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龍原著（十六〕

轉眼之間，三年過去了。

鳳凰驿旁，是一條寬闊官道。這是大理國通往中原必經之路。驿站之中門庭冷落，少有人來。而就官道另一邊，卻有一座高大客棧，客棧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着“星辰閣”三個大字。

春寒料峭，鳳凰驿中小官吏縮着脖子，遙遙望着對面那家客棧裏人聲鼎沸。此時夕陽西下，官道上趕路行人們紛紛選擇了住店休息。客棧之中，時不時傳來飯菜香氣。

正這時，官道上遙遙駛來兩輛外飾華貴車馬，那小官吏一疊聲地說着：“來了！來了！郡主來了！”鳳凰驿中驿丞率幾個小吏迎了出來，跪倒行禮道：“下官恭迎郡主殿下。”

頭一輛車中便傳來女子輕笑聲：“免了，我們去對面落腳。”

驿丞不得不從，答了一聲是字，沒精打采地望着那兩輛馬車朝星辰閣而去。

星辰閣裏，一樓團團圍坐着過往食客。此時廳中便有一個瞎眼老者拿着二胡，旁邊年輕女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些什麽。

突然間有一個身後背劍粗豪漢子大聲喝道：“煩死了，整日唱這些，甚沒意思，老子送你們一些錢，求求你們行行好，放過老子耳朵吧！”

那瞎眼老者便立時止了二胡，由着年輕女子扶着，顫巍巍地過來領了賞錢，真個離去了。

旁邊便又有人低語道：“想不到這位俠士看來粗豪，卻頗講道理。”

他同伴便嗤笑一聲道：“你也不看看這是誰地盤？”

先前那人說：“我只知道鳳凰驿是鎮南王感念前正妃，以其名命名驿站，星辰閣是鎮南王現任正妃命人修客棧。兩者遙遙相望，倒有争持之意。難道，淩兄還知道什麽秘聞？”

被他稱為淩兄那人便壓低了聲音說道：“風老弟有所不知。嘿，說起這位鎮南王正妃，可真是了不起，她只生了兩個女兒，卻将前王妃之子打壓不像話。你可知道，她大女兒，嫁了江湖上大名鼎鼎喬峰？”

被稱為風老弟那人啊了一聲說道：“只是聽說喬峰已經交出了丐幫幫主之位，說要攜美歸隐山林，再料不到，他竟然有幸做了鎮南王郡主丈夫。”

淩兄又道：“鎮南王妃小女兒段紫郡主是不凡。據說，此女出身星宿海，當年曾聯合星宿海現任掌門摘星子一起為江湖誅滅了丁春秋那老賊。認祖歸宗之後，愈顯強橫。當年吐蕃國護國法王大明輪王鸠摩智來我們大理天龍寺尋事，卻被段紫郡主制住。天龍寺枯榮禪師當場便大贊此女，言說武功高絕，深不可測。而鎮南王妃原本居側妃之位，從此才被扶正。後來我們方知，段紫郡主便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靈鹫宮宮主。靈鹫宮掌管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大理國諸門派得到風聲後，紛紛請求庇佑。你說，這些江湖上兄弟們，便是再蠻不講理，又怎敢段紫郡主母親地盤上生事？”

風老弟壓低了聲音說道：“世間怎有這般女子，倒令我七尺男兒汗顏！她既然便是靈鹫宮主，想必一身武功，要比芙蓉仙子還高了？”

淩兄頓足道：“老弟！你也不想想，能打敗鸠摩智人，只怕世間已經罕逢敵手。只是段紫郡主生性低調，名聲不顯而已。你想星宿派出身人，何其厲害，這位段紫郡主，又是曾經誅殺了丁春秋人，武功又怎會弱。”

風老弟便問道：“說起來，一年前星宿派摘星掌門曾經向丐幫幫主喬峰發出戰書，當日情形，我還記得，星宿派和丐幫中人亂戰，好好兩個正道幫派，似乎有着不共戴天大仇一般。大家都說，這場強強對決之後，江湖上只怕要重洗牌了，可是突然就風平浪靜下來了，淩兄你可知道其中緣故？”

淩兄搖頭道：“我哪裏知道。只不過你若想看熱鬧，這大理城中過幾個月，卻真正有熱鬧好看了。大理保定帝并無子嗣，皇太弟鎮南王雖有一子，卻不得他歡心。是以近日流言四起，說段家以武功得天下，凡段氏子弟，武功高者為勝，便可為王位繼承人。奇怪是，段家女子也可參與此争奪。難道保定帝便是屬意這位段紫郡主做女帝嗎？”

風老弟訝然說道：“女子怎可為帝？”

淩兄搖頭道：“兄弟你這未免太頑固不化了。中原程家兄弟離奇死後，其門徒也先後斃命，程派理學後繼無人，那套‘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道理已經沒人講了。現各處流行可是缥缈道學，教授算術、物理、化學、生物之術。這套學說講究男女平等，強者為尊。不過短短幾年，缥缈道學門徒已然數十萬。有這套學說支持，女子若強，如何不可為帝？”

風老弟沉聲說道：“缥缈道學門徒廣布天下，并不是因為它男女平等歪理邪說，而是因為它傳授算術、物理之術确有獨得之妙。眼下大宋、大理，何處不是以男子為尊？”

淩兄道：“但缥缈道學卻将兩者綁一起，若想學算術、物理，就非得公開承認接受男女平等不可。他們口號蠱惑人心：‘你想知道人如何能飛上天嗎’、‘想煉成點石成金術嗎’，叫人如何不動心？”

風老弟道：“依你所說，這位段紫郡主登基為帝，幾成定局。試問大理段氏子孫，又有誰是鸠摩智敵手。如何還有熱鬧可看？”

淩兄道：“男子為帝，自然要三宮六院。女子為帝，段家非先為她招贅一名皇夫不可。段紫郡主招夫消息數月以前已經傳出，據說皇孫貴胄、武林豪傑都躍躍欲試。比武擂臺就設大理城中，彼時必有一場熱鬧好看。”

突然間這個時候，客棧中又有一陣喧鬧聲起，一個人跳上飯桌，敲起鑼打起鼓，唱到：“說英雄，道英雄，今日便講個大英雄。”

衆人聽了齊齊扶額，知道此人必定是星宿派弟子。當下有人便說道：“星宿派自吹自擂功夫，是越來越強了。硬生生從一個邪派，吹成了天下第一武林正派。”

旁邊人便說：“并非如此。那星宿派掌門摘星子，武功卻有獨得之妙。他幾年裏連番替武林懲惡揚善，又滅了四大惡人，徹底打殘了西夏一品堂勢力，于國家于武林，都是一個大大好人。這些星宿派弟子急于扭轉幫派形象，宣傳之時略有吹噓，也是常理。”

正這時，突然有一個夥計到了星宿派弟子耳邊說了幾句話，那弟子臉色大變，慌忙收了鑼鼓，從桌上跳下來，随着那夥計上了樓。一樓便又恢複了常有喧鬧氣氛。

那名星宿派弟子一上樓便被人制住，蒙着眼睛進了一個房間，突然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問道：“是誰叫你們這裏丢人現眼，自吹自擂？”

那星宿派弟子不明其意，忐忑答道：“自然是我派掌門人摘星子。他若知道你擒了他門下弟子，必然大怒，掌門人武功高絕，厲害非常，你可要小心了！”

那女子便冷哼一聲：“他自己毒質未清，自身難保，還敢說什麽厲害非常？他和他老婆感情怎樣？”

那星宿派弟子一愣，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猛然之間，他耳邊聽到一陣輕響，蒙住他眼睛布條便被人扯了下來。他擡頭望時，只見面前站着一個衣飾華貴、清麗秀雅紫衣少女，正很兇狠地盯着他。

然而那少女實生好，肌膚如玉，隐隐泛着寶光，哪怕是她生氣之時，也自有一股懾人心魄魅力。

星宿派弟子不覺有些癡了，他望住她，一動也不敢動，顫聲問道；“仙子有何吩咐？小定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只聽得“啪”一聲，他臉頰上便挨了一記熱辣辣耳光，他都沒看出那少女是如何出手。

“就憑你，也敢對我癡心妄想？”少女恨聲說道，“摘星子是糊塗了嗎？這種貨色也敢送到我大理來？”

星宿派弟子見她發怒，忙說道：“小該死！小該死！不瞞仙子，掌門人但凡派出弘揚我星宿派功德，一直挑長相俊美、口齒伶俐弟子。然而卻特地發話，若來大理，則定要把醜弟子選來。小若知仙子此時将莅臨此處，哪怕被掌門人責罰，粉身碎骨，也定要游說我星宿派俊美弟子來此，以免污了仙子貴目。不過——”

“不過什麽？”紫衣少女不滿地問道。

那星宿派弟子突然間昂首挺胸，充滿自豪地說道：“不過若論我星宿派英俊、帥氣，自然還是我們掌門摘星子！”

他卻沒注意道，紫衣少女聽了這話，突然間臉色一變，微微顫抖，她耳邊垂着明月珠也不住地搖晃，顯見心緒紛亂至極。

“我不管！我不管了！”紫衣少女突然近似失控地高聲大叫道，“你，滾回去傳訊給摘星子，就說我想他了，讓他休了他家中婆娘，洗幹淨了來見我！否則，靈鹫宮九天九部率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血洗星宿海，再無二話。分明是我先遇到他，分明是我先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