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龍原著(十七〕

那星宿海弟子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去,房間裏廂紗幔一動,有一個穿着紅色衫裙麗人走了出來。正是阿朱。只見她已經高高梳起了婦人發髻,面上帶笑,小腹也微微有些凸起。

阿朱正要坐下,一個濃眉大眼、高鼻闊口魁梧漢子慌忙搶出,忙着為她将座椅收拾停當,鋪上厚厚墊子,才扶她坐下,低聲道:“你小心莫要動了胎氣。”

阿紫此時已經收斂了怒氣,見狀便笑道:“姐夫愈發二十四孝,真真是羨煞旁人。”原來這名魁梧漢子,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喬峰。只是英雄也有兒女情長時候,他和阿朱伉俪情深,如今阿朱有了身孕,是鞍前馬後地扶持。

喬峰聽阿紫這般講,臉上微紅,卻并不講話。他男子漢大丈夫,刀劍加身而面不改色。但由于某些難以啓齒原因,他對阿紫這妖女實是有些心中犯怵。

阿朱微笑着開口說道:“你姐夫其實一直都想感謝你,苦于找不到時機。若不是你告知他身世,只怕他此刻仍蒙鼓裏,被馬夫人算計而不自知。前不久他已少林寺中尋到我們家老爺子,父子兩個相認,便打算歸隐山林,不問世事了。只是你姐夫和我一樣,心中一直挂記着你婚事,你如今可有什麽章程?”

阿紫眼波流轉,望了喬峰一眼,突然說道:“這種事情,姐夫站一邊,我哪裏好意思開口講?”

阿朱訝然:“難得你也有不好意思時候?”便叫喬峰離開。喬峰很不放心地看了阿紫一眼,眼中警告意味甚濃,轉身離去了。

阿紫等他走遠,方說:“姐夫還是不放心我。卻不知我早已将做過事向姐姐一五一十坦白了。”

阿朱嘆道:“你過于頑皮,這種事情怎能見獵心喜,勉強得來。他是男子漢大丈夫,為你所強,總是污點,怎麽好意思說出來。如今姐姐倒要問你一句,果真對你姐夫無意?你若有意,我便将他送于你,又有何妨?”

原來姐妹之間,也有算計。阿朱自知道阿紫曾強上過喬峰後,便對阿紫暗暗有了提防之心。原本她深受禮教影響,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便是婚前有過幾段韻事也無所謂。但是阿紫武功極高,行事極霸道,她自知無法與其正面為敵。若是阿紫強索喬峰,事态必然無法收拾。恐怕阮星竹也未必會向着自己。

但偶然邂逅喬峰之後,其光明磊落、英氣勃勃形象便阿朱心中揮之不去。是以不管不顧,幾個小手段玩弄下來,便令英雄俯首稱臣。

只是,阿紫卻始終是她心腹大患。她從此對阿紫越發關懷入微,以姐妹之情懷柔之,又已懷有身孕情況下,正面和阿紫攤牌。料想這個妹妹尚有善良之心,當不至于和她為難。

果然阿紫笑道:“姐夫那種人物,固然是英雄豪傑。但各花入各眼,他卻不合我心意。早年行事荒唐,以為娶夫定要娶知名大英雄大豪傑才好,但漸漸才知,這些全都是虛。唯有可口可心四個字,尤其難得。”

阿朱掩口笑道:“你院中那幾個美少年,我也見到了。你心中究竟挂念着誰,你我二人心知肚明。只是,你還這般荒唐行事,難道就不怕正主兒知道了,從此對你寒了心嗎?”

阿紫理直氣壯地說道:“他有什麽好寒心?左右不過是幾個玩具罷了。他自己不行了,難道還不準我找別人不成?呸,還娶老婆,也不怕禍害了人家姑娘!”

原來蘇星河先前告訴她摘星子已婚,後來見她廣索美男,大感不妥,便命薛慕華到她跟前服侍,将摘星子中毒事情含糊說出。阿紫愧疚之下,果然收斂了許多,但考慮到摘星子已婚,知道他們已不可能,只是挑了幾個長得有幾分像摘星子男子,日裏夜裏逗着玩。

阿朱便道:“若我告訴你,摘星子并未娶老婆呢?你這般可對得起他?”

阿紫訝然擡頭,便聽見阿朱又說:“你心中既然有他,便應該将事情問個清楚明白。你座下靈鹫宮九天九部走南闖北,将極北之地女真族和蒙古族好一通窮追猛打,怎地連個事情都打聽不出?我如今便明明白白告訴你,你摘星子根本就沒有讨老婆,現如今整個星宿派只有男子,再無女人。他為你守身如玉,你卻如此荒唐,你可對得起他?”

阿紫驚訝着跳起:“這不可能!他分明托蘇星河傳訊,要我另覓良人,怎會?”她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麽,道:“我知道啦!原來他是有龍陽之好,怪不得突然就不行了!”

阿朱對阿紫冥頑不靈頗感痛心,又提點她道:“你是否還記得一年前我大婚,當時江湖傳言有誤,星宿派突然向丐幫發起戰書,大有不死不休之勢,摘星子是要向你姐夫挑戰,這又是為何?難道不是因為心中有你,争風吃醋嗎?還有這幾年來,星宿派弟子屢屢到我大理來,難道不是因為摘星子他放不下你,遣人來打探消息?幸得母親嚴格約束,肯替你遮掩,你那些荒唐事才沒傳出,否則,恐怕他真寒了心,徹底棄你于不顧了。”

阿紫托腮想了半日,方恍惚說道:“如此說來,倒真不能徹底棄他于不顧。只是我已遣了餘婆婆,向姑蘇慕容氏求親,這可如何是好?”

阿朱大駭:“姑蘇慕容複嗎?慕容公子倒也是翩翩美少年,家世好,人物俊逸。只是,妹妹你未免太心急了點。”

阿紫幽幽望了她一眼道:“怎能怪我心急?你和木婉清都早早嫁了人,害我被父親、母親日裏催,夜裏催,還為我下了這選婿榜文。據說連吐蕃國王子都朝這邊趕來了。屆時群豪彙聚大理城,多少雙眼睛盯着,我若連一個男人都不選,怎能交差。想來想去,不如先下手為強。小慕容人品是差了點,不過略調教調教,只怕也能用,就先将就着了呗。”

阿朱忍不住扶額,見她妹子又要去禍害別人了,何況她曾被慕容家收留,對其感恩有加,便苦苦勸道:“你若選慕容公子為夫,彼時摘星子前來,又何以自處?你曾說你雖不拘小節,但會對婚姻絕對忠誠,難道竟然要破例不成?”

“和離再娶啊,又不是什麽大不了事情。”阿紫看了她一眼。

……

十天後。星宿派大殿之上,摘星子屏退衆弟子,對派往大理那人詳加盤問:“她果真是這般說?說她想我了?”

堂下跪着弟子小心翼翼答複道:“正是。那仙子容顏如九天神女一般,清麗不可方物。卻不知為何,語言粗暴無禮,竟對我派掌門,隐隐有亵渎之意。”

摘星子沉默良久,突然間殿門大開,一個弟子捧着一個海碗走了進來,對他畢恭畢敬說道:“師兄,該吃藥了。”

摘星子點點頭。

海碗頂蓋揭開以後,一股腥臭不可聞氣息彌漫了整個大殿。堂下跪着弟子臉色發白,強忍住幹嘔欲望,看他們掌門大人面色不變,将那一大碗藥全部吃了下去,閉目調息了許久,方又開口問道:“命你打探事情,如何了?”

堂下弟子答道:“回禀掌門,段紫郡主尚未嫁人,不過大理國選婿榜文确實已經昭告天下。”

摘星子頗不耐煩地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只問你,段紫身邊,可有什麽美男子旁扶持?”

堂下弟子不明所以,瞠目結舌半天,方吞吐答道:“郡主獨立開府已有兩年有餘,門禁森嚴,弟子本領低微,如何得進?不過偶爾聽得郡主府後院有絲竹聲傳來,還有男男女女嬉笑打鬧之聲,弟子實不敢妄加猜測。”

摘星子臉色一黯,方道:“你自己去刑堂領一百大板,且下去吧。”

那名弟子臉色發白,退出後,慌忙扯住那伺候摘星子喝藥師兄問道:“玄青子師兄,還望師兄指點,我到底說錯什麽了?”

玄青子望着他,沒好氣地說道:“你真是無知者無畏。你可知道,段紫郡主原是我星宿派師妹,她和摘星子師兄本就是如漆似膠一對愛侶。雖然段紫師妹秉性風流,師兄仍肯替她掩飾。後來兩人不知何故分手,師兄便孤身一人回到星宿海,約束弟子,硬生生把我星宿派變成了名門正派。種種征兆,分明就是餘情未了。”

那弟子茫然問道:“師兄怎知是餘情未了?”

玄青子對師弟朽木不可雕感到無比痛心,搖頭說道:“我星宿派向來不意他人眼光,這三年來為何要四處奔波,為武林斬奸除惡,好換取名聲?一年前又為什麽和丐幫弟子掐架,大有不死不休之勢?再者,我派原來也有幾個如花似玉女弟子,現為何成了清一色男人幫派?”

那弟子心有戚戚:“正是呢,為何?整天對着一群大老爺們,晚上只能靠五姑娘。這種日子,實是苦不堪言啊!”

玄青子白了他一眼:“你苦,你能苦過掌門師兄嗎?你見他這三年來可曾笑過?從前他對向他獻殷勤女弟子,雖然也很無情,但如今竟是将所有女子全都逐出門派,可見是鐵了心要守身了。還有,掌門師兄素來好潔,如今每日吃這麽一大海碗奇臭無比湯藥,也坦然受之,你道這是為什麽?”

那弟子訝然道:“難道掌門師兄身有隐疾?”

玄青子自覺說漏了嘴,瞪了他一眼道:“我可不能告訴你。總之掌門師兄床上功夫,是當年段紫郡主曾衆師兄妹面前公開贊譽過。從來去大理人都不敢正眼看段紫郡主,以免犯了掌門師兄忌諱。你不僅看了,還敢影射段紫郡主私下裏養野男人,刑堂一百大板,已是輕恕了。”

那弟子苦着一張臉道:“難道要我說謊嗎?”

玄青子道:“去大理弟子回禀掌門時,一向說鎮南王夫婦教女甚嚴,段紫郡主府內門禁森嚴,并無三尺之童,甚至連公蒼蠅、公蚊子、公蟑螂什麽都沒有。掌門師兄聽了便會賜下武功招式。這本是極大機緣,豈料你太過愚笨,竟然不懂把握,也活該被打了。”

突然間,又有弟子匆匆來尋玄青子,說掌門尋他過去。

玄青子大駭,想起掌門人武功通神,只怕先前這些話全被他聽見。非議段紫郡主,那是滔天大罪,當下面色慘白,來到大殿,雙腿一軟,跪倒地,連聲讨饒。

“玄青,”摘星子突然說道,“收拾收拾行裝,明日和我一同去大理。”

玄青子小心翼翼地問:“敢問掌門人,去大理要盤桓多少時日,夏裳和冬衣要不要先預備下?打算帶多少門下前去?弟子好做安排。”

摘星子看了玄青子一眼,突然笑了起來:“就你鬼機靈。你也不必變着法子打探,實不相瞞,我這次去大理,是為求親。你該知道怎麽做了?”

他這一笑,猶如春風吹開百花,玄青子已經三年不見他笑,一時受不了這種刺激,竟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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