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旁的太子沉穩上前,他嘴角邊露出一絲殘酷微笑,悠悠道:「何況那齊康難保不再來探他,若死了,我們豈不是功虧一篑?依兒臣之意,莫若挑斷了他的腳筋,廢了他的武功,讓他徹底變成殘廢,他越是凄慘,日後齊康就越是心痛,父皇以為如何?」

皇帝看着自己的兒子,半晌眼中方露出一絲欣賞之意,點頭道:「進兒所言,甚合朕意,石威,便按照太子說的去辦。」

「是。」石威答應一聲。陪着老皇帝又向前走了幾步,笑道:「皇上這幾日氣色比先倒好了許多,真是我國家之幸,百姓之幸。」

皇帝呵呵笑了幾聲,得意道:「別說,太醫院調整了藥方,朕果然覺得好了些,哼,一個個不肯盡心為朕辦事,到底殺了他們幾個,才肯給朕進上這有用的藥方。」

兩人說着往前去了。這裏趙進方收起面上的笑容,慢慢舒出一口氣。

然後他迅速回頭望了采石場一眼,便又回身追上皇帝與石威的腳步。一邊在心中默默道:「先生,原諒學生只能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保住你性命,實在是父皇面前,若不心狠,便要露出破綻的。只是先生你且忍耐這一時,父皇一心只求舒服,逼着太醫院不得不拿出虎狼藥方,如今他的性命,只怕危在旦夕了,學生……絕不會讓先生吃太多苦頭的……」

新年過後,天氣卻越發的冷了,一場大雪降下來,足有三四寸厚,北風呼嘯而過,如鬼哭狼嚎。這在江南的天氣中,也是十分少見的。

水無攸倚在陳舊斑駁的冰冷牆壁上,他的身體早已經凍的沒了知覺。身上的破棉絮根本擋不住從窗縫中透進來的寒風。

喉頭一陣癢,他用盡力氣咳了幾聲,幾口血落在身下的草席上,斑斑點點,如盛開的梅花,無比的凄豔。

意識好像已經被凍僵了,腦海中澀的如一團漿糊。然而不知為何,一些已經過去了很久的往事卻忽然無比清晰起來。

耳邊好像還是少年那深情的聲音:「先生,這杯酒喝下,我們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從此後同富貴,共患難,生死相随。便是九泉之下,也要牽手共赴來生。人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然我要說,便是山無棱,天地合,吾亦……絕不負你。」

「那是自然,你便是想逃走,我也絕不會放的。我不但要纏着你這輩子,還要纏你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要纏着你……」

「無攸,我有個錯覺,好像我們便這樣一直走着,就能在月光下慢慢走到地老天荒。」

他還記得他們慢慢走回太子府的那一夜,夜涼如水,月色撩人,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好長,好長好長,長的好像……真能帶他們一起走到地老天荒一樣。

水無攸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他又想起成婚那日的晚上,小闵子特地端來點心果脯,說是齊康吩咐的,怕他餓極了動了房裏的吃食,日後會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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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嘆了口氣,水無攸忍不住想:當日明明都那樣的小心了,唯恐沖撞了什麽東西,不吉利,會導致成婚後的分離,什麽東西也都沒敢動,可怎的今日,卻還是一場生離死別呢?

康兒,只怕……我是要走了,我累了,撐不下去了,這一世,不能陪你到老。若有緣分,咱們下一世裏再糾纏。只但願那時候我不是水無攸,你也不是齊康,咱們……就是一對平平常常的百姓家的少年,相識,相知,相愛,執手便是一生,相對到白頭……

水無攸幹裂的嘴唇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能微微的翕動着,他只能在心中努力的保持着一點清醒,喃喃的重複着,重複着自己的願望,好像這樣,便可以在九泉下安心等待齊康,等他和自己一起攜手過那奈何橋。書香門第

「先生……」漸漸模糊的意識中,忽然傳來一聲大叫,水無攸心中一顫,猛的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睛,然而視線中出現的英俊青年,卻不是他記憶中那張面孔,雖然,這張面孔也是那麽的熟悉。

很想說話,然而水無攸終是堅持不住了,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聽到耳邊青年焦急的大喊聲:「禦醫,快傳禦醫……」

「殿下,邊關來報,說是繼趙挺那個暴君駕崩後,江南前些日子又下了一場好大的雪,因為那邊人都沒經歷過這樣大的雪,所以着實是受了不小的災。末将覺得,皇上只怕要召殿下商議攻打江南國的事情了,這絕對是個好時機啊。」

對面的将領在那裏興奮的摩拳擦掌,而齊康卻恍若未聞。邊關距京城十分遙遠,江南的那場大雪,應該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

齊康有些擔憂,不知道水無攸那麽瘦的身體,能否支持他度過這個寒冬。轉念一想,他有功夫在身,應該……不會這樣輕易就出事吧?

正出神間,忽見楊青走進來,他的神色十分古怪,進來後躬身道:「參見太子殿下,殿下,臣有一件事,要向殿下禀告。」

齊康回過神來,那将領早已知機告退,于是屋裏就剩下齊康和小闵子。

「什麽事情?」齊康嘆了口氣,他現在心裏很煩,滿腦子想的都是水無攸,別的事情,他真是一點都不想聽,更不想去用心了解。

「殿下,我表弟今天過來看我。和我說起了一件奇怪的事。」

楊青來到齊康身邊,低聲道:「殿下你知道,我表弟是個商人,來往于江南和冉國之間。他也來過咱們府裏幾趟,對于水無攸和叮當都是認識的……」

楊青不等說完,小闵子就急道:「楊青,你到底想說什麽?」一邊說着,就給他使眼色,心說你沒看見太子殿下一臉的不耐煩嗎?還啰嗦什麽?等着當出氣筒是不是?

楊青頓了一下,不理會小闵子的示意,又接着道:「他前陣子在江南,新皇登基诏告天下的時候,他恰巧也在人群中。剛剛他和我說,站在皇上身邊的那個人,就是以前……以前跟着……水無攸的那個……叫叮當的小厮。」

此言一出,齊康和小闵子都吃了一驚。小闵子便撇嘴道:「我說楊青,你是糊塗了吧?叮當雖然是和水無攸一起送回去的,可他不過是個小厮,哦,別是進皇宮做了太監吧?那倒有可能。」

楊青急道:「我也是這麽問我表弟的,但他說,不是太監,他還現問了朋友,都說那是四品帶刀的侍衛服色,他……他竟成了新皇身邊的近身侍衛,而且小小年紀,就是四品,我表弟說了,千真萬确他沒有看錯,殿下,您說,這事兒不是有些古怪嗎?」

齊康慢慢站起,又慢慢坐下,他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敲着桌面,這是他平日裏思考的習慣。小闵子和楊青只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越來越駭人,到最後忽然間就變得沒有一絲血色,兩人心裏不自禁的都是驚駭莫名,卻是什麽話都不敢說。

「無攸……」忽聽齊康大叫一聲站起來,一把拿起衣架上的披風,連聲喊着:「備馬,楊青,帶十五個鐵面,随我立即去江南。」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楊青你吃了豹子膽了?都不讓我去通報給皇上,就讓殿下這樣跑出來,等回來讓皇上知道信兒,先就砍了你,再砍了我,哎喲我可讓你拖累死了,敢情上次從江南回來那五十軍棍沒把你打死你有點不甘心是不是?」

飛奔去江南的路上,小闵子終于趁着吃飯的空兒得以在楊青耳邊恨恨的埋怨。

楊青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放下手中的饅頭,見齊康坐在遠處的樹下,他才小聲道:「你不要抱怨了。我不阻止自有不阻止的道理,難道還真能像你所說,我是活膩了嗎?」

「你還有道理?到底你有什麽道理?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現在還雲山霧罩呢。」小闵子又是氣又是擔憂,飯也吃不下去。

楊青嘆了口氣,沉聲道:「當日我們去山谷埋伏,将偷襲的江南軍殺的大敗,還把飛鷹将軍給宰了,真是戰績輝煌,卻沒想到我們的大營竟也在同一時間被江南軍偷襲。」

小闵子點頭:「對啊,不是說是太子妃,哦,是水先生給透的信嗎?要不然殿下怎麽就舍得将他送回江南,永不見面了呢?」

楊青垂首道:「其實這件事裏,有一個不合理的地方。就是為什麽先生會在同一時間內分別送兩封信給江南主帥,不過他向來聰明絕頂,若是為着小心謹慎,生怕其中一封信被截獲,所以分開來送,倒也是有可能。何況我們的确吃了大虧,江南軍也沒讨到便宜,說明他送的兩封信都是真的,是背叛了我們冉國的舉動。」

小闵子想了想,點頭道:「沒錯啊,這也是唯一的解釋了吧?」

楊青點頭道:「可不是,就因為如此,殿下把他送了回去,即使他被我朝安排的內奸陷害,從有功之人變成有罪之人,被發往采石場折磨,殿下雖然痛徹心肺,卻也不能搭救于他。」

小闵子感嘆道:「可不是,殿下從江南回來後,就是強撐着掩飾罷了,我都擔心,他這樣憋着自己,早晚得憋出病來。」

「但現在忽然傳來了叮當成為四品帶刀侍衛的消息,這就不同了。」

楊青繼續說,不等說完,小闵子便反應過來了,大驚道:「你的意思是說……是說……」

楊青也是不等他說完,便點點頭,一邊豎起食指到唇邊示意他小聲,然後回頭看了遠處的齊康一眼,又回過頭來壓低聲音道:「沒錯,我們之前都忽略了叮當,因為他一直都是先生的小厮,平日裏也沒看出什麽本事,所以誰也沒有疑心到他頭上。但是你現在想想,以那個趙挺殘暴多疑的性格,他怎能放心讓先生獨自來做卧底?說不定叮當就是在先生身邊的暗棋,只不過先生也不知道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說,先生是被那個叮當給賣了?其實他沒有通敵?」小闵子說到這裏,面色大變,不自禁的就捂住了自己嘴巴,因為這種情形他實在不敢想象,也難怪齊康會這麽急的趕往江南。

「先生給江南軍送信是肯定的,那封說明我們糧草庫的信的确是從那個在他帳裏出來的小校身上搜出的,但是你要明白,當時江南軍節節敗退,如果先生只給了糧草庫的圖,讓他們偷襲得手,那只不過是拖延了我們的進攻而已,這樣江南軍便有喘息之機。他是江南的舊臣,這樣做,雖是罪不可恕,卻也情有可原……」

小闵子點點頭,這一次徹底明白了,咬牙道:「我知道了,糧草庫的圖是先生傳過去的消息,我們軍隊的部署圖卻是叮當給的。江南軍兵分兩路,進攻糧草庫的失敗了,進攻我們大營的卻得手了,所以先生成了賣國賊,被發往采石場為奴,叮當卻成了大功臣,做了四品帶刀侍衛……」

他說到這裏,猛然掄起拳頭砸向地上,低聲吼道:「叮當啊叮當,看不出來,你竟還有如此狠毒的心腸和高絕智計,我……我竟一直都看錯了你……」

楊青道:「我之前還為那王喬慶幸,心想這厮果然厲害,只憑三寸不爛之舌,利用糧草庫的失敗,就把先生給送進了采石場,現在想來,那趙挺雖然殘暴多疑,但連咱們皇上都說他是狡詐如狐,若先生真的也給了他們我軍的部署圖,他怎肯相信王喬的一面之詞,将先生治罪,唉,怪只怪……我們當局者迷,竟……竟沒看透這一點。」

小闵子正要說什麽,就聽那邊齊康喊道:「走了。」說完他當先上馬,竟是不等那些才站立起來的侍衛們,飛馳而去。

二月的江南京都,還有些許的春寒,然而枝頭上卻已都打了花苞,柳條依依楊花漫漫,人人都換上了薄薄的春衫,哪裏還有一個多月前雪災的痕跡。

終于遠遠的就看見了零塔采石場,不知為什麽,越往這裏來,齊康的心就越慌亂。他想起幾個月前看到的骨立形銷的水無攸,他很怕這一次自己會再也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他怕的甚至不敢催馬上前。可是他卻不得不逼着自己壓抑這股近鄉情怯的恐懼,只因為他太清楚,水無攸即便活着,也沒有多少時間了,自己必須要盡快将他救出來。

終于來到了懸崖上,站在幾個月前站過的地方,齊康和楊青小闵子焦急的尋找着。

此時正是上午,偌大的采石場,熙熙攘攘的全是幹活的奴隸,足有幾百人,三人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怎麽回事?難道是剪了頭發?又或是更瘦了,所以認不出來嗎?」

小闵子心急的咕哝着,而齊康的心卻在一寸寸往下沉,他覺着自己的腦袋好像要炸開了,又好像所有的思想都凝滞了,只因他已經發現,這些人中,并沒有幾個瘦成水無攸那樣的,即便有兩個,也都不是他。

只是心中無論如何都不敢去正視那個最可能的答案,他甚至心急的往前踏了兩步,想着再找不出來,他就跳下懸崖在人群中挨個尋找,管他會不會引起騷亂暴露身份,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想救出那個被自己冤枉,無處容身身陷囹圄的可憐愛人。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間或伴着刀劍出鞘劃破空氣的聲音。齊康和楊青小闵子等豁然轉身,就見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站着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俊逸青年。

這青年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塊最上等的美玉,然而他的眼睛中,卻隐隐帶着君臨天下指點江山的淩厲,有如藏在鞘中的絕世神兵,這股矛盾的感覺,更增加了他的壓迫感,最起碼小闵子就覺得自己有點喘不上氣。

「趙進?」齊康忽然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對面青年。

趙進?江南國新登基的皇帝?小闵子瞪大了眼睛,心想對方竟也是如此超凡脫俗的人物,看來我們冉國和江南國的戰争,又要持續個幾十年了,這人比起他老子,好像更加出色了。

「齊康。」對面的趙進微微一笑,他身後的幾個侍衛想要上前,卻被他輕輕的擡手阻止,他也是盯着齊康的眼睛,然後慢慢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氣,當然,更佩服你的深情,只不過,這些已經……都沒有用了。」

「什麽意思?」齊康的心在一瞬間被狠狠的揪了起來,痛的他幾乎站立不住。他不得不拼命告訴自己:不會,不會……不會是你想的那樣,趙進只不過是想讓你先自亂陣腳而已,絕不會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不這樣想着,他覺得自己根本就無法保持清醒。

「朕知道你在找什麽。」趙進輕輕的笑:「你在找他。可朕想告訴你的是,不用再找了,因為,他再也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去了哪裏?」齊康驀然瞪大了眼睛,他如同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那樣絕望而又滿懷希望的緊緊盯着趙進,似乎這樣問的話,對方便會給出他水無攸只不過是離開這裏,去了別的地方的答案。

然而他卻是注定要失望了。

「去了哪裏?誰知道呢?」趙進苦笑了一下,繼而又嘆了一聲,才望向高天白雲,輕聲道:「他重情重義,也許是去了天堂。但是他卻背叛了自己的國家,所以,也有可能下地獄。但有一點朕敢肯定,那就是,他在黃泉路上一定不會回頭的,因為,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人和事。」

這句話就如同是一個霹靂,又如同一柄大錘,狠狠的轟在齊康身上,敲碎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希望。剎那間,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覺一顆心是被撕扯成了幾萬片碎片,哀痛深入骨髓,氣血都一齊從丹田湧上來,下一刻,一個收不及,已經是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趙進有些憐憫的看着他,然後他輕輕的回頭,對身後站着的叮當道:「石護衛,你此刻的心中,有什麽感覺?」

叮當連忙收起面上的震驚之色,躬身道:「回皇上,微臣對甕中之鼈沒有任何感覺。微臣……只想問皇上一句,他……當真……當真……」不知為何,即使心裏對那個叛國之臣又恨又不屑,但最後三個字,卻如何也說不出來。

「是真的。」趙進嘆了口氣:「先生是朕登基的那個晚上去的,當時朕就在他的牢房裏,本來朕是要去救他的,可沒想到,卻只能送他最後一程。」

叮當便不言語了,低下頭,眼圈兒也有些紅,但旋即就把悲戚之色收起,輕聲道:「皇上,這些人要怎麽處置?」

趙進卻沒答他的話,只是看着拄劍勉強站立着的齊康。

良久,齊康才擡起頭,他嘴角邊猶有血跡,卻被他一把抹去,他的目光中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就連語調都是平板的,他就那樣一字一字的問着:「我想知道,他……他最後的那一刻,都……說了些什麽?又是怎樣的……形容?他……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一件體面的衣裳……」

這話一問出來,小闵子便忍不住痛哭失聲,楊青的眼淚也落下來,獨有齊康卻不曾落淚,他仍只是盯着趙進。

趙進又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又何苦問這些?你明明知道,這個地方便是人間地獄。何況他武功盡廢,腳筋……唉,總之,他到最後,也沒有對朕說過一句話,因為……朕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叮當,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小闵子忽然大吼一聲,對着站在趙進身旁呆呆聽着的叮當大吼,「先生對你有多好?可你竟然陷害他,到最後讓他那樣凄涼孤單的……死去,我……我要殺了你替先生報仇,我要殺了你……」

小闵子說完,竟抽出齊康腰間的寶劍,就要沖過去,下一刻,手卻被齊康拉住,他紅着眼睛大吼道:「殿下,我……我們今天就算要死在這裏,我也得先宰了這個賣主求榮的禽獸,殿下,我們要給先生報仇,才有臉去見他……」請尊重他人勞動成果,勿随意傳播,如喜歡本書請購買原版。

「如果你想報仇,就殺了我吧。」齊康握住了小闵子拿刀的手,他整個人此刻看起來是那樣的平靜,不,用平靜來形容并不恰當,正确的是,那應該是一種萬念俱灰的心如死水,是人失去了思想和魂魄,只剩下一具軀殼之後的木然。

「殿下……」小闵子紅了眼睛,指着叮當咬牙切齒道:「明明是那個禽獸……明明是他陷害了先生……」

不等說完,就聽對面的叮當淡淡道:「你說我是禽獸嗎?或許是吧,的确是我讓公子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地,命喪黃泉。但我身為江南的卧底,這些本來就應該是我要做的事情。公子他為了情愛放棄國家大義,與其讓他終生煎熬,倒不如現在一死以求解脫,這一切的因果,都是他自己種下的,我無愧于國家,亦無愧于他,怪就怪他聰明一世,到最後也沒識破我的真面目,否則,當日他若能識破我的真正身份,此刻遭難的便是我,大家各為其主,我便遭難,也絕不會怪他,就如同先生遭難時,也沒有怪罪我一般。」

「你這個混蛋……」小闵子更是大怒,就連一旁的楊青都忍不住要上前給叮當一劍。

卻見齊康冷冷的看着叮當,半晌他才轉開了視線道:「沒錯,你說的沒錯。該死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若我當日相信他,他便不會死……」

趙進踏前了一步,悠悠道:「你想死嗎?朕倒不攔你,只是卻不許你死在江南,朕今日來,只是想要看看,讓先生傾心相愛的人究竟是什麽模樣,并不是為了拿你。齊康,你走吧。」

齊康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穩住,他的嘴唇微微顫着,好半晌才終于能夠說出話來。

「他的……屍骨……我是說……無攸的屍骨……在哪裏?我……我要帶他回去,好好……好好的安葬,讓他的……魂魄……住在他最熟悉,最喜歡的地方……」

趙進沉默了一會兒,方輕聲道:「齊康,不是朕不近人情。而是……父皇當日下了旨意,因他的叛國之罪,所以……死不葬身。先生的屍體被随意扔在山林裏,這時候……只怕早已變成一堆白骨,你即便去了,那滿山屍骨中,也辨認不出來的,何況,若遇上那兇惡的野狼,只怕連白骨……都未必剩下……」

趙進說到這裏,不由得垂下視線,就覺身旁叮當的身子也是一陣劇烈顫抖,聽他失聲叫了一聲「公子……」,聲音哽咽,但最終眼淚卻沒有落下來。

小闵子早在那裏撕心裂肺的哭嚎起來,齊康又噴出一口鮮血。然後他慢慢擦去嘴邊的血跡,扶住了楊青的肩膀,凄涼道:「我們……走吧……」

「是……」楊青強抑悲痛,感覺到扶着自己的那個身子顫抖的厲害,他知道齊康此時的心中實在已經是千瘡百孔鮮血淋漓,若不是不肯在趙進面前示弱,只怕他早已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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