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堡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Red Keep
他們駕馬從提裏安出發,只攜帶必要的行李,踏上故地重游的旅程。
在過去埃爾達的黃金歲月,擅長建造的諾多自然是不會只有提裏安一座城市的,但在費諾帶着衆多臣民離開之後,許多城市和堡壘都因無人打理而逐漸荒廢。菲納芬常常派人清掃這些城鎮,但第一紀元持續的時間對精靈來說并不怎麽長,再加上留在維林諾的諾多大都長久地沉浸在與親友分離的悲傷之中,他們所生育的下一代數量遠遠不足以再讓這些城鎮重新繁榮昌盛。費諾和芬國昐就是要去拜訪那些被廢棄的堡壘,那些承載着他們過去回憶的宏偉居城。
出了提裏安,翻過有着雙樹遺骸的埃澤洛哈爾山丘,繞過維拉的城市維爾瑪,來到費諾最早的家堡。當時的費諾還是個求知若渴的年輕人,與維拉和邁雅——尤其是奧力和他的仆從們——關系甚好,因此修築的宅邸也在維爾瑪附近。那是一座矗立在雅梵娜的廣闊田野中的城堡,由烈火般的紅色石料建成,鳥瞰布局是八芒星的形狀,每個尖角都有一座高塔。春季的麥子依然碧綠,堡壘便被簇擁在其中宛如成熟的漿果;秋季,莊稼豐收,麥浪滾滾,城堡便宛如一束烈焰。年輕的費諾給這座城堡起的名字也很簡單:科瓦雅費雅納羅(K?arya F?anáro),“費雅納羅的房子(House of F?anáro)”。提裏安的居民則稱呼其為納雅瑪(Náryamar),“烈火之屋(House of Fire)”,或者單純地叫卡尼科雅(Carnicoa),“紅房子(Red House)”。
“我記得就是你最先叫她‘卡尼科雅’吧?”他們騎行穿過城堡的大門時,費諾說,“真是沒品味。”
“您起的名字就很有品味了?”
“……至少是準确的,這毫無疑問就是我的居所。然而建造她的石料的顏色可是從棕紅到玫紅應有盡有,你卻只用了一個’紅房子‘就把它們全部概括,未免把我的家想得太簡單了。”
“不過辛達們顯然更喜歡我起的名字。他們現在都叫她巴拉德如因(Barad Ruin),‘紅堡(Red Keep)’。”
芬國昐聽着費諾一路從大門口抱怨到馬廄,這才無奈地拉着他穿過雕刻八芒星的正門,進入大廳。這裏與其說是私人宮殿,更像是一個學術中心,到處是書架和可供閱讀交談的桌椅,往上一層則能看見無數的房間通往工坊、鍛造爐或實驗室。地面是有着黑色紋路的米色大理石,牆壁則是玫瑰金,用藍寶石、紫水晶和烏木鑲嵌成藍花楹。左側的立柱是銀樹的形狀,右側則是金樹,在頂端展開無數枝葉形成穹頂,在天頂的中心交織,簇擁着畫有星象圖的彩繪花窗。這裏十分幹淨,物品雖然有些灰塵卻擺放整齊。菲納芬顯然經常打理這個地方。
“我到家了。”費諾喃喃道。
“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經常爬上埃澤洛哈爾山丘,在雙樹腳下遠遠看着你和你的學徒建造這座城堡。”芬國昐回憶道,“你把她建得這麽宏偉,塔樓這麽高,我以為你要建造另一個提裏安。畢竟提裏安當初就是圍繞明登塔和父親的宮殿建的。那時,我覺得你是個英雄。”
“而現在,我則成了英雄的反義詞。”費諾看向他,“小時候的你一定會很失望吧。”
“會很失望。”芬國昐摟過費諾,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黑發,“但不會後悔。”
穿過主廳,來到城堡的另一部分,便來到了珠寶大廳,費雅納羅展出他與他學徒的作品的地方。珠寶大廳正對着城堡的另一道大門,随時都敞開着,歡迎任何人前來欣賞這些作品。凱勒布林博在中洲建立的歐斯特-因-埃第爾的靈感就來源于此。大廳門口矗立着兩尊奧力的石雕,呈現出近似矮人的外形,是諾丹妮爾親手雕琢。牆壁是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色,因為這裏曾挂滿彌瑞爾親手織就的美麗挂毯,是芬威再婚之後,費諾從提裏安的王宮帶到這裏的。那些挂毯被費諾帶到中洲,最終在費諾裏安因戰争而逐漸落魄的過程中徹底失落。玻璃展櫃之間擺放着更多諾丹妮爾的雕塑,以各種材料制成,有動物植物,也有精靈和維拉;也有一些空缺的位置,是被幾個依然懷念母親的費諾裏安在離開時帶走的。天花板上的房梁是一行行鍍金的騰格瓦,組成歌頌芬威帶領諾多穿越中洲的功績的長詩。地板則是彩繪馬賽克,組成費諾的家徽圖案。
這些玻璃展櫃都已經是空蕩蕩的,珠寶都被費諾和他的孩子們帶去了中洲,再也沒有回來。每個玻璃展櫃裏都會有一張紙條,擺放在展品的旁邊,上面由制作者寫着要得到這件珠寶需要滿足的條件。有的是寫出一首詩歌,有的是去偏僻之處找來稀有植物的種子,有的則是帶來一定分量的某種礦石。
Advertisement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只贏過一件。”費諾饒有興趣地說,“一頂額冠,我親手打造的。”
“鉑金點綴月長石,形狀是瓦爾妲的星座維拉奇爾卡。獲取條件是在攀登泰尼魁提爾的比賽中奪得七連冠。換句話說,連續七次勝過你。”
費諾撇了撇嘴:“我對我制作的攀登工具感到很自信。我本來以為只有英格威安能勉強做到;聽說梵雅的王子與曼威如此親近,連大氣都心甘情願帶着他翺翔。”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風可不像巨鷹那麽好約束,更何況巨鷹也很難被約束。您把我母親的族人當成什麽了?”
“長翅膀的發光小精靈(fairy)?”
“……他們真的有那麽久都沒從山上下來了嗎?”
“并不是,但我總是想象他們可以像那些大能者一樣改換形象。”
“這也是做不到的……露西恩除外,據說她曾經給自己和貝倫穿上蝙蝠和妖狼的形貌。但她畢竟是邁雅的女兒。”
“即便如此,梵雅也應該更擅長爬泰尼魁提爾山才對。而且我的工具也在不斷改進。你是怎麽連贏七次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非常想要那頂額冠,所以就拼命地爬。”
他第七次奪冠後不久造訪了紅堡,在衆目睽睽之下走進珠寶大廳,頂着費諾的瞪視打開玻璃展櫃,拿走了額冠。在那之後數百雙樹年,當他們處于短暫而絕望的熱戀期時,費諾最喜歡的就是看着他将那頂額冠戴在濃密的黑發間。芬國昐的頭發與費諾的不同,帶着一點從母親那兒遺傳的鬈曲,跟硬朗的星座形狀額冠形成對比,顯得頗為可愛。費諾會将一縷黑發繞在手指上,先是親吻冰涼的月長石,再親吻溫潤的發絲,最後親吻芬國昐熾熱的嘴唇。
“那頂額冠,她現在去哪兒了?”費諾稱呼自己的作品永遠是‘她’。
“我戴着她沖到了安格班門口。因為維拉奇爾卡是瓦爾妲給魔茍斯下的戰書,所以我特意戴着她去挑釁。她和我的頭一起碎掉了。”
費諾從身後抱住他,久久沒有放開,芬國昐也握住他的手。他們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
大廳的盡頭是一座黑色高臺,其上有一面彩繪屏風,描繪的是一個抽象的鍛造寶石的圖景。屏風前是三座石臺,都擺放着軟墊,石臺前的地面上用銀色的騰格瓦寫着“茜瑪瑞麗(Silmarilli)”。在費諾将寶鑽鎖進地窖前,他在不随身佩戴她們的時候就将寶鑽擺放在這裏,展示給所有的來客。費諾走上前去,依次撫過那三座石臺,然後一言不發地離去。
費諾原本的房間在諾丹妮爾離開之後就被棄置了,他搬到了工坊和書房附近的一間卧室裏,一個沒有多少生活氣息的房間。費諾向來不那麽喜歡招待客人,因此除了學徒和侍從們居住的塔樓之外,整個偌大的紅堡就只有一間像樣的客房,是費諾給芬威的來訪預留的房間。于是他們把那間卧室收拾出來,就在這裏暫時住下。
這是包含了費諾最多快樂記憶的地方。整座城堡布滿了費諾裏安們成長時留下的痕跡,寫滿了費諾和他的學徒們過去的輝煌成就。他們收拾好費諾的舊卧室,擦去諾丹妮爾梳妝臺上的灰塵,整理好散亂的書本,打開通往陽臺的落地窗,俯瞰雅梵娜的碧綠田野。他們走進每個費諾裏安的卧室,看着梅斯羅斯桌上的信件,梅格洛爾書架上的樂譜,凱勒鞏牆上的獵物标本,卡蘭希爾那些畫着數學模型的稿紙,庫茹芬愛用的工具,以及雙胞胎房中成對的物品。他們走進諾丹妮爾的工作室,裏面除了家具外空無一物,所有的東西都在諾丹妮爾離開時被帶走。
這裏也見證了費諾與芬國昐最初的沖突,雖然不是最悲慘的,卻是最令人後悔莫及的。地下的衆多廳堂中有着武器庫,是在米爾寇的蠱惑下建造。在芬國昐的家堡中也有着類似的場所,而菲納芬則足夠明智地沒有效仿。如今那些武器大都失落在了中洲,讓這裏積滿灰塵。盡管菲納芬經常派人來打理這座城堡,但他顯然也樂意看着這間倉庫逐漸荒廢。
“我不明白。我依然不明白。這裏……這是你的家,你兒子的家,可你當時卻這麽快就決定離開。我知道你遲早會想要去中洲為父親報仇,但你剛加冕不久就發表了那場演講。你甚至都沒有先來這裏看看!你對這個地方就沒有一點留戀嗎?”
費諾伸手觸碰主廳牆上的藍花楹,端詳立柱上的樹幹紋路,環視着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在那場演講之後我回來過一次,來帶走所有的武器和珠寶。這裏的一切都是我親自參與建造,每一塊藍寶石和紫水晶,每一塊石料和木料。曾經我會在每次外出歸來後都巡視一遍整座城堡,把所有令我不滿意的細節記下來,替換成更新穎或更美觀的材料。我從來不能随意地進工坊或書房,因為我只要拿起工具或翻開稿紙,就可能泡在裏面一整天。”他的語氣遙遠而恍惚,“但在父親死了之後,一切都變了。我走進這座大廳,那些寶石、雕刻、裝飾,我一眼都沒有看。我拿走了書房裏的文件,但也沒有翻開它們。我把那些珠寶和挂毯随便打包起來,但唯有在武器庫裏,我花了最多的時間。我檢查每一把劍的瑕疵,給所有的半成品加工、開鋒,分配給我的兒子們和追随者。那段時間,我曾經熱愛的一切在我眼中都黯淡無光,對我毫無吸引力,只有打磨劍刃的時候迸發的火星,還有鋼鐵在火把下的反光能讓我感到振奮和雀躍。我已經墜入黑暗,諾洛芬威。我早在化為灰燼之前就死去了。”
“可我聽說你到了中洲之後還研究了辛達語。”
“為了更好地煽動我們在大海對面的親族,和我一起讨伐魔茍斯。确實,有那麽一小段時間我好像恢複了一些,尤其是在奈雅芬威無數次向我抱怨燒船的決定之後。但每次我望向魔茍斯的火山,除複仇外的一切又變得完全不重要了。”費諾轉向他,“你難道沒有同樣的感受嗎,諾洛芬威?你難道不憤怒,不感到無盡的空虛嗎?”
“我确實感受到了。但不是在父親死後。”芬國昐将手搭上一根金樹形狀的立柱,“你的母親和諾丹妮爾都離開了你,所以父親對你來說就是一切,所以失去了他你就失去了一切,但對我來說并非如此。不,我是在曼督斯降下詛咒之後才真正失去了一切。我的母親仍然健在,可我卻自己抛下了她。我的姐姐比誰都寵愛我,可她卻也沒能挽留我。阿奈瑞仍然愛我,可我卻也沒有留下陪她。我帶着弟弟妹妹繼續前進,卻在澳闊隆迪辜負了他們全部。最後諾多的詛咒降臨,我再也無法回去,那所有留在維林諾的親人都對我來說與死無異。這就是為什麽我給自己冠上了王的名號,費雅納羅。我無比怨恨導致了這一切的你,想要踏上中洲之後就與你分道揚镳,去建立屬于自己的王國。我想把讨伐魔茍斯放在一邊,因為我所‘殺死’的親人比魔茍斯更多。還有所有追随我的人,他們在死去之前都不會再見到留在維林諾的親人。我認為我在給予他們你所承諾的喜悅福樂之前,是沒有資格為父親報仇的。”
費諾眉頭緊皺,喉頭滾動了數次,才問:“那你後來又為什麽接過王位,帶着所有人圍堵了安格班,監視了魔茍斯這麽久?”
“因為,兄長,”芬國昐扯了扯嘴角,“他殺了你。”
他們緊張地對視了許久,芬國昐突然笑了笑:“開玩笑的,我當時恨你恨得不行。是芬德卡諾,他請求我與你的兒子們和解,而邁提莫也很有誠意。他們讓我看見了和平共處的希望。”
在紅堡暫住的那段時光,芬國昐總是待在費諾的書房和舊卧室,探索那些不為他所知的他兄長的年輕時代。而費諾則外出采買來材料,着手開始打造一件首飾。最終完成的時候,他帶着芬國昐來到珠寶大廳,來到曾經放着維拉奇爾卡額冠的展櫃前,讓他欣賞這件全新的作品。這也是一頂額冠,以白玉為底座,鑲嵌的不是任何寶石,而是烈火般的紅金雕琢成的勞瑞林果實,每個細節都無比精致,綴滿整頂冠冕。額冠的形狀是瓦爾妲為慶祝太陽的升起而創造的星座,阿納瑞瑪,“太陽之邊”。
“玉石太易碎了,不适合做這麽精致的冠冕。”芬國昐說。
“那你最好珍惜她一些,不要戴着她去什麽決鬥。”
“我不戴她不就行了?”芬國昐好笑地說。
費諾拿起額冠,穩穩地卡在他發間:“你敢不戴試試。”
Chapter End Notes
科瓦雅費雅納羅(K?arya F?anáro),“費雅納羅的房子(House of F?anáro)”:
coa/k?a, Quenya "house, building used for dwelling or other purposes"
coarya, Quenya "his house"
納雅瑪(Náryamar),“烈火之屋(House of Fire)”:
nar-, Quenya "fire"
-ya, 所有格後綴
mar, Quenya "house, home"
卡尼科雅(Carnicoa),“紅房子(Red House)”:
carni, Quenya "red", adj.
coa, Quenya "house"
巴拉德如因(Barad Ruin),‘紅堡(Red Keep)’
barad, Sindarin "tower, fortress"
ruin, Sindarin "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