唉喲唉喲的叫。

顧青瑾瞪着他們,道:“你們這些幼崽,真壞!”

她長得漂亮,板着小臉的樣子還十分的有氣勢,小孩們你看我我看你的,擠攘着跑了。

老婦人看着她,道謝道:“謝謝你啊,小姑娘。”

顧青瑾歪着頭看她,道:“這些幼崽那麽壞,你怎麽不還手啊?”

老婦人無奈道:“他們都是小孩子,懂什麽啊,不過都是大人怎麽做,他們就怎麽跟着學……小姑娘,你不是我們村裏的人,是來找親戚的嗎?”

顧青瑾一愣,含糊道:“不,我,我是出來旅游的……對,旅游的!”

“旅游?”

顧青瑾努力的想着措辭,道:“旅游就是,去一個地方散散心,看看風景什麽的,人類都很喜歡旅游的。”

老婦人哦了一聲,道:“是這樣啊,那你是不是還沒有住的地方啊,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住我家的。”

“可以嗎?”顧青瑾立刻就笑了,笑容甜甜的,道:“那謝謝你了。”

老婦人樂呵呵的笑,帶着她往家裏走,道:“我也是一個人住,平時也沒有說話的人,如果你住我家,剛好可以讓我有個說話的人,沒有那麽寂寞了。對了,我姓餘,你可以叫我餘婆婆。”

小狐貍小花在顧青瑾四周跳來跳去的,一雙眼睛裏全是好奇。

顧青瑾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它身上――這就是那只黑漆漆的狐貍?這麽看,還是挺可愛的啊,尾巴好像很好摸的樣子。

旁邊突然傳來餘婆婆驚訝的聲音:“你看得見小花?”

顧青瑾擡頭,正好對上餘婆婆同樣驚訝的目光。

她點了點頭,道:“它叫小花啊?這是好聽的名字!”

他們花花草草,就是那麽好聽,小花好聽,小草也好聽。

餘婆婆眼中更是訝然,道:“你竟然能看得見……”

小花似乎聽懂了她們的話,跳到了顧青瑾面前,顧青瑾蹲下身子,終于可以達成心願,摸了摸它蓬松的大尾巴――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柔軟!

她輕聲問道:“看不見……是因為小花是魄的原因嗎?”

沒錯,這只小狐貍并不是活的有實體的狐貍,而僅僅是一只魄而已。不過狐貍有魄,這真的是挺難見了。

人有三魂七魄,所以有魂魄,但是一般的動物,卻是沒有的,它們只有簡單的一魄,死了之後,魄很快就會消散于天地,成為天地間的養分。

所以,這麽一只魄,甚至還十分穩定,着實難見,這還是顧青瑾第一次看見魄了,就和白湯圓它們這樣的山精地靈一樣稀有。

餘婆婆看着顧青瑾的目光裏已經不僅僅是驚訝了,她道:“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魄,看來你不是普通的人類。”

顧青瑾彎了眼,道:“我的确不是人類,我是一朵花啊。雖然我現在還沒開花,但是等我開花,我開出來的花,一定是又大又白,是最好看的花。”

餘婆婆就笑,道:“你一定是最漂亮的那朵花!”

小狐貍跳到顧青瑾的懷裏,它也就小小的一團,皮毛是黃的,看上去油光水滑的,十分的漂亮。

顧青瑾摸着毛茸茸,感嘆道:“這身皮,看起來好值錢啊。”

小花:“……”

小狐貍立刻就從她懷裏蹬了出去。

餘婆婆頓時被他們逗得哈哈大笑。

餘婆婆的家在村子比較偏僻的地方,一座小木屋,四周種着花花草草,牆上則是挂着金黃的玉米還有紅色的辣椒,看上去十分具有生活氣息。

院子裏用竹篩曬着東西,餘婆婆将東西放下,順便把竹篩裏的東西收了。

顧青瑾伸手拿了一個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道:“是草藥。”

餘婆婆笑得慈眉善目的,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了,她道:“我以前跟人學過點醫術,會治點頭疼腦熱的。不過更重的病,我倒是沒什麽辦法了,還是得請教專業的大夫。”

她收東西的時候,小花就跟在她身邊,蹦蹦跳跳的,充滿了活力。

小花是魄,它是不吃人類的東西的,它吃的是一種特制的香,這種香專門是用來養魄的,吃了之後,魄會越來越強大。

餘婆婆一邊燒着香給小花吃,一邊跟顧青瑾說着小花的由來。

小花是一只小狐貍,她遇到它的時候,大概也沒出生多久,小小的一團,又種了獵人的陷阱,她嘗試着救它,但是并沒有把它救活。

“……當時它死了之後,它的魄就出來了。我一開始是沒有想到養它的,只是當時家裏燒了香,被它吃了,它的魄就留了下來。”

餘婆婆家裏是做死人生意的,專門制香做花圈之類的,在此之前,她也從來沒有養過魄。而在這之後,她和魄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對方陪伴着她,一起過了十多年。

“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小花在照顧我。”

他們兩之間,雖說是人類和狐貍,但是實際上,卻像是親人一樣。餘婆婆的家人都死了,小花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餘婆婆說這些往事的時候,小花就挨在她身邊,用自己蓬松的尾巴纏着她的手腕。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只有天邊還有一層橘色,這時候村子裏還沒有燈,餘婆婆得趁着還沒有全黑去廚房做飯。

顧青瑾被她推着坐在院子裏休息,便拿着一根馬尾草逗小花――小花喜歡用兩只爪子去撲馬尾草。

別人逗貓,她逗狐貍,她就是一朵非同尋常的花。

突然,她擡起頭往院外看去,不一會兒便見一個灰撲撲的人影走了進來,着急的喊道:“餘婆婆,餘婆婆!”

餘婆婆從廚房走出來,咦了一聲,問道:“羅秀?怎麽了?”

羅秀诶了一聲,既着急又擔心的道:“餘婆婆,我家宋宋有點不舒服,您能幫我去看看嘛?”

“不舒服?”

“對,他一直在說難受,身上也有點發熱。”

餘婆婆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順手把圍裙解了,道:“我跟你去看看。”

小狐貍跳在她的肩膀上,餘婆婆看向顧青瑾,顧青瑾立刻道:“婆婆,我和您一起去吧。”

餘婆婆點頭,羅秀急忙帶她們往家裏去。

這時候天已經要黑了,不過好歹能看見路,十分鐘後,他們便到了目的地。

羅秀帶着他們去卧室,裏邊她的丈夫正坐在床邊守着孩子,見他們過來急忙站起身來,道:“餘婆婆,您來了,您快幫忙看看吧。”

餘婆婆走到床邊,低頭看向孩子。

那個叫宋宋的孩子躺在床上,臉上一片紅通通的,額頭那片起了不少的疹子。

餘婆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有些燙。

小狐貍跳到她身上,顧青瑾看見她身後出現一個巨大的狐貍虛影,一雙眼睛也變成了屬于獸類的獸瞳,然後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眉。

肉眼可見的,孩子臉上的熱度降了下去。

看見這一幕,顧青瑾的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餘婆婆收回手,小狐貍落在她的肩上,低低的叫了一聲。

餘婆婆道:“孩子沒事,應該是碰了什麽東西導致起了疹子,有些發熱,等下我拿點藥過來,喝兩天就沒事了。”

聽她這麽說,羅秀夫妻二人明顯松了口氣。而且孩子明顯情況好了很多,這也讓他們放心了些。

羅秀感激道:“沒事就好,謝謝您了啊,餘婆婆,我和您一起回去去拿藥。”

餘婆婆點頭,站起身來往外走。

三人又按原路返回,羅秀道:“村子裏多虧了有婆婆您,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麽辦。從小到大,宋宋生了幾次病都是婆婆您治好的。”

餘婆婆道:“我也只是會治些小病,要是大病,還是得去鎮上看大夫。”

羅秀說是,道:“您說的對。”

說完,她頓了頓,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道:“村子裏那些人說的話,您不要放在心上。他們那些人什麽都不知道,就喜歡亂說……這麽多年,您治好了村裏多少人啊,我們大家都很感激您的。”

餘婆婆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村裏的人,大多數都是好孩子的。”

羅秀高興道:“我和餘數他們都知道,您是好人,有您在,我們都安心好多。上次餘男她爸生病,鎮上大夫都說沒救了,最後還是您給治好的,我看您的醫術比鎮上的大夫強多了。”

餘婆婆道:“哪裏啊,我的醫術可比不上鎮上的大夫,要不是……”

要不是什麽她并沒有說,只是搖頭笑了笑。

顧青瑾卻是清楚,要不是有小花在,她治病也沒有那麽簡單。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們迎面和幾個人撞上,一看見她們,幾個人急忙就沖了過來。

“餘婆婆!我家虎子生病了,你能去看看嘛?”

“我家崽崽也是,餘婆婆,您先看看我家崽崽吧!”

“還有我家樂樂,我家樂樂身體也不舒服,他一直叫着難受,您快唔看看吧。”

……

一群人吵吵鬧鬧的,有的聲音尖銳的,簡直像是要刺破夜空一樣。

餘婆婆忙道:“你們慢慢說,家裏孩子怎麽了?”

“他一直哭着說難受,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您去看看看吧。”

“我家崽崽也是,下午回來就不舒服了。”

幾人叽叽喳喳的,不過餘婆婆倒是聽懂了,都是家裏孩子生病了。

想了一下,餘婆婆對羅秀道:“秀秀,我先去看看餘中他家的孩子,藥等下我回去再給你送過來。”

羅秀看了其他人一眼,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藥等下我讓餘數過來拿,等下天黑了看不見,您就別送了。”

餘婆婆點頭,應了聲好。

“餘婆婆,您先看看我孩子吧……”

“憑什麽啊,我家最近,要看也先去看我家崽崽。”

“我家虎子病得可比你家崽崽重,先看我家虎子才是真的。”

……

一群人就餘婆婆先去看哪家孩子就吵了起來,鄉下婦人,扯起嗓子來隔得老遠都聽得見,更別說離得近的顧青瑾了,更是震得耳朵發蒙。

餘婆婆道:“行了,先去餘中家吧,餘中家近。”

聞言,餘中媳婦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而其他人臉上卻是露出了不滿的表情來。要不是還有求于餘婆婆,她們怕是要罵起來了。

餘中媳婦忙道:“來,餘婆婆,先去我家……”

她急忙領着餘婆婆往自家走,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見裏邊傳來的屬于孩子的哭叫聲,和聲音尖細,聽着十分刺耳,不像是孩子的叫聲,倒像是某種動物在叫。

聽到這個聲音,餘婆婆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嚴肅了幾分,小狐貍則是靠在她的腳邊,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屋裏。

“崽崽!”餘中媳婦喊了一聲,匆匆跑進屋裏去。

餘婆婆跟在她身後,一進屋他就看見了餘中家的孩子,對方被自家爸爸緊緊的抱在懷裏,一張小臉表情猙獰,正奮力的掙紮着,臉上青筋畢露,神色慘白。

看見這個孩子,顧青瑾的目光卻是閃爍了一下――她認得這個小孩,正是下午拿石頭砸餘婆婆中的一個。

看見崽崽這個樣子,餘中媳婦立刻就叫了一聲,驚道:“崽崽,你怎麽了?你別吓媽媽啊!”

餘中咬牙道:“你離開沒多久崽崽就這樣了,他的力氣變得好大,我快要抱不住他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這麽奮力掙紮起來,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有點扛不住,這簡直是太奇怪了。

餘中媳婦拍了一下腿,急忙道:“餘婆婆,您快看看我家崽崽啊,他到底是怎麽了?”

餘婆婆的表情十分嚴肅,她走過去看了一眼孩子,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了孩子的額頭,孩子瞬間眼睛翻白,直接就昏了過去。

餘婆婆這才道:“先把孩子放躺着。”

餘中急忙把孩子放旁邊的椅子上,着急的問道:“婆婆,崽崽他到底是怎麽了?”

餘婆婆問他們:“崽崽是什麽時候這樣的?”

餘中媳婦道:“就下午太陽要落山的時候,那時候他回來就說身體不舒服,吃飯那會兒臉色就不對了,我就去找您了。餘婆婆,崽崽他這究竟是怎麽了?”

餘婆婆皺眉道:“崽崽應該是中邪了,他下午去哪裏玩了?”

餘中媳婦的表情已經變得惶惶不安了,聞言道:“我也不知道啊……”

餘中卻突然想起了什麽,道:“他們可能去後山那裏玩了,下午還扯了幾根竹子回來。”

他們村後山有一片竹林,那裏多墳地,平時少有人去,所以那邊陰冷陰冷的,大人們也一般都不讓孩子過去的。

餘中媳婦诶道:“這倒黴孩子,都說了讓他們別去後山玩,怎麽一點都不聽話啊。餘婆婆,那現在要怎麽辦啊?”

餘婆婆皺着眉道:“我先去看看其他幾個孩子,這幾個孩子如果是一起的,那麽可能其他幾個孩子也是這樣,都是中邪了,如果真是中邪了……”

真是中邪了該怎麽辦,她沒說,但是這事顯然不好處理。

餘中兩口子愁眉苦臉的。

餘婆婆先去看了其他幾個孩子,果不其然,幾個孩子情況都大同小異,都是臉色青白,像是瘋了一樣,力氣大得吓人,都是中邪了。

“餘婆婆,現在怎麽辦啊?”幾家人完全是六神無主了。

餘婆婆道:“先把幾個孩子放一起,我先回去準備一下,等下再給他們驅邪。”

顧青瑾往幾個孩子身上瞥了一眼,只見他們的肚子裏團着一團巨大的黑氣,那股黑氣幾乎要将他們整個人都給吞噬了,顯然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導致邪氣入體。

“……餘婆婆,您能治好他們嗎?”她問餘婆婆。

餘婆婆搖頭,表情也很沉重,她道:“我也不确定,我只是一個假神婆,能力有限……別看我這樣,我家的人,其實都是幹神婆的……神婆,是不是覺得很像騙子?其實這世上的确存在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我父母比我厲害,我只是個半吊子,要不是有小花……唉,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我先回去準備吧!”

顧青瑾看着她眉心處湧動的死氣,對她點了點頭,道:“那我去這四周逛逛吧。”

餘婆婆擔心的問:“天這麽晚了,會不會看不見路啊?”

顧青瑾笑,道:“沒事,今晚月亮亮,看得見路,您放心吧。”

今晚月亮的确是又大又圓的,沒有一顆星子,只有一輪白月。陰日之月,陰氣大盛,今日若是有人心懷着怨恨死去,很大概率會變成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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