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龍原著（十二〕

當下阿紫號令靈鹫宮衆人，齊齊奔少林寺而去。一時間，武林之中風聲鶴唳，衆說紛纭。

她自知病勢危急，來到少室山腳下，也不去山上逼迫少林寺衆人，只是命摘星子用學成“傳音搜魂大法”，喚李秋水小妹妹來見。

“傳音搜魂大法”是一門極厲害傳音功夫，只能由逍遙派人使出，傳音之時，也只有修習有逍遙派內力人才聽得到。

餘婆婆因問：“尊主怎知道那人藏身此處？”

阿紫十分得意地解釋道：“她便是少林寺掃地僧。若非如此，怎會對我派小無相功精熟至此？屈指一算，四十年前，正是無崖子和李秋水分手時機。”

她說話颠三倒四，此間無人可懂。餘婆婆望向摘星子，見他也是一臉茫然，心中卻平添了幾分酸楚：“尊主待我們甚好，從不肆意打罵。可惜就是腦子不大靈光，身邊若無個可靠人護持，如何了得。”

阿紫并不知道連靈鹫宮諸女都開始懷疑她智商，山下苦等幾日後，漸漸也有些拿不準主意。畢竟掃地僧身世成謎，并無定論，雖有幾分像逍遙派中人，可是萬一不是呢？豈不白費力氣？

然而就那天晚上，一個身穿青色僧袍僧人飄然而至，旁若無人踏入阿紫和摘星子居住帳篷之中，而此時，靈鹫諸女外圍守護，尚未發現異常。

阿紫大喜，便問：“你便是李秋水小妹妹嗎？李滄海，你既是本門中人，見到七寶指環，因何不跪？”

掃地僧愣了一下：“老衲已佛門，前塵往事俱已忘懷。卻不知李滄海這個名字從何談起？”

阿紫極為霸道地道：“你是李秋水妹妹，難道不是叫李滄海？‘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既說前塵舊事皆已忘卻，我便以李滄海稱呼你，以巫行雲稱呼你大師姐。也不能算錯。橫豎姓甚名誰不過一個代號，你今日從了，轉眼即忘，又有何相幹？”

青袍僧人哭笑不得，合掌稱是：“便依掌門人所言。”

阿紫又道：“本座修習武功既久，每日勤學不掇，略有幾分內傷。聽聞你師承我逍遙派醫術，理應為本座排憂解難。”

青袍僧人聽她這般胡攪蠻纏，無奈之下，只得以手輕探她脈息，臉色大變，沉吟良久，并不答話。

“如何？”摘星子忍不住問道。

老僧幽幽一嘆：“她吸了無崖子和我兩位師姐內力？”這便是默認了自己身份。

阿紫有些煩躁地說道：“你有意見？本座內力曠古爍今，無人可及，實乃本派之幸。不過稍有幾分內傷，你既然醫術通神，就該從速為本座醫治。”

摘星子慌忙撲過去捂住她嘴，歉然道：“她年幼不懂事，大師切莫放心上。雖然我們手段特別了點，卻是滿懷誠意而來。還望大師不吝施救，必有厚報。”

李滄海眼中光芒一閃：“若是我要你命做報酬呢？我師兄師姐皆命喪你手，你居然還敢上少林？”

摘星子大汗淋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阿紫卻理直氣壯地說道：“無崖子、巫行雲和李秋水之死純屬咎由自取，實怨不得別人！試問，以我派武功之博大精深，包羅萬象，窮一生尚不能。彼時武道有成，馳騁天地，何事不可為？無崖子卻因為苦戀一個蘿莉，不好意思開口，白白毀了兩個、不，三個女人一生幸福，簡直蠢透了！被丁春秋擊落懸崖，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三十年前，他早該死了！”

“那些女人們蠢。天地間又不止無崖子一個帥哥，大可退而求其次。美男子千千萬萬，便是武功文采略有不足，晚上睡覺之時，還不是一樣用？三個女人卻為了争奪這一個男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彼此算計，争風吃醋，勾心鬥角。若你們恩師世，保準也被你們給氣死了！”

“是。你現隐居少林，口口聲聲慈悲為懷，不問世事了。可是你別忘了，少林寺便是靠當年助唐朝皇帝打天下，才有了如今武林之中赫赫威名！如今大宋朝廷岌岌可危，西有西夏，北有大遼，大金完顏氏，不日當崛起，北方蒙古族，即将踏平中原。你，少林寺藏經閣中呆了這麽多年，只知道萬事皆空、血海深仇、王霸雄圖皆歸塵土嗎？你少林寺中受着大宋敕封，吃着萬民供奉，你敢不敢看一眼少室山下黎民百姓？”

阿紫智商口才，原本有些捉急。她此時顯是動了真怒，口齒不清，越說越，真氣鼓蕩之下，她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雙手空中亂舞，将那六脈神劍無形劍氣往空中亂射，才覺得好受了一點，繼續夾雜不清地說道：“沒錯。我是又蠢又貪，可是我好歹沒像你師兄師姐一樣罔顧人命，動辄喊打喊殺。我便是吸人功力，也是打算以暴制暴，為國忠，和你們這群只知道争風吃醋老妖怪大大不同。”

“你們知道南人是第四等人嗎？知道什麽叫崖山之後，再無中國嗎？所有武林門派都縮頭畏腳，恨不得把那點可憐武功秘笈幾代單傳，弄得越稀缺越好，所以武林之中，一代不如一代，你……”阿紫一面說，一面抖得厲害，她開始拳打腳踢，将帳篷中東西都扯成碎片。

摘星子和李滄海自然聽不懂她話，他們彼此對望一眼，摘星子眼中便露惶恐之色，李滄海嘆道：“她果然走火入魔了。”便淩空她頭頂輕輕一拍。

摘星子看得真切，生怕她有意加害，躍到半空将那一掌接下。

李滄海怫然不悅：“老婆子做事，從不喜旁人插手。你想救她，還是想害她？”趁摘星子一個愣怔工夫，劈空掌力終于擊中了阿紫。

誰知道阿紫此時內力，是丁春秋、無崖子、李秋水、巫行雲和她自身內力之和，少說也有兩百年光景。劈空掌力固然威猛無敵，但她身上，恍如泥牛沉海一般，再也激不起半點浪花。

李滄海既奇且驚，道：“我雖有心救她一救，但功力遠不如她，也是無可奈何。”說罷走出帳篷。

帳篷之外，靈鹫宮九天九部諸女仗劍結陣，齊齊望住她。餘婆婆前沉聲說道：“若大師救不得主人，便也不必回去了！”

李滄海微微冷哼一聲道：“就憑你們，也敢攔我？”正欲施展無上武功，破陣而出，突然聽聞衆女連連驚呼，回頭望時，竟呆住了。

只見摘星子突然動用星宿派三寶之一“柔絲索”将阿紫捆了起來。此絲以星宿海旁雪蠶之絲制成，柔韌性極好。摘星子将阿紫活活裹成一個繭，阿紫內力雖高，但真氣已亂，神智不清之中，居然沒能掙脫。

梅蘭竹菊心中大驚，暗想這位摘星子相公果然心思狠毒，固然主人略有對不起他，也不能趁人之危選這個時候算賬；餘婆婆持重一些，已知摘星子許是想出了什麽施救之法。

李滄海見摘星子突然打開發髻，将長發下垂覆臉上，擺了個極其古怪姿勢，臉上微微動容，“咦”了一聲，沉聲說道：“這便是武林之中失傳已久邪功‘天魔解體大法’嗎？此法固然可以令自己戰力陡增數倍，但此法既出，不管成功與否，自身便是不死也重傷。你可想好了？”

卻見摘星子面上神色越發慘淡，唇邊有鮮血溢出，顯是已然發動這門邪功，他雙手急轉，不住地将自身功力向阿紫身上送去，但是阿紫內功既深，便是他有邪功加成，又如何能及？仍舊被反彈回來。

李滄海笑吟吟說道：“小施主不必妄動心思。你之功力，遠不及她，無法壓制。何況她此時真氣錯亂，內力激蕩之下，你根本近身不得。”

果然，不多時，柔絲索也崩裂開來，碎成一段一段。阿紫沒了束縛，越發瘋魔，整個帳篷被她戳得千瘡百孔，化作破布片片紛飛。

餘婆婆看滿面是淚，忍不住說道：“主人向來對她這些內力，愛惜非常。殊不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若她無這麽多內力……”

她本是無心之言，然而摘星子聽了她這話，突然間眼前一亮。

他将天魔解體大法又催得急了些，又使出化功大法化人內力法門，雙手平平貼阿紫後心，霎那間，一股沛莫能禦內力排山倒海般沖入他百脈之中，摘星子禁受不住，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但是随着內力不斷湧入，他臉色反倒好看了許多。

梅蘭竹菊諸女見到阿紫神情像是平和了不少，齊齊露出期待神情。

然而李滄海卻不住地搖頭：“此法可解一時，不可解一世。內力始終駁雜不堪。原本一人送死，現卻要兩人送死了。”

摘星子并不答話，催功急，他漸漸感到經脈之中內力越聚越多，終于堪堪超過了阿紫水準，一時之間，心思恍惚，百感交集。

少頃阿紫幽幽醒轉，發現自己內力少去一大半，望着摘星子只掉眼淚：“你這個卑鄙無恥之徒，你居然把我內力給吸去了！你還我內力！”

餘婆婆諸人看到自家主人要內力不要命姿态，忍不住以手扶額，似乎都被鎮住了。

摘星子卻嘆息一聲，彷佛早有所料，他說了聲：“莫急，這便還給你。”和阿紫四心相對，反将內力緩慢輸給她。這是逍遙派獨有傳送內力法門，需要傳功人發起，又與別派不同。

不知道過了多久，摘星子突然間撲通一聲，一言不發，栽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